張閣老的臉色已經很難看。
他道：“玉佛珠並不是顆顆皆有秘旨, 即便如此，也不能證明這三顆爲假。”
花滿樓道：“方纔陸小鳳給你的，的確是花家的玉佛珠。”
張閣老只盯着他。
花滿樓道：“但方纔那藏着文書的三顆, 卻都是假的。”
張閣老道：“方纔大家親眼所見, 皆在案几之上。”
花滿樓道：“方纔花家的那顆, 的確被你放在案几上, 但此刻它既沒有被你捏碎, 更沒有在這些佛珠之中。”
張閣老道：“不可能。”
花滿樓道：“家父的確說過，佛珠相聚，三顆便會尋出, 但方纔閣主之行，佛珠轉動, 卻是障眼之法。”
他道：“真正的佛珠, 已經不在案几上。”
他說着, 雙掌一拂，那案几上的佛珠便皆彈了起來, 他化掌定然一擊，力於几案之上。
那玉案几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片刻，已經從中間斷裂開來。
衆人一視，只見一個圓孔竟在案几之內，連成一條細小的通道, 恰可裝上一枚玉佛珠！
但那案几之中, 卻並無佛珠。
花滿樓道：“方纔我便想, 爲何閣主要用這方玉案几, 待閣主將佛珠放在案几之上, 我便知其中深意。”
他道：“案几之中本有一顆假的佛珠，閣主將真的佛珠放在桌上, 那假的便彈出，真的落入幾內。佛珠轉動之時，便是真佛珠滾落之時，因几案與佛珠皆爲玉質，發出聲響便同几上無甚差別，人幾乎無法聽出。”
陸小鳳卻道：“這本是賭桌上的把戲，但閣主所用玉質，皆與玉佛珠幾乎等同，像我這樣的賭徒，都差點聽不出。”
張閣老道：“莫要胡亂猜測，若花公子所言爲真，那真的佛珠又在哪裡？”
花滿樓抽身借一把細劍，在案几方纔所立之處思量片刻，將細劍一刺，只聽一聲脆響，那平整的地面上竟被那劍戳出一個洞！
一個佛珠大小的空洞！
一片譁然！
一塊齊整的地面是如何也無法用劍戳出一個洞的。
但偏偏，這裡出現了一個洞！
張閣老終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花滿樓道：“佛珠已經不在這個廳堂。”
他說着，人羣已經嘈雜起來。
趙連營卻喝道：“張閣主，在下敬重閣主的武功爲人，爲何卻用這樣的手段挑撥武林各派的關係？”
張閣老面色一滯，道：“這……”
此時卻聽內廳一人哈哈笑道：“因爲這本就不是他要做的……”
衆人皆一愣。
卻見唐無已經從內廳裡走了出來。
唐絲雨的眼神忽然一跳！
像是一盞蠟火忽然竄出火苗！
唐無身體微傾，但見他身後走出一個人。
一個陸小鳳見過的人。
安南王朱瑞！
他卻道：“百聞不如一見，花七公子。”
花滿樓道：“一直期望相見。”
廳中人都已呆立當場，誰都想不到，安南王朱瑞竟然會來到這個地方。
一個王爺，卻走到了頂天閣！
張閣老退後幾步，再不做閣主樣子，竟有些尊敬之色，拱手道：“王爺……”
朱瑞揮手道：“閣老兒已做的甚好，並不礙事。”
張閣老一言不發，竟退了下來。
朱瑞沉聲道：“衆位莫急。”
他仰首而立，雖只說了四個字，言談間卻沉穩大氣，自生威嚴。
一時間皆無人說話。
朱瑞道：“本王請衆位武林高手前來，並非存意挑撥，只是佛珠之事涉及甚廣，若要查明也非一時片刻便可。”
他道：“武林恩怨，總有人要牽扯朝廷糾葛。本王奉今聖上之命，查明此事，即不糾恩怨，亦解合紛爭。”
他說完，竟依然無人說話。
花滿樓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
他似乎聽到一種聲音。
一種讓他忽然警覺起來的聲音。
他竟也沒有說話。
趙連營張了張嘴，終於說道：“但爲何張閣老方纔卻拿出三顆假的玉佛珠，侮蔑當初五家清白。真的玉佛珠又在哪裡？”
朱瑞笑了。
他坦然道：“假的佛珠並不是本王所爲。卻不知是誰要侮蔑本王。”
衆人心中暗動！
如不是他，難不成還有其他的人？
難不成這些都跟朱瑞無關？
朱瑞道：“而真的佛珠，此刻已經被我收好，交由當今聖上。”
人羣之中忽又聒噪起來。
忽有一人喊道：“先不論如何證明假文書是不是王爺所爲，但真若王爺將佛珠交由皇帝手中，誰又能知道，這佛珠之中究竟有沒有那道聖旨？朝廷對江湖究竟又是何居心，是何態度？”
朱瑞眼神一凌，穩聲道：“本王只知道，朝廷滅不了江湖，江湖也改不了朝廷。”
他這樣一言，人們便一下子靜默了。
陸小鳳卻忽然笑起來。
他好像聽了一個好笑的笑話。
朱瑞看了陸小鳳一眼。
他也笑道：“陸小鳳。”
陸小鳳拿了一張凳子，忽然坐了下來。
朱瑞忍不住問道：“天香玉寇就在這裡，你爲什麼不拿？”
陸小鳳道；“因爲我要看一場好戲。”
朱瑞道：“瞎子是看不了戲的。”
陸小鳳道：“但瞎子可以聽戲。聽戲說不定更精彩。”
朱瑞道：“聽戲的確精彩，但演戲的人，也說不定並不開心。”
陸小鳳道：“是啊，只是不知道，誰在戲裡，誰在戲外。”
朱瑞笑起來。
花滿樓忽然從廳臺上躍下，他輕輕一落，便已經在陸小鳳身側。
他道：“戲是戲，戲外也是戲，演戲的人反不知身在戲裡。”
陸小鳳道：“花兄看戲最明白。”
朱瑞卻道：“不知陸小鳳明不明白？”
陸小鳳道：“我一個粗人，如何也看不懂。”
唐絲雨卻冷笑一聲，他向前幾步，道：“你們不懂，我卻懂。”
陸小鳳道：“哦？”
唐絲雨指着朱瑞，忽然笑道：“因爲安南王爺便演了一出好戲。”
衆人皆望着唐絲雨！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卻忽然說出這樣的話。
陸小鳳看了一眼花滿樓。
他本看不見，但他已經察覺出花滿樓忽然有些不同。
花滿樓的眉更緊了。
陸小鳳輕輕的將手靠在他的手上。
花滿樓的手指忽然動了。
悄無聲息。
誰也想不到，唐絲雨竟走到人前，直指安南王朱瑞！
唐絲雨道：“皇帝想不想要玉佛珠我並不知道，我卻知道安南王爺最想要的，便是玉佛珠。”
朱瑞道：“哦？”
唐絲雨道：“若佛珠中真有聖旨，王爺便可借佛珠之事，挑撥朝廷與武林的關係。”
朱瑞道：“本王爲什麼要挑撥朝廷與武林之間的關係？”
唐絲雨冷笑一聲，他道：“因爲王爺想要武林之中皆要疑心朝廷。”
朱瑞道：“本王既是朝廷的人，又爲什麼要武林中人疑心朝廷？”
唐絲雨道：“因爲朝堂之上，並不是王爺想要忠誠的人。”
朱瑞笑道：“哦？依你所說，本王願意忠於誰？”
唐絲雨道：“忠於你自己！”
滿座皆驚！
朝堂之上，皆忠君護主。
若要忠於自己，便要自己爲主！
朱瑞笑道：“可笑。”
張閣老卻對唐絲雨道：“不要無理，你在頂天閣中，便應該知曉，此次王爺委託頂天閣尋佛珠一事，若他真有此意，怎會大張旗鼓的讓這樣多的人知道。”
唐絲雨終於道：“因爲他纔是真正的頂天閣主！”
所有人都驚住了。
唐無的臉色忽然變了。
他看着唐絲雨，一雙眼睛都要瞪了出來。
唐絲雨卻彷彿根本看不見他。
他冷笑道：“剛纔那些假佛珠不過是欲蓋彌彰。真正的佛珠他也不會交還給皇上。”
張閣老道：“你如何知道？”
唐絲雨道：“陸小鳳！”
陸小鳳！
衆人皆望向陸小鳳！
陸小鳳道：“哦？陸小鳳知道什麼？”
唐絲雨道：“你曾數次去過南王府，可知府中感秋，常有嶺南商客送來薄綿細軟。”
陸小鳳想了想，道：“的確如此。”
唐絲雨又道：“陸小鳳也一定見過一個人。”
陸小鳳道：“唐九公子所說難道是龍虎將軍龐中遠？”
朱瑞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陸小鳳道：“說來也巧，我第一次入南王府的時候，世子曾送我入府，走的時候只得一個人回返。”
他笑道：“那時我初盲，走路又不快，只在王府旁迷了路，繞了半天，卻又回了南王府，偏讓我遇到一人進門。”
朱瑞道：“什麼人？”
陸小鳳道：“一個剛從江陰而來的人。”
朱瑞已經明白了。
所有人的眼睛此刻都緊緊的盯着他。
朱瑞道：“你如何認得龐中遠？”
陸小鳳笑道：“三年前，我亦見過皇上。也曾與他聊過一些人。”
朱瑞遠目，道：“三年前。”
陸小鳳道：“三年前。”
即便天下間有討厭陸小鳳的人，但即便是這些人也會知道，陸小鳳從來不會說謊。
尤其是這樣的大事。
陸小鳳已經見過了太多。
也經歷了太多！
唐絲雨道：“朝中最忌諱的事，王爺應該知道。”
朱瑞道：“那便更不該做這樣的事。”
唐絲雨忽然道：“而你非但做了，亦一定要做的全。如不殺了你，我們今日也難活着出去。”
他這樣一言，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趙連營忍不住問道：“爲什麼？”
唐絲雨道：“因爲頂天閣下，已經埋了無數霹靂雷火彈，只要他一聲令下，我們便會炸爲灰燼！”
驚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