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刷地站起來，就朝裡面走。
大師姐擡頭看着他，“你去幹嘛？”
“我去廁所！”
何歡走進去，裡面擠滿了遊客，每個遊客或者每個家庭後面跟着一個導購，人特別多。
遊客都像木偶，導購跟在他們身邊嘰嘰咕咕, 一屋子人都在說話，但又特別小聲。
特別詭異！
要不是外面太陽特別大，何歡還以爲進了什麼巫術中心！裡面的簾子特別厚，只有慘白的燈光，沒有陽光，給人一種特別壓抑的感覺！裡面的人全中了蠱！
不過他現在也沒時間去管其他人，看了一下廁所的標誌，衝過去。
直接衝進裡面，幾個導購都轉頭看着他。
看來他確實大名鼎鼎，一個女導購說：“小白龍！這是女廁所！男廁所在另一頭！”
幾個女導購偷笑起來。
何歡也笑道：“我知道啊！我來送紙。在哪裡？”
一道門後傳出敲門聲，何歡走過去，門前的女導購站着一動不動，看着他。
何歡笑笑，“你等着上啊？我給她紙了，你就可以進去了啊！阿姨，開門吧。”
門打開，阿姨看一眼導購，低下頭連忙跳出來躲到何歡身後，緊緊捉着他的衣服。
導購看着他，何歡笑笑，“你不是排隊等着上廁所嗎？幹嘛不去？”
何歡帶着阿姨向外走去。
這時候她們哪裡還能不明白！他哪裡是來送紙的？
那個跟着阿姨的導購立刻轉身，跟着他們出來。
何歡心裡也有點惶恐，但他畢竟是個男人！身後是一個求保護的女人！是他的遊客！
看着大廳裡如中蠱術的人羣，何歡對客人說：“先跟我到外面休息吧, 裡面人多，空氣不通。”
導購冷冷地看着他們，拿起對講機，嘰嘰咕咕。
阿姨緊緊捉着何歡的衣服，
團裡的遊客也看見了小白龍，嘩地從四面八方圍過來，跟着他往外走。那情形就像是中蠱術的人被喚醒了一批。
這一陣動靜，其他團的人也看了過來，都準備跟着走。
有人認出了他，大聲喊着他的名字：“小白龍！”
也有很多人不認識他，畢竟玩微博的中老年人不是很多，而參加這種團的多半是中老年人。
不管認不認識小白龍，這一刻，這個敢帶着遊客往外走的都是神龍！
大廳裡，何歡就像龍引水一樣，身後聚集了一大股人流！
向外流動。
很快，整個人流都靜止下來。一羣面孔黝黑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擋在門口。這個店設置得很特別，要真正走出門，還要走過一個狹窄的出水口。
現在大家在門口擠得水泄不通。可能是小白龍的出現，讓有的遊客有了勇氣，拿起手機拍攝，很快就被導購奪下了。
一陣混亂後, 場面變得死寂！
阿吉走到何歡面前, 兇狠地掃視着他身後的遊客，大吼一聲：“誰都不許出去！我們少數民族熱情好客，讓你待夠兩小時，這才二十分鐘呢！看不起我阿吉嗎？”
其他地接導遊也看着何歡，如視仇敵，對各自的遊客說：“都回去！好好逛！好好看！這半山路上不好走，既然來了，就帶走兩樣！支援山區建設啊！”
遊客們害怕了，尤其是身後的阿姨，整個縮在何歡影子裡。
何歡看着他們，“少數民族熱情好客，沒有像這樣逼上梁山的！”
“小白龍！你搞什麼英雄主義啊？覺得自己這樣特帥是嗎？”阿吉把嘴裡的煙吐在地上，狠狠踩上兩腳。
“在咱們的地盤上，你要當孤膽英雄是嗎？不但他們出不去，你都出不去！”阿吉指着他身後的遊客。
“喜歡廁所待着是吧？去！給我把他和那阿姨關廁所裡！小白龍不是最喜歡阿姨嗎？”
裡面響起一陣笑聲，特別瘮人。
幾個男的上前扭住何歡的胳膊，何歡身後的阿姨快縮到地上去了。
遊客們見小白龍都要被關進廁所，搖搖頭各自散開。只有他的遊客還跟在後面。
大師姐走進來，不疾不徐，滿臉笑容，“阿吉，這麼大聲幹什麼啊？”
壓抑的屋裡忽入一股春風。
大師姐彷彿沒看見劍拔弩張的場面，只是看着瞪着何歡，眼睛都要鼓出來，隨時會撲上去撕咬他的阿吉，“小白龍是第一次來，跟團的，你有什麼氣，衝我來。我纔是他們的導遊！”
大師姐說後一句，聲音重了點。
遊客們頓時鬆了一口氣，覺得大師姐這話擲地有聲！
“白姐！你說什麼啊？我一向給你的面子！”阿吉終於轉頭看她一眼，又轉頭盯着何歡，“但是這小白龍，有點兒狂啊！
在春城你們捧着他，到了咱們這兒就要遵守咱們的規矩！我不去春城搶你們的飯碗，你們好賴也給我們留口湯！”
大師姐笑笑，走到何歡後面，一個個輕輕撫着客人的背或者胳膊，柔聲安撫：“你們再在裡面待一會兒好嗎？這邊是本地司機，這半路上，到處都是山，他們不開車我們走不了的。”
遊客們點點頭，在大師姐的勸解下，又被導購領着繼續去那些光怪陸離的櫃檯邊溜達。幾個男的也放開了何歡的胳膊，走開了。
只有那個默不吭聲的阿姨緊緊捉着何歡，埋頭在他身後。
見大師姐走過來，低頭想要勸遊客，何歡說：“她身體不舒服。”
大師姐看一眼客人呆若木雞的樣子，又擡頭看着阿吉，“阿吉，客人要是暈倒了，也不好吧？讓她出去透透氣。”
阿吉黑臉一沉，還是往旁邊讓開，死死盯着何歡，何歡連忙帶着阿姨出去。
一出來，也出了一大口氣。
快憋死了！青翠大山裡，太陽晃眼。
回頭一看，衣服都被攥成了一個揪揪，何歡握着阿姨的手，阿姨才鬆開他的衣服，手心都出汗了。
微微發着抖。
這就是他們的熱情好客！這就是旅遊！
何歡滿心悲涼。
爲了讓遊客安心，大師姐沒有出來，陪在裡面，附耳對遊客說：“你們隨便買一兩樣小玩意兒，應付一下，不然今天不好出這個門。
別說你們了，看剛剛小白龍都差點被關起來了。趕緊交差趕緊走。你們也知道你們報的團多少錢。這個點是行程中的，他們貼了本，你們簽了合同的。”
遊客們別無他法，只好買幾樣導購推薦的東西。
最後，他們這個團最先出來，每個人都提着購物袋。
阿吉站在車門邊，看一個人的袋子，檢查買了什麼，讓一個人上車。
所有人都上車了，何歡陪着那個阿姨，在阿吉凶狠的注視下上車。陪她坐一排，阿姨一直低着頭，不敢看阿吉。
阿吉掃視着他們，“想錄音錄視頻投訴的，阿吉告訴你們，你們的身份證號碼我都知道，誰搞得阿吉在這山溝溝裡砸了飯碗，阿吉就只好去大城市找你們混口飯吃了。”
遊客們毫無聲息，都低着頭。
“剛剛有幾個客人買了幾萬的東西，有錢人大方心好，支持咱們山區，阿吉給您禱告，保佑您更有錢行大運！
那些買了幾百塊千把塊東西的，阿吉還要倒貼你們，你們一羣城裡人來咱們山裡白吃白喝，自己想想，有臉沒臉？
還有那個躲到廁所裡的！就她一個人沒買！”
阿吉盯着何歡身邊的阿姨，阿姨不敢擡頭。
“你要感謝其他人！他們給你買了平安！還要感謝你們的英雄小白龍！小白龍！我謝謝你啊！你帶走一個人，其他人都買了！”阿吉嘴角一翹，笑裡藏着寒光。
全車遊客都像被老鷹目光籠罩的小雞一樣，縮着頭默默無聲。
沒有人講解，沒有人發出聲音，整車沉悶地在山路上開去。
何歡望着車窗外青翠如洗的山，不明白這裡爲何就蒙上了陰霾？
兩點，車停在一個飯店門口，院裡停滿了旅遊車。
阿吉說：“都是爲了吃飯！今天你們給我一口飯！我就給你們一口飯！買多買少包括不買的，阿吉都讓你們吃飯！阿吉對你們好不好？”
“好。”
“好不好？”阿吉又大聲問。
“好！”遊客們大聲回答。
何歡望着窗外。
大師姐親切微笑着，招呼着遊客們下車去吃飯。
今天的團隊餐就一個葷菜，幾條肉絲夾雜在蘿蔔絲裡面，其他都是土豆白菜。不過遊客們都沒說什麼，默默吃着飯。
司陪餐也不怎麼樣。
何歡滿心難受，根本吃不下去。
大師姐也沒說話，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阿吉把桌上的菜都扒到自己和司機碗裡，幾口扒進嘴裡，擡手抹抹油光光的嘴脣，包着一嘴飯菜笑道：“小白龍，你要麼窩在景區裡，要出來跑，就要守江湖規矩！下次遇到，希望你學乖了。”
何歡看着他，阿吉起身走了。
那麼少的菜，遊客們也沒吃完，大師姐和何歡又帶着他們上車，阿吉已經不見了，只有司機。
大家纔敢咳一下清清嗓子，喝喝水，稍微發出點兒響聲。
何歡心都沉到谷底了！
又是傍晚時分，又一座古城出現在眼前，美麗迷人。
卻沒有一個遊客驚歎多麼美啊！沒有一個遊客敢呼吸這片土地上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