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裡冒出的人,打進這園子以後,魯承宗就沒見過他,現在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從水裡鑽出來,怎麼不叫魯承宗驚訝。誰呀?鄭五侯。
鄭五侯在水下把一個換氣的豬尿泡給了柳兒,自己隨即便揮刀朝那羣水猴子殺去。
水猴子,落水鬼,要是在岸上它們可能還真不是五侯的對手。可是這是在水裡,落水鬼的力量就是要沾水才能發揮出來,而且是在陸地上的十幾倍。而五侯在水裡的力道卻要大打折扣,單是水的阻力就讓他劈砍的速度變得遲緩,力道就更加被消耗掉許多。而且還有一點,水中五侯的身體旋轉不起來,無法累積砍殺力道。天生神力的五侯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力量大得多的對手,而且是一羣。
刀離着劈砍的目標還有好大一段距離,已經就有兩隻長鱗片的手從旁邊伸過來抓住了他的刀背。刀竟然在一抓之下就停住了。這讓五侯感到害怕,他這人難得會害怕,有一次別人刀架住他脖子都沒害怕,因爲刀架他脖子的人使的巧招。可是現在卻不同,自己最有信心的一把子力氣在對手面前變得乏弱。沒有了信心,那就只能害怕了。不是害怕死亡,是害怕死亡的方法。
五侯只能緊緊地抓住刀杆,現在他所以力量中只有這握力在水中沒有打折扣。朴刀沒有脫手,而抓住刀背的手連刀帶人將五侯快速往前拖去。
五侯本來也想鬆手丟刀,可是馬上就發現已經來不及了,自己的背後竟然是一羣落水鬼簇擁着他,好多隻帶鱗甲的手輕握着他身體的各個部位,隨時可以將他撕成許多塊。
這一羣落水鬼帶着五侯是往斜下方游過去的,看來它們的意圖還是要將五侯掩入淤泥之中。
水面上隱約出現了一道寬寬的光帶,在這光帶的映照下,五侯看見斜下方有一隻晶瑩剔透的東西,淡淡的白光一閃一閃的,非常的美麗漂亮。距離那東西還有好大一段距離,五侯就已經感覺到刺骨的寒氣,這感覺和他初下到井下時的感覺一樣。
抓住他身體的那些手突然一起用力,動作很是一致,同時將他身體擲向那個發光的東西。
五侯被擲出去竟然沒有一點可掙扎的餘地,直不愣噔地就往那東西上落去。距離其實還是很遠的,五侯的手腳已經全不能動了,關節全部僵硬,無法伸展。他看到手中的刀起了一層薄冰,手掌和刀杆牢牢粘在一起。
身體在一直往下落,但五侯沒有一點辦法阻止,他再笨都知道自己馬上要被凍死了。
而那些落水鬼將他擲向那東西以後,隨着他身體往那發白光的東西不斷接近,他們也就變得活泛起來,上下左右洄游竄行的範圍越來越大,看來他們是利用五侯的身體阻擋些什麼,然後他們可以快活地遊動。
就在五侯要確定自己的呼吸也要被凍住的瞬間,一個深色的人影直衝過來,腳在他身上用力一踹,然後借這一踹之力馬上倒游回去。而五侯在這一踹之力的作用下往旁邊飄去,他立時感覺到溫暖。其實這冬天的池水怎麼可能溫暖,只是剛纔太過寒冷,真就讓脫離那寒冰之苦的五侯覺着了溫暖。
落水鬼們被這突然的變故弄傻了,本來隨着五侯的身體往那東西的不斷靠近,漸漸阻擋住了那東西往這片水域發出的極度寒冷。可現在它們發現五侯突然改變了發向,這裡原有的寒冷又回來了,只得馬上都掉頭四散逃走。
五侯的恢復能力很好,他沒多久就從極度寒冷裡恢復過來。他定睛看看那深色人影,覺得有些像師傅,但他又不敢肯定,因爲他從沒見過師傅在水中是怎樣的形象。
那人真是魯聯,他下水有好一陣了,但這麼長時間他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也沒碰到什麼可怕的玩意。他也隱約看到右前方遠遠地水域中一團騷亂,但他沒有敢往那裡去,他想等一會兒再說,等待有時就意味着漁翁得利。
水中的等待並不能保持十分的耐心,因爲他必須換氣,要不然這樣的等待就意味着淹死。
魯聯是在準備升到水面換氣的時候發現了水面下的冰層。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平臺上看到水面下出現閃電般的裂紋其實是這冰面裂開了,自己原來是從一個冰面裂開的水道下的水。難怪在池塘邊與那三個怪形人坎一戰,那藏在水中的人坎可以沾水即起,根本不同於平時掉入水裡的情形,原來這水下有冰層實面。
可是這裡怎麼會有冰的呢?而且是在水面下面,就算是先凍上冰面再加水也不應該,這樣需要有東西來保持冰面不融化。
魯聯沒有砸破冰面上來換氣,因爲他生怕這冰面也是坎面,破了冰也就闖了死路。所以他要找個合適的地方換氣。那他的氣息夠游到那個合適地方嗎?這肯定沒問題,他這樣的老江湖是不會在氣息到了最後的關頭纔上來換氣的,他會始終保持一定的氣息餘量。
有兩地方可以不破冰就上來換氣,一個是他在小樓二層見到的水下彎月形出口,還有就是自己下水的冰破水道。他是在水下游到那個彎月形的出口處換氣的。因爲這樣的發現讓他對那冰破的水道也生出忌諱來。
魯聯的換氣方法和別人不大一樣,他是仰面平躺,只將鼻子露出水面換一下氣,這就不容易讓池塘上的人發現,是水下埋伏偷襲的最佳換氣方法。
等魯聯再次悄然沉沒水中時,他發現了一件事情。彎月中應該有的圓日不見了。是自己現在所處位置看不到了,還是那東西已經移走了?
於是他開始小心意義地貼着冰面移動自己的位置,看看那東西到底還在不在。
貼着冰面下游動,讓他感覺到水溫的很大差距,貼近冰面的水溫和下面的水溫好像有個隔斷帶。但這隔斷帶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一條斜線,所以這裡的冰層有厚有薄。薄的地方可以一拳破開,厚的地方就是石砸刀砍都不會破裂。難怪那水中人坎可以藉助其躥縱跳躍。
一大羣黑乎乎的東西往他這邊快速移動過來,他一時看不清楚那是什麼,但他猜到大概是和荷葉缸中出來的落水鬼差不多的東西,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便收起腿腳的動作,悄沒聲息地往水底滑去。
他是斜着落下水底的,位置其實離那個晶瑩剔透的東西很近,本來早就應該看到那東西,或者感覺到寒冷。但是他與那東西之間隔着一個黑色的方形大柱,阻礙了光線和寒氣的傳遞。
魯聯隨手將嘴裡咬着的回頭繩釦在方形大柱的一個凸塊上,他知道,如果要打鬥要掙扎,這回頭繩還是累贅的,除非自己已經快不行了,那到可以藉助這繩子逃到岸上。他從大柱背後偷偷查看那羣落水鬼要幹什麼,看到的卻是靠近那晶瑩剔透的東西的一個人轉瞬間就被凍僵了,快死了。
這晶瑩剔透的東西好像就是……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那東西發出的暗白光線讓他也看清楚了快凍僵的那個人是五侯。他沒有馬上行動,而是謹慎地目測了一下自己和五侯、和放寒氣的東西以及和落水鬼之間的距離,這才選擇了一個角度快速行動了。
魯聯拉着五侯再次鑽出水面換氣時,那水面是個井口。魯聯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而五侯知道,但是這裡是左鼻孔還是右鼻孔他也一時分辨不出。
“五侯,在下面有沒有找到什麼東西?”魯聯有些急切地問道。
“不知道,柳兒先下的,我下來就和那些怪物打架了。”五侯說的都是實話,這一點魯聯是不會懷疑的。
“那現在你聽好我說,剛纔很冷的東西叫‘冰精吐寒’,要破它就必須封它的吐寒口,你想辦法從側面靠近它,將它的封口給蓋了面。”魯聯說話時的聲音有些顫抖,因爲這井口的水真的很冷。他儘量踩着水將身體往水面上拔,他從剛纔上來時的過程知道,下面有一段水層還要寒冷,應該儘量離那裡遠些。
“冰精吐寒”,是域外海客帶來的一個傳說。說是在大海的南邊,有一個極熱之地,時常山頂吐火,噴出血紅火石,能將大片海域煮開。將此石攜帶至北方極寒之地,此石能盡吸寒氣,等它寒氣吸足,石頭便不再僵硬,入手如棉。但只是傳說,沒有人摸過,摸過的人也都在瞬間變作一塊冰塊。這石頭叫做“冰精棉石”,其寒氣只有用冰魄寒玉可以封住,因爲冰魄寒玉的密度可以阻礙寒氣的散發。在冰魄寒玉做的密封容器上設個可開啓的口子,讓寒氣按需要的角度方位射出,這就是‘冰精吐寒’”
魯聯是定海人氏,從小就生活在海邊,早就聽行海的說過這樣的傳說,可是他一直都不信,直到六年前與魯承宗到浙江天邛山落石瀑與對家爭奪瀑布下的“鏡石天書”那回,他們是比對家先到的,可是百尺高的瀑布,瀑布中不止有急流直衝而下,並不斷有石頭隨水而落,而真正可怕的是水中還有一種劇毒的水蝨,沾膚見血人即亡。他們在那裡想了許多辦法都不可行。於是回頭到太湖邊找漁夫“帶刺黿鱉”餘小刺借“刺水銅甲”再來取寶。可是等他們重新來到時,“鏡石玄刻”已經被人取走,只留下百尺的瀑布還稀稀落落地流着,瀑布和下面水潭結的冰還沒有全化。當時是五月天氣,能將這瀑布和水潭都結成冰,除非是神仙。魯承宗覺得也許真的是天不助我,黯然回頭。魯聯當時曾想到“冰精吐寒”,但他沒有說出來,他依舊覺得那是不可思議的東西。
現在的魯聯其實還是懷疑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如果真是“冰精吐寒”的話,自己的方法也不知道行不行。但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用這樣的蠢招勉力一試。
他們再次潛入水中,五侯對師傅的吩咐也是死不回頭的,他先轉到那個方形大柱後面,然後緊貼水底向那東西靠近。他這時的位置比那“冰精吐寒”還要低,所以他反而沒覺得怎麼寒冷。那“冰精吐寒”看起來像個罈子,罈子就肯定有罈子口,五侯清楚自己就是來蓋罈子口的。可是用什麼蓋呢?
他圍着罈子口轉了幾圈,沒有發現蓋罈子的機括。於是他在罈子身上尋找起來,也沒有發現什麼。五侯只有一個地方好查找了,那就是罈子底。
粗人就是粗人,他只知道做事,卻很少琢磨事。於是五侯想都沒想就將罈子傾斜了一些,往罈子底看去。
這麼一個傾斜,五侯好像聽到一點“嘩啦啦”的鏈條抖動聲音。他也沒在意,只顧自己仔細查看罈子底面。他依舊什麼也沒發現,等他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些東西,但不是關上罈子口的機括,而是在周圍又出現了幾個模樣相似大小不一的罈子。
是六個,又出現了六個罈子,有高有低地浮在水中。可以模糊地看到,這些罈子之間有東西連着,像是根粗粗的鏈子。
五侯怔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可能犯錯誤了,但什麼地方犯了錯誤他卻並不清楚。他輕輕地將手中傾斜的罈子慢慢放正。突然,罈子背後牽着的鏈條一晃,六隻罈子中有一隻輕飄飄地翻了個身。五侯便覺得一股大力的寒流朝自己撞來,範圍很大,他無法躲避,只能被重重撞出。是的,不止是寒冷,還有力道,五侯被撞出的身體在池底的淤泥中滑過很長一段才浮了起來。
沒了知覺,五侯一點知都沒有了,而且他連自己到底是被撞昏的還是被冷昏的都沒有搞得清楚。
這一切一旁的魯聯看得很清楚,他看出那幾個罈子的擺佈有些像一個陣法,可是是什麼陣法卻又看不出,就這麼幾個罈子模樣的“冰精吐寒”無規則地懸浮着,似乎毫不相干,卻又有鏈條將它們相連在一起。
肯定不是善茬子,這樣看似毫無奇妙其實充滿神奇的擺置,不是瞬間就給五侯套了個扣兒嗎?再說這坎面的七個釦子都是用世上少見的“冰精吐寒”做成,那這其中的玄機肯定非同小可。說不定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其中。
眼見着那隻翻轉了的罈子恢復了原樣,魯聯選擇了一個懸浮着的個頭較大的罈子,並從下方快速接近了那隻“冰精吐寒”。他非常地小心,因爲從剛纔五侯被擊出的情形來看,這“冰精吐寒”不僅是散發寒氣,它還具有很大的力道,這力道也許是一種自然現象,相當於電、磁之類的力量。也有可能是人爲設置的力,就相當與傳說練寒功的高手出的寒勁。
總之,不管是寒氣還是寒勁,魯聯只有一個應付的辦法,就是不讓它碰到。他是輕輕地摸到罈子底下,然後緊貼着罈子輕輕地摸向罈子口,他知道,自己貼近緊罈子,被擊出的可能就會非常小,因爲坎面的設置不會將一個釦子的力道向另一個釦子攻擊。他也清楚,只有先將這些“冰精吐寒”的口子都封了,纔有機會找到他要的東西。
但是一切並不是像他預料的那樣,他沿着罈子外壁摸向壇口的手指尖稍稍撞了一下罈子頸部的凸沿,這罈子自己倒似乎紋絲沒動,但是它的斜下方一隻“冰精吐寒”悠悠然地一咕嚕翻了個身。
魯聯覺得一股極度的寒冷夾雜着一股大力猛擊在他的後背上。他的身體頓時在一瞬間寒冷僵硬,如同死屍,僵直的身體已經由不得他自己了,忽忽悠悠地就往水面上浮去。
就算是這樣,魯聯受的傷還是要比五侯要輕得多。因爲他看到五侯吃虧的經過了,所以他有準備,他的手指剛一撞到凸沿,他就弓背縮脖,等到那力道撞到他背部時,他馬上挺胸收背,這樣就卸去了一部分力道。所以他受的傷害還是寒冷多過撞擊。
等他快浮上水面的時候,他發現水下的冰面變得極薄,有些地方都沒有了。大概是因爲那些“冰精吐寒”變化了位置,沒有東西維持冰層的凍結,在上下都是池水的作用下,冰面迅速融化了。水面上緩解了的溫度也讓他迅速從承受的寒冷中恢復過來。讓他能夠有能力在水下揮刀,劈開了那戴銀色面具女人的襠部。
魯聯上來換氣的一瞬間,他的眼睛很自然地看了一下自己打在石欄上的回頭繩,他發現那繩釦已經鬆了,這讓他腦子中一個激靈,他似乎想到些什麼,意識到了些什麼。
“疊覆計數索”,是他在一部古籍中見到的。他和魯承宗在金華一所古宅裡點出的部古籍叫《數道》,其中內容講解的是從遠古到明末各種奇特的數學計算方法。他記得有種最古老的計數方法叫“疊覆計數結索”,是通過結繩釦的方法達到計數的目的。但這“疊覆計數結索”是按一定順序進行係扣和解釦的,如果解的時候亂了順序,還沒解開繩釦,繩索的其他部位就會糾纏出幾個繩釦。這樣是防止交易中遇到小人和自己記憶失誤的最佳計數方式。那麼下面鏈條連接的“冰精吐寒”是不是有和這種結索計數方式相通的原理呢?
於是魯聯深吸一口氣再次沉入水中。
到了水裡,魯聯變換了幾個位置,在變化了幾個方位以後,突然,他看到了一張人臉,一張巨大的人臉。這張人臉是由連接那些罈子的鏈條勾勒而成,而這七隻大小不一的“冰精吐寒”正好充當了眼鼻耳嘴七竅。
“疊覆計數結索”,對,如果真和這“疊覆計數結索”原理相通的話,那就是要在這七竅中找出順序來。
按傳統中醫面脈來論,眼觀鼻,鼻觀口,雙耳通口喉。此七竅皆須氣行,氣之源由口喉出。須從七竅中的口入手。
魯聯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他選擇了一個極好的角度,如一條輕巧的魚快速接近那隻口位的“冰精吐寒”罈子。
他的手剛撫到“冰精吐寒”的罈子,身後一根黑色方柱斜斜倒下,倒下的黑柱推開一道暗流往兩邊涌了過來,直撞在魯聯的後背上。人在水下暗流中的身形是最難以控制的,因爲沒有立足點和借力的依靠。所以魯聯被一下子推在罈子上,罈子整個被推開了兩三尺。
變臉了,嘴巴的大幅度動作,一般會牽動兩隻耳朵,這張巨臉也是如此變動的。其實這麼大的一張臉,真要有太大變化並不太容易。那對耳朵也就只是微微轉動了一下,兩隻“冰精吐寒”的罈子口稍微改變了一下方向。
魯聯動不了了,他的身體像被壓上了千鈞的重物,四肢全都僵硬無法動彈,身上迅速蒙起一層薄冰。是由於那兩隻罈子口同時對準了他,兩股裘猛的寒勁定住了他,兩股極度的寒氣冰住了他。
他的順序看來是選錯了,選擇的第一隻結釦位置是錯誤的,破這樣一張臉不應該由口入手。但是知道這個信息已經晚了,在坎面之中,一個選擇的錯誤就意味着生命的終結。
鄭五侯被“冰精吐寒”擊中後,失去了知覺,幸虧是嘴裡銜着氣泡呢,不然這命就沒了。他是最早受的傷,卻在魯聯後面飄上水面的。
魯承宗看到五侯,出聲喚他,他沒有回答,只是朝着魯承宗直直地看了一眼,喉嚨間猛哼一聲,他嘴裡銜着的白色豬尿泡變成鮮紅鮮紅的。
五侯的血噴在了豬尿泡裡,但他沒有吐掉豬尿泡,因爲裡面至少還存着一兩口氣,因爲他看到師傅再次入水怕師傅出現意外。淤血剛一吐出,他就頭頸一扭,重新鑽進水中。
入水後的五侯第一眼就看到魯聯被坎面制住,於是他全都不顧了,什麼寒氣、寒勁,什麼鏈條罈子,什麼坎面釦子,全在他腦子裡丟個精光。他只是揮刀往那連接的鏈條砍去。他心裡認爲只要砍開鏈條就散了連接,就救了師傅。
朴刀砍在鏈條上,鏈條當然沒有斷。但是制住魯聯的那兩隻“冰精吐寒”的罈子突然自己封了口。
五侯身體繼續往下沉,他要儘快靠近師傅,因爲魯聯正如一個粗重的石條一般快速地往下沉。雖然擺脫了釦子的縛殺,但如果像這樣沉入那不知多深的水底,他照樣沒有生還機會。
五侯下沉的過程中,順手在兩眼相連的短鏈條上砍了一刀。這一刀讓連接在這鏈條下方鼻孔處的兩隻“冰精吐寒”闔上了壇口。
是的,五侯誤打誤撞竟找到順序和扣點。對家的佈置真的是絕頂巧妙,他們將“冰精吐寒”的封口弦節沒放在罈子上,反而將它們放在連接的鏈子上。而且解這道坎面不是從七竅下手,而是從天靈、眉心、人中、雙頰、雙貫太陽穴依次下手。五侯正好做對了第一、二兩步。
突然,這些鏈條連接的七隻罈子劇烈抖動起來,接着整張臉慢慢扭曲翻轉,鏈條一段段扭曲在一起,臉越收縮越小,翻轉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竟扭曲糾纏成一個大團,往一旁的黑暗中極速撞出。
五侯只做了一二步,下面其他步驟沒做,這就讓這個坎面的寒勁力道運轉得不均衡了,相互糾纏在一塊兒。坎面只是破了,而不是解了。其實就算魯家人知道坎面解法,這樣大一個坎面,憑五侯一個人是完不成的,因爲有的扣子是需要兩處同時封口的。
那些罈子不知到撞在什麼地方,但五侯很明顯地感到撞出的那個方向有大片的土石落下。他管不了這些,運轉手腳,快速遊向師傅。
魯聯雖然下沉得很快,但五侯的遊速更快,一下子就撈住了他的身軀,並踩着水帶他往水面浮出。
浮出水面時,魯聯猛然倒吸一口氣,發出一聲悚然的聲息。五侯驚呆了,不是被魯聯嚇了,而是被池塘上的情形嚇了。
不但上面的兩層小樓已經全塌了,池塘中可以看見的房屋、牆壁、亭軒、長廊、假山都塌了,坍塌了的廢墟中有和池塘一樣墨綠的水泛漫上來。池塘周圍的花草樹木也全倒了,橫七豎八地架浮在廢墟和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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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聯隨着那聲聲息也醒了過來,這樣的鐵血刀客生命力是極強的。但他的手腳還是僵硬不能動彈。他也看到面前這些情形,卻沒有表現出太多慌亂。他艱難地喘了口氣,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們必須從水下逃走!往後門方向”
於是五侯辨別了一下原來園子後門的方向,兩人同時大吸一口氣,再次潛入水裡。在墨綠的漂浮着許多雜物的水下,在不斷有土石落下的水下,五侯攜着魯聯往後門方向潛游過去。
那個方向沒有生路,不止那個方向,所有方向都沒有生路,一道精鋼製成柵欄擋在他們面前。柵欄上都是一根根酒盅粗細的鋼條,掰不彎扭不斷,就像是索魂夜叉手中鋼叉的叉條,蠻橫無情地將人們帶入水下的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