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葉飄零

道家《紫昂經》有云:不隨欲視而視,不隨欲動而動,弱內外之勁,容自然之氣,天地之靈,萬物之神,入精、入血、入肝腎、入心肺。

兒時在天鑑山千峰觀學過的道家經義讓魯一棄知道,他眼下能做的還有一件事:“平氣靜心,身隨境遷;避其鋒,尋其隙。”

於是,他把自己的目光調節得很茫然、很朦朧。對所有的眼睛都若視非視,就象在學堂裡看話劇時那樣,和人物一起入戲,忽略舞臺背景。然後在迷茫和朦朧中感覺一個空門,一個間斷,甚至是一個縫隙、一個虛點。

幾乎所有地方都出現了眼睛,是的,“幾乎”,只是“幾乎”,也就是說還有地方沒出現眼睛。什麼地方?就是設置在屋子中央的一面小銅鏡,這是唯一沒有出現眼睛的地方,。這面小銅鏡被衆多大銅鏡恰到好處地遮掩着,如果周圍還象剛纔那樣亮晃晃的話,是根本發現不了它的存在。

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人發現了它。魯一棄憑藉他的感覺發現了它的存在。朦朧中,他看到密密麻麻排列的眼睛中有一處光潔的圓盤,就象是滿天星斗中的一輪明亮月光。只是那些星星大了些、密了些,而這這輪明月小了些,也淡了些。

魯一棄沒有忙着有所動作,他繼續感覺中尋找,尋找有沒有其他的空門。沒有,這樣的空門只有一個。於是他邁步向那空門走去,他知道,既然這空門是唯一的一個,就不會是其他地方實物通過各種鏡面反射的影像。既然視線範圍能直接看到,那麼只要直線過去就能走到。除非這直線上有道鴻溝,或是有個陷阱。

沒有鴻溝,如此光燦明亮的房屋,如此平滑如鏡的地面,怎麼會有鴻溝。

也沒陷阱,在這直線路徑上設個陷阱,手法是幼稚和低下的。對家是高手,他們不會這樣做,也不需要這樣做。因爲這本身就是一個陷阱!陷阱就是要你發現月亮般的小銅鏡,陷阱就是要吸引你走到小銅鏡那裡。

所以魯一棄他們三個沒有任何阻攔和兇險,閒庭信步般就來到小銅鏡旁。

被鏡面包圍走不出去,但如果只是呆在這包圍之中不走,那是被困,行話叫悶口。而空門處的小銅鏡就不一樣了,到了這裡你一樣走不出去,而且已經身處坎面運轉的中心,這裡將成爲一個用來殺戮的場地,剁劈的砧板。

“啊!‘陽魚眼’,快退!”魯承祖看出來時已經晚了,他們已經身陷坎子中心。其實魯承祖要是沒身在其中,他也看不出是“陽魚眼”這道坎。當年他和弟弟、弟媳從家中逃出,第一坎就是“陽魚眼”,他們三個被圍其中,其實應該是四個,那時魯一棄已在腹中。那時候的坎面子還不是房屋,也沒這麼大。是用四面銀緞圍成。沒有銅鏡,佈置的是巨大冰塊。他們被困一個晝夜都沒能脫出。後來是由於有一面銀緞突然起火,着火銀緞裹住了對家在“陽魚眼”魚尾處佈置的幾塊冰。他們纔看出端倪,一家由此處砸破空兒脫出。

記得當年脫出後,他聽到背後坎中有人朗聲說道:“既能脫出‘陽魚眼’,也算是天意,就不要再回來啦。”所以這幾十年來,“陽魚眼”這三個字始終縈繞在他腦中,不能忘記。

其實,魯承祖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們這趟闖入的叫“陰陽房”,整座房屋是一個不規則陰陽太極形狀。剛纔正廳叫“陰魚口”,是根據古時“混沌陰風陣”變化而來。而這“陽魚眼”則是由“乾元金光陣”變化而來,這兩陣是風后所留一百八十局奇門遁甲的第七十六局和第九十三局。其中這“陽魚眼”是個不折不扣的絕斷坎。什麼叫絕斷坎,就是斷命的坎子。這坎子中的每個釦子都是死扣,而且是不死不休的扣。因爲在陽房行道,最終只有一條路,到地府去。而那“陰魚口”是一個缺斷坎,怎麼說呢,釦子也都是死扣,但留有一兩個活缺,是由於陰房中行道,反倒有兩條路,可入地府,也可重歸陽世。

這是對家幾代人的心血。他們把古時兩個奇絕陣法融爲一體,而且還加以改良。當年魯承祖能脫出,一個是因爲對家沒來得及用房布圍,只是就地取材草草佈置,絕斷坎未全絕,缺了坎蓋;而且死扣沒帶,坎子轉不出殺法手段。所以困了他們一個晝夜都沒運轉陣法圍殺。另外還有一些其他原因,後面書中自會細述。

魯一棄和獨眼並不知道這“陽魚眼”是如何的厲害,所以他們沒有太驚慌。一路闖過來這麼多奇坎兇扣,讓他們對驚恐二字已經麻木。

魯承祖其實也不知道這“陽魚眼”有多厲害,當年他只是被圍在其中不能脫出而已。也沒遇到太大凶險。

魯一棄倒還有閒心研究那面小銅鏡,這真是一面神奇的鏡子。雖然只有它的上面沒見到眼睛,但卻看到了更多的東西。魯一棄在裡面見到了一個水池和迴廊,是“燕歸廊”。那鏡子架可以轉動,於是魯一棄在微微轉過一個角度後,他見到了這宅子的大門口。再轉,他又見到垂花門。

“是十里傳影。用暗藏各處的鏡面傳過來的。”魯承祖知道這玩意兒,他告訴魯一棄。“一棄啊,你看過我們家裡蒐羅珍藏的各種典籍、古物。從中瞭解了些奇技妙術。可我們自家的手藝卻沒讓你學。因爲我本不想讓你進家門的。如果你要學了自家的手藝,這十里傳影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稀罕玩意兒。”

這是魯一棄進這宅子以來,第一次聽到魯承祖說出這麼自信的話,也是第一次聽他說提到自己家也有技藝不比對家差。於是他心中也豪氣一生,不屑地把他銅鏡猛地一轉。小銅鏡在旋轉,旋轉成一團光影。魯一棄在這團光影中看到了眼睛,和屋子中所有眼睛一樣的眼睛。

他又弄明白一件事,他在“燕歸廊”見到的眼睛是怎麼傳過去的。不是許多眼睛在反射點快速移動,而是反射的鏡面在快速轉動。

眼睛是這樣傳過去的,可眼睛又是怎麼傳到這裡的呢,這眼睛的擁有者是誰呢?他又在哪裡呢?

萬道光芒迷明眼,一樹金葉取天靈。

現在可不是讓魯一棄思考問題的時候。“陽魚眼”的坎面動作了,要開始落釦子啦。看來對家不願意魯一棄太費腦子,他們要的是魯一棄的腦袋。

屋子裡所有的眼睛一下子全不見,那雙眼睛大概是已經看清了魯一棄他們三個的位置了,這才隱去的。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出現的萬道金光。

這萬道金光就像是從剛纔的眼睛裡射出,由四面八方一起聚集到他們三個身上。

他們三個知道,這光線會刺傷眼睛,那樣他們就什麼也看不到了。這肯定是對家期望的結果。所以他們關緊眼皮,並用手死死護住。

強烈的金光刺不傷他們保護得很好的眼睛,但保護得如此好的眼睛同樣什麼都看不到了,這也正是對家所期望得到的結果。

金光中無聲地飄下許多片葉子,也是金色的。這金色葉子隱藏在萬道金光之中,別說他們的眼睛遮蔽得嚴嚴實實不能看見,就算眼睛能見也不一定會馬上發現。而且,葉子很薄很輕,飄動得也很慢。它們落下的聲響就算瞎子賊王在這裡也不一定能聽出來。

金葉是打着旋兒飄下的,在葉子的尾部有一個螺螄尾形狀的導流管。在這個導流管的作用下,雖然只有幾尺的高度,但卻像是有百米高的重力加速度。眨眼間就越飄越快,越旋越急,象許多個金色小漩渦從天而降,奔下面三個人的頭蓋天靈而去。

這金葉是什麼?“柳葉陀螺斬”。

它有何妙處?殺人不費力!

魯一棄他們就是要被不費力就殺掉的的人,而現在他們並不知曉死亡已經籠罩在頭頂。他們看不見,他們也聽不到。他們的姿勢都是在引頸待斬。

看不見,聽不見,那是不是還有其他辦法來知道“柳葉陀螺斬”的滅頂之災?有!肯定有。

魯一棄不行,他的感覺雖然好,但對這非寶非靈、無神無氣的死物反應非常遲鈍。

獨眼就可以,那旋轉的葉子雖然無聲,但它的旋轉卻帶動了屋子上部氣流的變化。盜墓人對氣流的變化是非常敏感的,因爲這是他們求生的能力。如果迷失在墓道中、迷宮裡,可以通過對氣流流向的辨別,從而找到出口和生路。

但是所有對細微變化的感覺都必須平心靜氣,集中精神,全身心地投入。而獨眼呢,在這萬道金光的照射下心裡已經慌亂得一塌糊塗,防備的姿態不斷在變,不知道要怎麼樣纔好。這時的他別說是感覺氣流變化,要他調勻一下自己緊張的呼吸,他可能都不知道如何去做。看來他在強光的環境下,功力真是大打折扣。

那他們真是沒機會了?不!別忘了,還有一個人,一個老人,一個造了幾十年房子,做了幾十年工匠的老人。

魯家**之力中有一招叫“闢塵”,魯家手藝裡瞄線辨紋時有個習慣叫“呵塵”,魯家建房時隔水防潮的方法有一種叫“鋪塵”。

從古至今,機關消息、奇門遁甲一旦佈下,除非有人踩坎落扣,一般是不會再去動它,更不會經常打掃衛生,擦拭器物。所以“柳葉陀螺斬”一動,就有東西在它們前面先行落下,那就是灰塵,一抹兒極少的灰塵。這就足夠了,這極少的灰塵已經足夠魯承祖的鼻子吻到它們的味道,一種發黴發澀的味道。

“當心上面!”魯承祖大喝一聲。然後把手中鐵鏨畫成個十字花,向頭頂上迎去。

獨眼正不知道自己怎麼做纔好,一聽這話他立刻有個正確的反應,手臂用勁,一甩一收,“雨金剛”打開,也向頭頂迎去。

魯一棄不知道上面有什麼,他不敢冒然開槍。他放低身子,貓在獨眼的旁邊。

頭頂上方傳來一陣金屬碰擊聲,而且還夾雜着刮磨聲,很是刺耳,讓人聽了覺得牙磣,背上汗毛倒豎。

金色的葉片在“雨金剛”和長鐵鏨的推擋下、引導下,飄向其他地方。而其他地方卻也有幾片金色葉子斜線飄向他們。他們看不見,手中的感覺只是告訴他們送走了頭頂上方的落物。

魯承祖首先體會到刀片劃過身體的感覺。

一片金葉斜線旋轉到魯承祖舉着細長鐵鏨的右手臂上。很輕微的“刺啦”一聲,手臂處的棉袍被劃開個口子。魯承祖沒感覺到痛,因爲只是劃破棉袍。他以爲自己很幸運很驚險地躲過了一劫。

金葉在繼續旋轉下落,等它轉過一圈再次從魯承祖身上劃過的時候,已經是在右肩部。這裡很靠近耳朵,所以能更清楚的聽到劃破的聲音。這次聲音裡除了布料破裂的“刺啦”聲,還多了一種韌性物質很悶的綻破聲。魯承祖聽得出來,那是皮肉被切開的聲音。同時他感覺到疼痛,也感覺到血液的噴涌。

金葉還在旋轉下落。疼痛讓魯承祖本能地朝左挪動身體。可還是沒能逃得過。這次是從右肋部劃過,鮮血珠子直接從棉袍的破口中跳出,在地面上點畫成花。

這“柳葉陀螺斬”的特點就是越落越急,越切越深,越斬越重。也虧了是魯承祖本能地挪動了身子,要不然這一斬肯定會斷肋骨破內臟。

肋處的疼痛是人身體上各處疼痛中最難忍受的。魯承祖也一樣,那處的傷口痛得他身體發僵,再也不能繼續第二次的躲避。

金葉還在旋落而下。魯承祖沒有躲避。所以那金葉是以很自然的軌跡落在他的身體之上。這次的傷害更深更重,金色的柳葉狠狠地切斬在魯承祖的胯骨上面,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狠狠的鑽在魯承祖的胯骨上面,就象只尖角陀螺。

但這次金葉停住了,沒有繼續旋轉落下了。

爲什麼會這樣?魯承祖知道,他可以感覺到那金葉的刃尖兒牢牢的釘死在骨頭上面,骨頭從刃尖兒處向四周裂開幾道紋路。金葉不飄了,它找到了落腳點,它紮根了。

魯承祖右側的半邊身體除去體會和忍耐疼痛能力,已經失去其他功能。所以他朝着右側斜斜跌下……

獨眼的“雨金剛”防護範圍比魯承祖鐵鏨舞動的十字花大多了,所以斜線飄過來的金葉捱到他身體的第一斬已經是腰部,由於落下的高度大,加速度也快,所以這一斬比魯承祖手臂上的第一斬重多了,已經和他胯骨上的那一斬差不多了。

可巧的是獨眼的腰間有寬大的牛皮帶,這一斬橫向劃破厚實的皮帶,劃破獨眼腰間皮肉。但僅僅只是皮肉,和獨眼佈滿全身的其他皮肉傷沒什麼區別。但皮肉傷一樣給獨眼很敏銳的疼痛感,所以金葉剛剛劃過,獨眼已經竄出三步開外。

獨眼躲開了,那麼放低身子的魯一棄就從“雨金剛”的遮護下暴露出來。他自己也許還沒意識到,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兩片金葉已經在他左耳邊和右前臂上飛快旋轉掠過。

魯一棄感覺到疼痛。左邊的一斬切開了他大半個耳輪,一隻耳朵幾乎變成兩片耳朵。右臂的一斬讓他差點丟掉手槍。

中招後的他沒有躲,不是他不想躲,是他不會躲。這種被一擊之後極速躲避的能力不是一天兩天能練成的,那叫功夫,那叫技擊,那叫武藝。這些魯一棄都不會,他只是個平常的年輕人。年輕的身體雖然靈活點、動作雖然敏捷點,但這點年輕的本錢是絕對不可能做出像獨眼那樣迅疾的躲避。

一個不懂躲避的年輕身體,兩片奪取各種生命的金色葉片。難道他們之間真的要完成這個年輕生命的最後碰撞?

第30節 寒壇勁第8節 鬧處襲第36節 山崩裂第26節 壁空壓第14節 骨形道第13節 水落砂第1節 釋疑論第1節 路迷茫第12節 海飄魂第33節 迷宮逃第11節 飄磷骨第22節 陰氣升第16節 難識卿第37節 步難停第16節 桑葚果第3節 門扉開第20節 雁字來第28節 坎漸識第16節 桑葚果第40節 碩野金第14節 入心隙第28節 坎漸識第34節 屍地定第23節 景疑悚第11節 柳葉落第9節 蒙目解第41節 諸多變第35節 又惡阻第21節 復虞詐第17節 邪雨下第19節 開兇脈第11節 飄磷骨第38節 辨斷絃第9節 情襟斷第30節 漲破穴第17節 殺陣對第18節 人跡西第42節 望感局第3節 皆遮擊第17節 螟蛉子第3節 驀驚覺第3節 憑何恃第33節 迷宮逃第13節 路徑疑第27節 般門斧第39節 刑天斬第29節 火慘烈第8節 戰三重第29節 屍王眼第1節 路迷茫第38節 辨斷絃第32節 三刀對第30節 寒壇勁第7節 飛過坎第4節 人蹤無第22節 高低錯第9節 探沒舟第32節 三刀對第4節 人蹤無第13節 火欲旺第21節 奔洪道第31節 地火烈第2節 殺無途第3節 皆遮擊第2節 千山阻第7節 顛撲道第29節 倒柱行第18節 華陰玉第9節 衆援手第12節 兇局變尾聲第21節 復虞詐第21節 意難悟第22節 小人襲第32節 花開石第27節 般門斧第17節 觸壁知第29節 牆外望第2節 槳凌波第4節 躍天渦第12節 地下天第35節 辨魑魅第9節 情襟斷第32節 水自流第29節 牆外望第26節 斷然殺第32節 飛鼎破第23節 未盡言第11節 難尋規第14節 霍然覺第14節 還其道第3節 浪峰行第32節 花開石第43節 非所料第7節 炸鬼嚎第4節 人蹤無第34節 近寶怯第21節 奔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