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寒

怎麼辦?魯一棄也在問自己。

首先應該阻止“灰頭金針蛇”,怎麼阻止,他不知道。但他曾在生物課上學到過阻止所有動物通用的法子,那就是用火。

他從衣服袋裡掏出一盒洋火,一早上鬼市點燈籠要用,所以他身上總帶着這東西。可是一盒洋火就可以阻止那蛇羣的進逼嗎?不,那不可能,他還需要其他東西,他想到了獨眼腰間布囊中的銀酒壺,裝酒壺的布囊沒被勒住。

他掏出獨眼的銀酒壺,在臺階上用了幾乎大半壺酒畫了道半圓的酒線,那酒流出時的辛辣氣味告訴他此酒奇烈。他不敢倒在蛇身上燒蛇,他怕有更難以控制的狀況發生,他只想阻止他們前進。但他仍留了小半壺酒,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還是會考慮這種方法。

他劃根洋火丟向地上的酒,那酒騰的一下燃起,火勢很猛,有半尺多高,象道火檻。那些蛇喜歡溫暖,但決不能承受如此猛烈的溫暖,前面的急急的退後,後面的又涌向前,於是在離火檻不遠的地方聚集成堆。

火阻止了蛇的前進,但這火只能燃燒一小會兒,這是分秒必爭的短暫時刻,這時刻決定了兩個人的生死,也許還決定了更爲重要的一些東西。

魯一棄不能有一點耽擱。,他馬上試探着摸了摸“五足獸”的尾巴,動了動另外四隻腳,又扭了扭它的耳朵。他還想摸索一下其他部位,卻無意中碰了一下大伯的手,他一下醒悟,那細絲是胡亂裹纏的,雖然可以困住人,但並不能保證把人完全控制,也許會漏掉身體某部分。那麼“五足獸”身上的所有部位被困之人都有可能觸摸到,不管是用手還是用腳還是身體其他部位,如果這道坎面兒留的缺在“五足獸”身上,那麼被困之人就有可能自己解釦兒。對家這樣的高手是絕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的。

火已經快滅了。蛇羣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那不在“五足獸”身上又會在哪裡?不知道,知道也沒用,那肯定是個很難觸及的部位。

那就是不能解了?不,肯定能解,但是魯一棄目前可能還不具備那樣的道行,所以他不再準備浪費腦汁了,他有更簡單的辦法。他想了大伯的話,不能解還可以破!對!破了它,怎麼破?炸碎“五足獸”?肯定不行,那是個同歸於盡的局,而且也只有一顆手雷啦。砸?更不行,沒工具,而且瞧這花崗岩的“五足獸”也不是輕易可以毀掉的。

火已經滅了,蛇羣已經在越過那燃燒留下的痕跡。由於那臺階面剛剛燒過,溫度挺高,所以蛇羣貪戀那份溫暖,在稍作停留……

看着臺階上的蛇羣,看着幾乎被蛇羣鋪滿的臺階,魯一棄猛一拍腦袋:我怎麼就老圍着這門獸轉,獨眼不是踩臺階才動扣兒的嗎,扣兒動首先是頂上太極陰陽魚發聲,對,太極陰陽魚是個關鍵,就算不是總弦也是釦子結,破了他它。

魯一棄知道太極魚的鑲嵌位置,很簡單,太極魚鑲嵌在厚厚橫板的正中央,可那是正面朝外的中央,而現在他站的地方只看到橫板的背面,。他可以輕易的一槍打中那塊太極魚,但他必須站在臺階下面。滿臺階的蛇是決不允許他走下臺階的,除非他象瞎子那樣犧牲自己。他還不曾有犧牲自己的打算,因爲他還有其他辦法;打穿厚板!讓子彈穿過橫板打碎嵌在前面的太極魚。

蛇羣已經佈滿整個臺階,有一部分已經越過了燃燒的痕跡,那地方的溫度已經不夠,它們已經感覺到更溫暖的地方,這裡的三個大活人……

魯一棄感覺得到,打穿那木板至少需要兩顆子彈,因爲木板太厚了。眼下情形已經非常緊迫,已經不允許再作太多考慮。他擡手舉槍,一連打出三顆子彈,他加上一顆子彈做保險,他希望一擊成功。

三顆子彈彷彿是一聲槍響中飛出,前後距離不遠地一起飛向那厚板的中央。魯一棄很自信,他知道那三顆子彈會在一個槍眼裡穿過去。

“鐺”一聲清脆的長響,魯一棄被這意外的聲音嚇得一呆,他本能的頭一側,胳膊一擡護住面目。等他放下胳膊,他更呆了,那厚板上只有一個圓形白印子,那橫板不是木板,那是塊鋼板!

這下不止被困的兩個人徹底絕望了,就連魯一棄也幾乎放棄。實在是沒有什麼辦法了,看來真的要犧牲自己了,拼着被羣蛇鑽體,也要救下大伯和倪三哥。再有其他辦法……那除非子彈能轉彎。

蛇羣蠕動得更加賣力,離他們三人已經只有一尺多遠……

此時的魯承祖已經被勒得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緊閉着嘴脣也緊閉着雙眼。獨眼卻是瞪大他唯一的眼睛,看着漸漸逼近的蛇羣,他也緊閉嘴脣說不出一句話,是驚恐得說不出。

魯一棄也不說一句話,他也緊閉嘴脣,但他沒閉眼睛,也沒睜眼睛,他把眼睛眯得很細很細,他是在看,他更是在感覺,那鋼板在他眼中,也在他的腦中拉近、再拉近……,那距離已經可以做出毫米以內的判斷而沒有誤差。他的腦海裡已經出現了一個角度,一個轉折。

蛇羣的最前端已經到了腳前一尺不到的距離……

魯一棄左手一揚,一片銀色翻滾着飛出,直飛向那鋼板正中的下邊沿。在那朵銀色飛出一半多的時候,槍響了,一顆子彈飛出,奔那銀色追了過去,並恰到好處的在下邊沿處追到。“鐺”的一聲脆響,那銀色在子彈的撞擊下不知道飛向了哪裡。而子彈也在那片銀色的碰撞下改變了方向,飛向了那塊陰陽太極魚。那太極魚似乎很脆弱,一個碰擊便碎做幾塊,散落一地。

拋銀元,撞子彈,借角度,改方向,太極板,一招碎。這一切就像是在變魔術。但魯承祖並未看到,他現在已經緊閉雙眼,不知道意識是否清楚。這一切獨眼卻是全看在眼裡,他睜大眼睛,也張大了嘴,一時都忘記了蛇羣的威脅。雖然他對魯一棄所做的一切都不感到驚訝,認爲那都是情理之中。但對這匪夷所思的一槍,他仍禁不住地感慨、讚歎,魯一棄在他的眼中,不,應該是在他心目中,簡直就是一個神。

“嘎嘣”,這聲音三個人都聽見了,而且魯承祖和獨眼的感覺更清晰。他們不止是聽到聲音,他們身上還感覺一鬆,那門獸腹中的機括不再做力了。但他們依舊無法掙脫,那機括只是停住,卻並未鬆脫。這就是解和破可能出現的差別,解,可以鬆全部扣兒,破,有可能只鬆開扣兒的局部。

蛇羣距離他們只有巴掌長的距離……

“怎麼,你們還動不了?”魯一棄真急了,他表情雖然還是很鎮靜,但汗已經下來了。“這絲線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這麼難脫開。”

由於機括不再有力,魯承祖終於透了口氣,睜開了眼,也聽到了魯一棄的話,就隨口答道:“天湖鮫鏈”

啊!這就是“天湖鮫鏈”!“天湖鮫鏈”就是這麼一根透明的細絲……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然後解開褲子,一泡尿撒在手帕上。蛇已到腳邊,他還能輕鬆的撒出尿來,要麼他的一顆心真不是肉做的,要麼他就是被嚇出的尿。都不是,一棄釋懷了,他鬆了口氣,他知道這二人不會死了,爲什麼?因爲他知道“天湖鮫鏈”的解法。

他的這泡尿撒得很舒暢,這是他進到這宅子裡來最愜意的時刻,是的,那是因爲他的腦中已把需要的都蒐羅到了,他腦中確實有千古好手段。

《異開物》有記載,“天湖有鮫,活百年,尾裂產物,長而不斷,其韌如鋼,謂之鏈。”

《諸解仙玄記》有一章寫道:“天湖鮫,產鏈,纏不鬆,獨畏人溺,抹之自解。”

他迅速把泡足尿液的手帕在大伯和獨眼身上的勒痕上擦抹了幾下,奇蹟發生了,那細絲快速抻長,然後猶如活的鱔魚般自行滑脫。

最前面的一條“金針蛇”已經在啃咬獨眼的軟牛皮靴了,獨眼顧不上深透一口氣,全身抖動幾下,甩掉了所有的“天湖鮫鏈”,一個踢腳,把那蛇踢下臺階,然後手往門獸身上一撐,雙腳一縱,站到了門獸的頂上。

魯承祖也全身脫出,他橫走兩步,和魯一棄站在並排。看得出,他受的傷更重了,他連鬆脫後的幾口深呼吸都顯得無力和艱難,話更是說不出來。

蛇羣追逼過來,魯一棄準備推垂花門,退入正院。伸出的手還沒觸及到門就被大伯一把抓住,大伯用恍惚的目光看着他,說不出話,只是搖了搖頭。與此同時,獨眼也看出他的意圖,大叫道:“別推門,門後再有活坎,前後一夾,我們就沒跑了。”那怎麼辦,蛇也已經到腳邊。

魯承祖突然猛吸一口氣,喉嚨裡發出一陣“嗬嗬”聲,就象被痰堵住,接着張嘴一陣乾嘔,終於吐出一灘紫黑的淤血,把一堆金色的小蛇染成紫黑。這口淤血一出,頓時,他的精神好了許多,他剛剛還恍惚的眼光一下子變得精光閃爍。他快速的從木箱的底部抽屜中拿出一把彎柄弧形新月斧,一甩手,向左側的垂蓮柱直飛過去。一頁銀光從垂蓮柱上劃過,然後旋轉個弧線飛回原地。魯承祖伸手接住,然後再次脫手拋出,又向右側垂蓮柱飛去,依舊是一頁銀光從柱子上劃過,依舊是旋轉了個弧線又飛回魯承祖手中。

“老三,扯它下來,讓金針歸巢。”魯承祖話音未落,獨眼已經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一抖手,“遷神飛爪”“譁啷啷”一聲就抓住了垂蓮柱,隨着響亮的木頭斷裂聲,一根垂蓮柱掉落在蛇羣當中,緊接着,另一根也砰然落入。

蛇羣被砸得一陣亂竄,但隨後馬上反應過來,砸到它們的是自己的家,於是爭先恐後的順着怪臉的眼睛還有斷裂處的口子,爬入了垂蓮柱。不一會兒,就把兩根中空的垂蓮柱塞得滿滿的。

最後的關頭,這就是演義、傳奇中常提到的最後關頭?魯一棄心中在想。英雄好漢總能在最後關頭化險爲夷,那我們三個也算得上是英雄好漢了。可這英雄好漢是真不好做。

獨眼雙腳一軟,順着“五足獸”滑落地上。魯承祖早就跌坐在塵埃。魯一棄是最鎮定最輕鬆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貼身的兩層褂子已經溼透。他站在那裡,腰背挺立得很直,呼吸異常的平穩,就象一座凜然的山嶽。

剛纔這驚心動魄的一刻似乎誘發了他的狂暴之氣,他掏出子彈一顆一顆狠狠地塞進彈倉,他覺得渾身瀰漫着一股要與人一決生死的衝動。

但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陣茫然,一絲無奈,決一生死!和誰?拔劍四顧,只有天高地荒。到現在他還沒見到對家一個人影,自己這幾個人就一直在和一些死扣子、活坎子拼着命,“燕歸廊”還折了瞎子,大伯也已兩度受傷。

他覺得有些不值,他不知道是否有此必要。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地上的垂蓮柱裡蛇在發出“嘶嘶”的聲音。魯一棄在等待,他在等待大伯和獨眼恢復。他回頭看了看那些蛇,他對剛纔發生的事有些奇怪,他知道大伯拋接的斧子類似江湖上的暗器迴旋鏢,他知道大伯用斧子把垂蓮柱劃出缺口那樣獨眼才能拉斷柱子,但他不知道這些蛇爲什麼會全部自己鑽回柱子。其實那木頭是“苗谷暖桐”,此木不知是何原因,溫度總高過周邊環境許多,是“金針蛇”最貪戀的巢穴。魯一棄雖然奇怪,但他沒問,他知道現在不合適問,他知道,需要的時候他自然會知道。

一陣小北風颳過,吹得魯承祖和獨眼身上破布亂飄,那是剛纔被“天湖鮫鏈”勒破的口子,象刀割的一般。

魯一棄覺得很是寒冷。那是因爲貼身的衣服溼了,那是因爲夜至三更分外寒了,那是因爲……是因爲背後半開的門內確實有股寒氣透出,直往他的脖領裡鑽,鑽進去緊緊貼住後背心,一剎那間,他全身所有雞皮疙瘩爆起。

獨眼已經恢復過來,他身上穿着多爲牛皮所制,承受力高,所以受傷比魯承祖輕多了。他收好了“遷神爪”,撿回了“雨金剛”,就在他從魯一棄腳邊拎起銀酒壺的時候,一擡頭,他從兩扇門間的空隙中看到許多個閃着寒光的圓珠子。

魯一棄早就看到了,獨眼在撿“雨金剛”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他沒啃聲,因爲他還沒弄清那是什麼,因爲他些東西離他們較遠,因爲那些東西根本就一動不動。因爲他從生下來就不知道什麼是大驚小怪。

但有人和他不一樣,比如獨眼,他能弄清楚那是什麼,他是夜眼,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圓珠子其實是許多雙眼睛,那許多的眼睛是屬於一羣狗的,一羣齷齪噁心的狗,一羣顫慄垂死的狗,也是一羣意味着危險和恐怖的狗。雖然它們離得還較遠,雖然它們仍是一動不動,但還是迫使獨眼倒吸口涼氣叫了聲:

“啊!三更寒!”

第10節 封沙行引子第23節 未盡言第11節 飄磷骨第30節 寒壇勁第26節 三聖石第24節 山形壓第3節 皆遮擊第36節 山崩裂第26節 三聖石第37節 步難停第17節 觸壁知第19節 破困逃第29節 牆外望第26節 逆流急第38節 參差竹第20節 雁字來第21節 葉飄零第24節 人亦鬼第40節 剎石崩第8節 燕歸廊第4節 人蹤無第12節 眼兒媚第33節 急奔走第11節 飄磷骨第18節 逼兇現第10節 奇解行第31節 地火烈第24節 花熔金第1節 如夢醒第18節 逼兇現第20節 手無措第21節 了卻事第16節 難識卿第2節 殺無途第17節 螟蛉子第7節 電抹宵第28節 衝破雪第9節 蒙目解尾聲第32節 水自流第5節 門泊船第4節 人蹤無第20節 手無措第3節 門扉開第12節 兇局變第37節 步難停第2節 二老訴第21節 池水驚第5節 聲嘹唳第17節 火行局第9節 蒙目解第1節 入海流第16節 至靈地第11節 逼形顯第22節 陰氣升第2節 計亦賭第18節 華陰玉第14節 相扶將第12節 多重射第2節 殺無途第16節 至靈地第10節 亂紅飛第10節 疑初起第3節 九宮啓第7節 飛過坎第3節 浪峰行第31節 伏石夢第16節 桑葚果第28節 坎漸識第41節 諸多變第30節 斯人歸第8節 燕歸廊第17節 火行局第13節 重理局第37節 步難停第20節 轉雕鞍第43節 非所料第4節 誰宵獵第8節 鬧處襲第6節 匣中刺第21節 了卻事第12節 地下天第34節 天火衝第6節 匣中刺第11節 皆狡殺第31節 伏石夢第1節 路迷茫第2節 殺無途第23節 瓦如龜第10節 奇解行第15節 瘈犬鬥第21節 池水驚第10節 封沙行第27節 鬼騎羊第27節 鬼騎羊第22節 淚眼蒙第9節 探沒舟第18節 華陰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