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的治安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穩定了下來,秦晉雖然已經一日夜沒合過眼,但此前的軍報表明叛軍即將在這一兩日抵達,在此之前一定要儘可能的做足準備。長安城防的硬件設施在全天下是首屈一指的,無論城牆的規模還是護城河的規模,放眼四海無出其右。
不過,有一點也讓秦晉稍稍有些不滿意,那就是這個時代的城牆還不流行包磚,所以裸露在外面的亦全是夯土。出於先入爲主的印象,他總覺得全是夯土,沒有包磚來的堅實。在視察的過程中,他曾和鄭顯禮提起了城牆包磚一事,鄭顯禮乍一聽覺得如此的確可以增加城牆的堅固程度,但細想想此中靡費的磚石人工則難以計數。
更何況,這種大工程也不是一朝一夕間可以完工的,鄭顯禮覺得秦晉的想法實在有些跳躍,讓他有點莫名其妙。
“難道使君要將長安外牆全部包磚?”
秦晉當然也知道其中的難度,只擺手笑道:
“當此之時也就是想到了隨口一說,城牆堅固自然更好,但我一向認爲,最關鍵處在於守城的人。”
“使君此言極是!”
兩個人從城牆上下來,又急急趕去軍器監。清虛子正在那裡指揮着一衆匠人在研磨火藥顆粒,見到秦晉就趕緊一溜小跑到了他面前,躬身施禮。
鄭顯禮對清虛子的謙恭卑微態度顯然有點詫異,在他的印象裡無論佛道兩家的出世之人,均不會擺明了對官員卑躬屈漆,而此人顯然與印象中大有不同。
“使君顆粒化火藥的法子果然妙計,大塊火藥板結,無法燃燒的情形大大減少了。”
秦晉沒工夫聽清虛子的恭維話,只單刀直入問道: щшш•тtkan•¢O
“火藥生產了多少?”
“三日夜工夫,已經生產了上千筐!”
對於這種速度秦晉比較滿意,不過僅僅有上千筐還是不夠的,火藥的使用可以大大降低戰鬥時**的傷亡人數,因而在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戰鬥中,他要將各種原始火器發揮到極致。
“甚好,生產火藥的速度還能不能再快點?戰鬥一旦開始,消耗量可能十分巨大!”
清虛子對此信心滿滿,甚至拍着胸脯向秦晉保證,只要給他足夠的人手,生產速度便要多快有多快。
長安城裡現在最不缺的就是任,儘管跑了半數人口剩下來的依舊有數十萬衆,單單民營裡收攏的便達十萬之數。而且民營中收攏人口的數字還在攀升,除去老幼婦人之後,可用的丁壯絕不會少於十萬人。
這些人雖然都是沒有什麼戰鬥經驗的百姓,但只要充分組織起來,其發揮的作用仍然不可估量。
鄭顯禮早就聽過火藥在河東一戰時起到的作用,現在只見到一籮筐一籮筐的黑色粉狀物,竟有些難以置信,他順手從籮筐裡抓了一把,用力捻了捻。
“這東西能殺人?”
看着鄭顯禮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秦晉暗道,如果說一千多年後這種東西會成爲戰場上無往不利的殺人利器,他一定更是難以相信。
說的再好聽,也不如演示一番。
“青虛真人,去庫房中取幾顆霹靂炮來。”
清虛子應諾後,又親自帶着人一溜煙奔往庫房,不一會功夫就擡了一筐霹靂炮過來。
“使君,這東西可不敢在軍器監演練,現在到處都是火藥,如果粘上一星半點的火星子,此處立時就可能成了人間煉獄啊!”
別看清虛子平素裡嘻嘻哈哈好像吊兒郎當的模樣,但自從主持大規模製造生產火藥以後,在軍器監中首先立了一條殺頭的規矩,軍器監中禁止一切煙火,但凡發現有人擅自弄出一星半點火來,直接斬首懲戒。
對於神神叨叨的清虛子,鄭顯禮暗暗撇了撇嘴,不明白英明如秦使君怎麼也任用這種坑蒙拐騙,滿嘴謊話的方士呢?
道士也好方士也罷,只要不求正道,蠱惑上位者,那就是毒蟲。鄭顯禮暗暗做想,必須尋個機會向秦使君建言,早早除去此人,一面釀成大禍。只是好戲還沒開場,他也不急着表態,只跟着秦晉和清虛子趕往軍器監西面的一大片空地。
秦晉一揮手。
“準備好就點火吧!”
清虛子又親自帶着人將十五六個霹靂炮埋在地下,又將上面堆起了半人多高的土丘,只留着一條又粗又長的引線在外面。與此同時,早有人點好了火把,舉過來交給秦晉。秦晉又將火把遞給了鄭顯禮。
“鄭兄弟,交給你來點火了。只切記一條,點着以後立即跳到那處土坑裡,否則可能有性命之虞!”
此時他們距離土丘尚有三四十步開外,當不算近了,見秦晉等人都是一臉的凝重緊張,鄭顯禮就覺得有些好笑,他從未見秦晉怕過什麼,如何對這名爲霹靂炮的東西忌憚成這個地步?
由此,好奇心也隨之陡然而起,他非要看看一條引線點着了以後能有什麼狀況!
“使君放心好了!”
一把接過火把後,鄭顯禮大踏步往引線處走去,身後還傳來了清虛子不厭其煩的叮囑。
“千萬別忘了,點着引線後跳到坑裡去……跳到坑裡去……”
鄭顯禮暗笑,別是使君也被清虛子神神叨叨那一套嚇住了,由此便對道士的印象急轉直下。
當火把湊近了引線後,引線突地火花四射,嗞嗞聲分外刺耳。眼見着火花以極快的速度沿着引線向土丘而去,鄭顯禮覺得有趣,便站在當場定定的看着。
“快跳到坑裡去,跳到坑裡去!”
身後不但傳來了清虛子的催促聲,還有秦晉的催促聲。鄭顯禮覺得秦晉的話不能當做耳旁風,便奮力躍向了幾步外的土坑,身子剛剛挨着坑底,便聞驚雷炸響,剎那間整個大地都隨之震顫。
瞬間的功夫,鄭顯禮被震的頭暈目眩,耳朵轟鳴不止,趴在坑底好半晌都沒能起來。直到他站起來,卻發現四周瀰漫的全是濃烈的白煙,口鼻裡吸進的氣息也全是一種奇怪的臭味。
至此,鄭顯禮後怕不已,竟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倘若自己還站在當場的話,豈非已經被驚雷炸的四分五裂了?由於不清楚外面的情形,生怕再有驚雷炸響,便又俯身趴了回去。
正巧一陣北風颳過,空地上的濃煙很快消散,這時鄭顯禮才心有餘悸的從土坑裡爬了出來,但眼前的一幕又讓他震驚了。
入眼處,只見那土丘早就不見了蹤影,反倒是土丘的位置上多了個足有丈把深的大坑,大坑裡還隱隱冒着屢屢青煙。
“這,這……”
縱使鄭顯禮見慣了廝殺陣戰,卻也驚得久久難以回神。
清虛子又一溜煙的跑了過來,衝着鄭顯禮一笑。
“如何,威力驚人吧?”
這與其說是問,不如說是對鄭顯禮的揶揄。清虛子何等聰明,怎麼可能看不出他對自己態度的不屑一顧,現在將這個高傲的傢伙嚇成目瞪口呆的模樣,只看着心裡都舒坦極了。
鄭顯禮終於徹底回過神來,也終於明白秦晉並非被這個巧言弄色的道士所蠱惑,而是這種黑色粉末狀的東西真有奇效啊!
“使君倘若把這霹靂炮遍佈長安城外,等孫賊叛軍一到再盡數點燃,豈非不戰而勝了?”
秦晉點頭笑道:
“正是此理!”
不過他口中答應的輕鬆,心裡卻知道鄭顯禮的設想雖然不錯,但卻有着不少難以克服的技術難度。首先一點就是引線的防潮,引線雖然易燃卻也容易受潮,只要埋倒地下恐怕用不上一個時辰就得有大半因受潮而失效。
如果大規模的事先埋設霹靂炮,則至少提前一日,因而看似簡單又有奇效的設想,卻只能在技術難關面前望而卻步。
清虛子好不容易讓鄭顯禮心服,又見他興奮不已,便忍不住出言打擊。
“你說的法子使君早就設想過,然而引線容易受潮,埋下去過了一夜,十之七八都要失效……”
忽然間,秦晉只覺得額頭一片冰涼,伸手去摸竟是片水漬,下雪了。
鄭顯禮道:
“只要封凍潮氣就出不來,到時把這些霹靂炮埋在雪中不就成了?”
他現在已經從對火藥的懷疑,徹底轉爲推崇。
秦晉道:
“這也是個法子,具體成不成還要實驗,總之只要利器在手,就有一千種法子讓叛軍逆胡去見閻王!”
說話間,天色徹底黑了下來,秦晉長吁口氣。
“看來今夜叛軍不回來了,不知明日情形又將如何!”
“叛軍今日不來是好事,使君已經一夜兩日沒閤眼,何不趁此機會好好睡上一覺,養精蓄銳來日拒敵?”
鄭顯禮的建議的確不錯,話說出來秦晉也覺得睡意涌了上來。
“秦使君可在此處?”
突然一個尖利的嗓音自黑暗中傳來,衆人立即就聽出來此人是一名宦官。
立即便有隨從將那宦官攔住,並詢問尋秦使君何事。那宦官問明瞭秦晉在此之後,又聲色慌張的大呼:
“秦使君不好了,東宮失火,衛率人手不足,太子殿下請使君帶人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