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戰不退!”
秦晉耳朵邊迴盪的都是這一聲聲的嘶吼,在他身邊尚能站着的已經不足千人,鄭顯禮帶來的生力軍在大食人兇狠的猛撲下已經幾乎折損殆盡。
“丞相,丞相,前鋒營已經打光了,再不走,再不走就……”
鄭顯禮以陌刀拄在地上,勉力的支撐着身體,由於力戰他的身上至少有十多處傷口,鮮血順着刀身向下滴滴答答的淌着。
戰場上的局面就是這樣令人糾結,明明神武軍的主力就在不遠處,可誰又能相信,大食人竟然擋住了神武軍主力從側翼發動的突襲。
說到底,還是火器受潮,導致神武軍戰鬥力受損,最終只能真刀肉身的拼命,可惜秦晉以自身作爲誘餌來吸引大食人的主力也只打成了平手而已。
就實而言,大食人的野戰能力比起神武軍是優勝一籌甚至更多的。
秦晉咬了咬牙,他的衣甲上也沾滿了血跡,得益於鐵甲的優良防護性能,身上只有一些皮外傷,並無多大傷害。
“走?仗打到了這個地步,便絕不能走,哪怕戰鬥到最後一人,這面纛旗也絕不能倒!”
鄭顯禮嘆了口氣,秦晉說的沒錯,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法再退,要麼大獲全勝,要麼大敗虧輸!
可他們身邊只剩下了不到千人的戰兵,而且還人人帶傷,還能撐多久也是個未知數啊!
只見秦晉手中的陌刀也都捲了刃,在鄭顯禮的印象裡,秦晉一直是個運籌帷幄式的的儒將,誰又能想到在關鍵時刻,竟也如此勇武。
說起來,他還真是敬服封大夫的眼光,記得當初在新安城時,封常清便十分篤定的說此人絕非池中之物,乃是個允文允武的不世出之才。
直到神武軍掌控了朝政,鄭顯禮都只認爲秦晉是個善於帷幄定計的主帥,現在來看,還真應了封常清的判斷,竟真的能提刀上陣,於屍山血海中搏殺拼命。
實際上這是非常危險的,俗話說刀箭無眼,如果稍有差池閃失,就算秦晉手握重權,生命也同樣是脆弱的。
要怪只能怪秦晉過低的估計了大食人的實力,而將爲數不少的兵力留在了吐火羅和印度!
印度這個名字雖然有些奇怪,但神武軍將天竺之地的諸多小國征服整合之後,便執意改稱其爲印度,他也就跟着這麼叫了。
“鄭兄弟,你我今日在此同死,豈非人生快事?”
秦晉的語氣很是平常,彷彿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秋日出遊而已,哪裡有半點像兇險至極的戰場呢!
大食人的攻勢稍稍緩了一緩,他們得以鬆了口氣,但這也僅僅是可以喘一口氣的機會而已,很快,帶人又發起了更加兇猛的攻勢。
秦晉和鄭顯禮互相看了一眼,他們知道,成敗便在此一舉了,姜鳳翔帶領的主力能否衝破大食人的戰線便成了重中之重。
“今日鄭某願與丞相一同赴死,只是,只是十年前的舊仇未報,便只能抱憾飲恨了!”
秦晉大笑:
“死便死了,能於亂世撥亂反正,又遠征西域陳兵於此,便不至白白到這世上走一遭了!”
大食人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鄭顯禮握緊了手中捲刃的陌刀,咬牙道:
“丞相看得開,倒是鄭某執着於當年的仇恨了!”
“沒到最後一刻,永遠不知道輸贏屬於哪一方!”
秦晉依舊說的語氣平常,好像這只是一次普通的討論。鄭顯禮不知道丞相究竟有多麼的鎮定,在大難臨頭之際還能如此沉穩。
不過,只有秦晉自己知道,他的心裡已經近乎於絕望了,甚至有點爲自己國都自信而做出魯莽的行爲有些後悔,這還真是應了那句俗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僅剩下的十幾個衛士重重護在秦晉身邊,他們在用最後的一點力量護着他們的丞相,他們的統帥!
潮水一樣的大食兵涌了過來,不滿千人的前鋒營勇士就像一艘破船一樣,在驚濤駭浪中上下搖擺顛簸,秦晉的纛旗則好像最高的那根桅杆,自始至終堅定的指向天空。
與此同時,姜鳳翔那裡也陷入了艱苦的鏖戰,隨着越來越多的大食兵回援,他的進展的餘地越來越小。
表面上,姜鳳翔面色陰沉,看不出多少情緒波動,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心裡早就是波濤洶涌了,既像萬箭穿心,又向萬馬奔騰。
如果丞相於此役發生不幸,那他就是神武軍的罪人,大唐的罪人,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姜鳳翔心底在暗暗的嘆息着,就算再恨,再着急,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至此黔驢技窮,真是錐心刺骨。
眼看着戰場上的局面僵持不下,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自裁以謝罪的打算,可轉念又一想,秦晉若死,神武軍羣龍無首,自己再……那麼戰場上的這些神武軍恐怕就會成了大食餓狼口中的肥羊了。
始終在這種複雜矛盾的心緒之下,姜鳳翔時時有若在火上煎烤,但也只能寄希望丞相能多堅持一會。
很快,大食人的側翼變成了正面戰線,大食兵的戰鬥力十分強悍,姜鳳翔使出了渾身的解數也只能和他們打成平手,不進不退。
可丞相那裡堅持不了多久,再這麼下去,情況便危急難救了。
即便如此,姜鳳翔也只能暗暗的向老天祈禱着,祈禱着奇蹟的出現,祈禱着前鋒營能多堅持一刻,哪怕前鋒營堅持不住覆滅了,丞相也能逃離虎口,到希爾凡小城裡躲一躲,只要能堅持個一日半日,他便至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將一切危急局面便扭轉過來。
念及此,姜鳳翔舉目遠眺,只見秦晉的那面纛旗依舊堅挺在那裡,迎風獵獵。
這面不倒的纛旗就像是姜鳳翔的定心丸,只要纛旗不倒,一切便都還有希望,便沒到最絕望的時刻。
忽然,姜鳳翔只覺得遠處那面纛旗似乎在左晃又晃,似乎搖搖欲墜了。
他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時,又見纛旗穩如定山之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