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歡場,誰不想圖得一顆真心,一世安穩呢————
仙樂斯的生意越來越好,倒是一點也沒有消停下的跡象,在仙樂斯越久,她的客人就越多,翡翠在仙樂斯的身影也漸漸淡了下去,聽童大班說起,翡翠自己也無心要待在仙樂斯,便現在是客人點了名要她,她也不見得出來。
幾圍座子走了一圈敬了酒,她正想着回軟座陪趙四海,面前卻有人伸手攔住了她,來喜勾了笑,看清那人的臉,眉間散着些鍾靈琉秀的味道,乍看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只是他的桌子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杯清水,怎麼樣都不像是要在這個地方出現的人。
“你好。”他微微靦腆一笑,朝着來喜點了點頭。
對着這樣有禮貌的人,來喜也微笑,朝他點點頭,“先生,有什麼事嗎?”要換做是別人,她敬上一杯紅酒,說上幾句軟言儂語,但眼前的人,太過乾淨。
“恩……”他輕輕啓口,“翡翠今天有來嗎?恩……是這樣的,我已經來了很多天了,童大班說她沒來,可是我去她的住處找她,她也不在。”又像是碰了無數個釘子,他連忙解釋,“我沒有惡意,真的。”
既然童大班說了翡翠不在,肯定就是不想讓眼前的公子哥見她了,來喜自然也懂得不趟這趟渾水,“我也沒見到她呢,不好意思,幫不了你。”
“不是……”眼前的人有些着急了,“能不能請你見到她的時候幫我傳一句話,就一句話。”
他的眼神太過誠懇,來喜也忍不得去拒絕他,思考了半會,點了點頭,“你說吧。”
“謝謝。”他的眼神大喜,對着來喜是滿滿的感激,“如果你見到她,幫我告訴她,我不介意她是舞女,也不介意她的過去怎麼樣,就算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她,我還是喜歡她,我要娶她爲妻。”
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極爲堅定,看不得一絲虛假,來喜微微有些震撼。她不是沒有見過,對着這裡小姐說情情愛愛的人太多,但說娶爲人 妻這樣的話,卻從來沒有人說過,頂多也就是金屋藏嬌罷了。
只是眼前男子的感情可貴雖可貴,但若是翡翠沒有這個心思,也
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好,我會轉達,你叫什麼名字?”她淡淡微笑,問道。
“謝謝。”他又道了聲謝,“我叫夏生茗。”
欠了欠身,來喜從他的座位上離去,可以見得他已經是沒有辦法了,纔會讓她代爲傳話,他的身影優雅頎長,看得出是極有教養人家出來的,只是……
來喜心下嘆了口氣,這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歡場,誰不想圖得一顆真心,一世安穩呢?
陪着趙四海喝了幾杯酒,那個位置上的依然是隻有一杯清水,安安靜靜地坐着,只有偶爾看着後臺的方向發呆。
她想着想着就起了身到後臺走去,後臺裡三三兩兩聚了些人,徐優柔見了她,眼神並不友善,但又沒敢發作,她當做沒有看見,直直走到翡翠的化妝間,輕輕叩了叩門。
門一下就開了,也許是沒有想到敲門的人是來喜,翡翠的眼裡微微有了一絲驚訝,然後讓她走了進來。
“我剛纔都差點認不出你來了。”翡翠倚在凳子上,理了理妝容。
她並不開心,不知道爲什麼,來喜突然就有這麼強烈的感覺。“聽童大班說,最近你很少出去見客。”
“啊……怕不是她派來的說客,明珠,我想別人不清楚,但你應該能理解的,人前風光無限好,人後黯然容憔悴,我是真的累了……”她似乎想到什麼,眼裡隱隱有着淚光,很快又恢復了笑容,“現在仙樂斯不是有你撐場嗎,讓我休息休息也好。”
“不是童大班叫我來的,是我自己要來的。”來喜吐出聲來,“外面有個叫夏生茗的人找你。”
這個名字一出,來喜見得翡翠的臉馬上就變了,抖着脣,連眉筆握得都不甚穩,“你跟他說我不在。”
看來夏生茗跟翡翠之間的事,不是那麼簡單,而翡翠,分明是存了心思避他的。“我說了。”
翡翠低頭不語。
來喜只得又開了口,“他讓我傳一句話給你。”
她定了定神,伸手去拿化妝臺上的酒杯,一杯酒很快就見了底,“什麼話,說吧。”
來喜淡眉微佇,奪下她的酒杯來,“別喝了,傷身體。你
若是不喜歡他,我這就幫你打發他走。”
“夏生茗,不是個容易死心的人。”趕他一次,他會來第二次,趕兩次,還會來第三次,他就是那麼死心眼的人啊。
來喜大概明白了些什麼,“我看得出來,就憑他說他不介意你是舞女,不介意你的過去,就算所有的人都接受不了你,他都一樣喜歡你,甚至他還說要娶你爲妻。”
可是,她所瞭解的翡翠,在意的哪裡是名分這樣的事。
她跟她一樣,骨子裡都是唾棄自己的吧。
翡翠的眼一震,然後暗一點,又暗了一點,“沒用的,我是舞女,他是上海米莊大亨的兒子,即使現在勉強在一起,日後難免要受盡人言所指,總有一天,他也會承受不住那樣的壓力的。”
知道翡翠說的沒錯,來喜反駁不出聲來,“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你也是喜歡他的,對吧?”兩個人互相喜歡,什麼坎都能過去的不是嗎?
很久很久,翡翠點了點頭,“這麼些年來,我要的就是這樣的真心而已,可是……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知道……我不想他以後恨我……”
那句話翡翠始終沒有說下去,來喜也不便追問下去,倒也想起李安遠來,“你知道嗎,我也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如果今日他能站在我面前,對我說這樣的話,我就是死也值得了,你我都是風塵裡打滾的人,有什麼是看不透的,在乎的真的是那一個名分嗎,什麼樣的流言沒聽過,他說得出這樣的話來,就預想好了未來要面對的一切,你難道不該給他一點信心嗎?”
很久很久以後,來喜常常在想,若今天不是她跟翡翠說了這番話,翡翠就會一直逃避,那個夏生茗,也總有一天會放棄,那就可以避免許多許多的悲劇。
但人生,誰都料想不到以後。
“明珠,明天陪我出去走走吧。”翡翠含了笑,對她說道。
來喜曾經聽說過,這樣一個媚骨如斯的女人出現在舞臺上的時候,整個上海都爲之震動,即使她現在這般好,都無法恢復到翡翠巔峰時候的空前盛況,但此刻在來喜眼裡,她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情不自禁地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