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安小舞和李安遠之間,淵源從很久很久以前便結下了,是恩怨便總有要兩清的一天,如今趁着這個當,一清二楚,希望日後再不相會了————
“全部把槍放下。”李安遠厲聲一喝,走上前來,正對上來喜不避不躲的目光,驚異地呼出聲來,“來喜……”
安小舞的聲音顫了顫,卻又畏懼於來喜手中的槍不敢亂動,只能對着李安遠,發出求救的眼神。
“李安遠……她……她瘋了……”微弱的聲音從她脣邊溢出,她連眼神都開始閃爍。
來喜勉強提起笑來,正對着李安遠,“不想這麼快跟你又見面了,只是怎麼辦呢,安小舞的命,現在就在我手上,你說我若是殺了她,你這裡的人,會不會殺了我爲她報仇?”
如今的你會怎麼做呢?李安遠?
你可曾真的試過被逼到這樣兩難的境地上來,當日沐向東和李安遠,對她來說,就是這樣兩難的境地,風水輪流轉,老天一點也不厚此薄彼。
“你把槍放下。”李安遠放低了聲音,“來喜,你若是殺了小舞,便要背上殺人的罪名,把槍放下……”
眼下這裡都是巨龍幫的人,要是來喜在這裡殺了安小舞,難平巨龍幫衆人之口,也許連來喜也會出事。
來喜恍若未聞,只得握緊了手中的槍,笑道,“那又如何?死都不怕了,罪名又如何,今時今日的境地,何嘗不是被你們所逼?”
杜家的撞車事件。
今日的花盆事件。
現下的沐少骨灰事件。
人不犯她,她何必犯人?
李安遠的臉色比安小舞的臉色又青上了幾分,眼裡有着深深的迷惑,“發生了什麼事?”
“這話應該是我要來問的,是什麼事情,值得你巨龍幫裡的人,三番四次針對於我,李安遠,你不如問問安小舞,她想做什麼?”
“小舞……”李安遠看着安小舞良久,終於沒有說出話來,安小舞淺淺一笑,那笑比哭,要多上幾分苦意。
“倒不如我來提醒一下,昨晚在杜家小館的門前,那個要置我於死地的車子,今日中午在大新洋行,那個從天而降的花盆,安小舞,也是出自你手吧?”如此想來,倒是真的跟杜錦年無關了。
她跟安小舞和李安遠之間,淵源從很久很久以前便結下了,是恩怨便總有要兩清的一天,如今趁着這個當,一清二楚,希望日後再不相會了。
“想不到我費盡心機要置你於死地,今日倒將自己逼到死衚衕裡來了,李安遠,心痛麼?如今來喜就在你的面前,然而她卻恨着你,也恨着我,你心痛嗎?”
“不。”來喜淡然搖頭,“我不恨,若恨,便將你們放在心上
了,我只是……不想再與你們糾纏下去,今日來,是要一個了結的。”
其實是恨不起來的,但是要逼着自己去恨,因爲不去恨李安遠,就覺得對不起沐向東,如今才覺得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恨,而是淡漠。
安小舞看着來喜,茫茫然又開了口,“李安遠,你聽到了嗎?她說她不恨,連恨你都不屑啊,你多麼悲哀……呵呵,我早說了,她的心裡從來沒有你的位置,就算她是來喜又怎麼樣?如今沐少死於你的手上,你們之間更不可能了,沐少啊……你知道嗎?我只是拿了沐少的骨灰,她便連命都不要地上門來了,你連沐少的骨灰都不如啊……”她笑着說道,似乎是極爲好笑,笑得掉出了眼淚。
“沐少他於我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即使是骨灰,對我來說也無尚重要,輪不到你擾了他的一片安寧。”來喜看着安小舞,眼裡迸出了絲絲的霜意。
“沐少的骨灰?”李安遠眯起眼來,看着安小舞,“你奪了沐少的骨灰?”
“李安遠你是怎麼以爲的?難道安小舞做的事情,你是全然不知道嗎?更或者當初爲了拋球場的地皮,利用我對沐少下手,那時的你們是什麼樣的態度?如今地皮到了你們手上,沐少也死了,連骨灰都不放過了嗎?”來喜恨聲質問道。
“那時我並不知道你便是來喜……”李安遠的神情有些狼狽。
“那如今知道了又如何?你可知道沐少於我是多重要的人,如今我單身前來,爲了沐少的骨灰,雖然我與他並不如外人想的是那般的關係,至少也因爲我對他存了一份真心實意,如今就這樣看着他離去,我卻什麼都做不了,今日若不是我剛好帶着沐少的槍,李安遠你以爲你現在回來看到的,不應該是我的屍體嗎?你可記得我當日前來求你走之前說的話,我處處忍讓着你們,並不是真真怕了你,我們之前的情誼早就消失殆盡,如今只有揪扯不清的恩恩怨怨,若是不算清楚,便沒完沒了,而我,並不想再無止境地揪扯下去。”
心下平靜一片,反倒是李安遠和安小舞兩人神色悲然,倒端端矮下了一截的氣勢。
李安遠良久才又開了口,“其實不管是不是來喜,即使你是季明珠,我對你,也存着一份不敢去承認的心意,是的,我針對沐少,沒錯,我是嫉妒他所以針對他,只是你一直不曾想將你是來喜的事實告訴我,你若是早說,便不會走到今日的境地。”
“你這樣說,只不過是想讓你自己好過一些,不過這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你並不是對來喜不能忘情,也並不是對季明珠不能忘情,只是因爲你沒有得到,所以便一直執着,若是真正在你身邊,你便也不會珍惜了。”來喜沉下氣來,“且放下我跟你之間的恩怨不計,今日安小舞的
事,你倒想着要怎麼樣了斷?”
安小舞顫着音,看着來喜,“你想怎麼了斷?”
“你是想將安小舞讓我帶回青幫,讓青幫以青幫的方法處置,還是要在這裡,讓我自己與她私下了斷?”
“李安遠。”安小舞連忙搖頭,“你不能讓她這麼對我,想你在巨龍幫走到今天,我爲你做了多少的事情,如今你卻要站在她的那邊幫忙對付我嗎?”
“其實即使不是我,這沐少對青幫的重要性,相信不用我說你們也能清楚,你們奪了他的骨灰,青幫也不會如此算數,但這兩幫宿怨已久,倒輪不到我費心,我還是想自己了斷的好。”
李安遠的聲音,已經有些不容忽視的疲倦了,“這些事情,便都是你惹出來的不是嗎?”半餉,他又看着來喜,“安小舞再有百般不是,你也不能殺了她,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你把槍放下吧。”
倒是真的有些乏了,來喜拿下槍來,打開槍膛,慢慢勾起了笑,三分苦澀,七分嘲笑,“想來這只是一把沒有子彈的槍,也能叫你們慌成這樣……”
安小舞駭然地看着來喜,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支黑色的手槍,竟忍不住連聲大笑,“季明珠……我……我竟然還是敗給你了……做了那麼多……竟然還是敗給你了……”
來喜從長凳上站起身來,“你若是什麼都不做,不至於到今日這般田地。”來喜轉而看着李安遠,“沐少的骨灰在哪裡,請你還我……”
跟在安小舞身後那兩人在李安遠的示意下,早就急急地將沐少的骨灰盒搬了出來。
來喜將骨灰盒捧在懷裡,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李安遠,你看着辦吧,希望我與你們之間的揪扯於此就告一段落了,接下來的恩怨便是你們巨龍幫和青幫的恩怨,與我無關。”眼神黯淡下來,來喜邁開步子往外走去。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能有完結的一天。
李安遠目送來喜離去,看着安小舞,緩緩道來,“你確實過分了一些……念着你對我尚有的情意,我並不會對你做什麼,只是希望你離開百樂門,離開上海灘,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大年初一的夜晚,照舊響起了不絕於耳的鞭炮聲,洋洋灑灑鋪了滿天的光亮,事情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倒讓他重新思考起這些年來走過的一切,沐向東雖然死了,卻也真真贏了,在來喜的心裡永遠地刻下屬於他的印記,而他縱是巨龍幫的當家,到頭來,確是什麼都沒有得到,甚至……忘記了多久,沒有真心地笑過了。
新年到了。 Wшw●Tтkǎ n●c o
來喜已經放下了,他也不能將自己困在過往的漩渦之中,走不出來。
也許這上海灘的鬥爭,也要告一段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