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想殺了我嗎?”荊長寧問道,“我罪至不至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沒有轉機,大人離死期不遠了。”
話語至最後,荊長寧輕輕笑了笑,彷彿覺得這是一件有趣的事。
畢春君將手中利刃向前送去。
荊長寧依舊微微笑着,雪色利刃在她脖頸之間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她的神情沒有一絲波瀾。
“我的生死對於大人來說微不足道,只是大人動手之前還是應當想清楚。”荊長寧平靜說道,“大人究竟是否罪當至死,相必大人心中自有算量。”
畢春君將手中劍刃又是向前送了些,荊長寧的神色依舊無瀾,目光平靜如水。
這是在賭命?
畢春君心頭思慮凌亂,這是用命賭他的信任。
卻聽荊長寧言道:“大人有些傻,這樣一劍下去,對於大人來說無任何益處,何不聽完我的話語再做決斷?”
畢春君手中劍刃一顫。
目光瞥落在桌案之上厚厚的拜帖間,眉沉沉一鎖,將劍刃從荊長寧脖頸間撤開,說道:“你若是耍弄於我,我定不會容你!”
荊長寧目光定定,脖頸間的獻血順着衣領染紅些雪色的絨毛,她平靜說道:“大人既然願聽在下言辭,是否該爲在下鬆綁?“
畢春君揮劍,繩索自荊長寧手腕之上滑落,荊長寧揉了揉有些泛酸的手腕,旋而不緊不慢地從衣袖間掏出塊布帕,細細擦拭頸項間的鮮血。
做完了這些,她沒有望向畢春君。
邁步很是從容地走到那桌案之前,伸手按在自己的拜帖之上。
染着絲縷血色的指尖點落在“死”字之上,有些微微戲謔的顏色從她的脣角揚起。
“大人官居上大夫,又是宜良王后的唯一的胞弟,是易國的棟樑之材。可是易王如今身體如那西山之陽,已至垂暮之年,一旦闔目西去,世子修勢必會繼承王位,大人功高震主,勢必成爲世子修眼中之釘肉中之刺,可曾想過到時要如何應對?”
畢春君神情微凜,只聽眼前的青衫少年又是繼續言語。
“大人是打算任由世子修當上易王,一步步削弱大人手中職權,還是想舉兵行那謀逆之舉?”荊長寧平靜言道。
“大膽!”畢春君面色泛白,冷聲喝到,手一翻便是攀上利刃。
荊長寧微微側頭,有些好奇地望向拔劍相對的畢春君:“我說的可有半絲錯誤?難道這不是大人如今最現實的處境嗎?除了這些,等到易王去世,世子修登位,宜良王后膝下無子,世子修又會如何對待大人甚至是大人的…姐姐?”
話語及此,荊長寧迎着劍刃向前迫去一步。
畢春君手中利刃卻是顫抖,望着荊長寧脖頸間又是滲出的血跡,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荊長寧淺淺一笑,說道:“大人其實都明白不是?只是不知如何抉擇罷了。”她擡眸定定對上畢春君恍惚的神情,“如果在下有辦法讓大人不必面對這樣兩種情勢,依舊能保住富貴呢?”
畢春君手中利刃“咣噹”落地,他的目光一瞬間亮了起來,呼吸有些灼熱。
“你這話什麼意思?”他顫聲問道。
荊長寧一個邁步,跨過落在地面之上的利刃,徑自走到一側的靠椅之上,很是慵懶地便靠了上去。
她伸手取過茶水,低頭抿了一口,慢慢揚起臉容,目光定定地望向畢春君,微笑說道:“你敢嗎?”
像是嘲諷鄙夷,又像是循循善誘,少年清亮的眸子便這般鎖着畢春君的目光。
躲閃不了,敷衍難避。
你敢嗎?
畢春君哼聲說道:“我有什麼不敢!”
荊長寧嘻嘻笑道:“那在下有一條策略,不知大人可敢一聽?”
畢春君說道:“有何不敢!”
荊長寧澄澈地目光落在畢春君身上:“廢了世子修,換一個世子如何?”
畢春君腳步一個踉蹌。
眼前的少年語出一句比一句驚人,先是妄談帝王生死,再到挑開世子修的威脅,直到此刻,竟是直言世子的廢立。
畢春君終於將目光鄭重望向荊長寧,語氣微寒道:“你究竟想做些什麼?”
荊長寧道:“問題不在於我想做些什麼,關鍵在於大人究竟敢不敢。”
畢春君眸一斂,問道:“我如何信你?”
荊長寧反詰道:“你爲何不信我?”
她對他沒有威脅,甚至性命拿捏在他的手中。而他面臨着死生的困擾與威脅。
他爲何不信她。
他除了信她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荊長寧見畢春君神色惘然猶豫,嘆道:“我是一介白衣,所求不過功名利祿,大人又何苦不信我。”
畢春君見荊長寧解釋,心中有些半信半疑,卻還是說道:“那我便敢這一次。”
荊長寧說道:“大人可讓宜良王后從易王之下擇一公子,寄養到自己名下,如此一來便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世子修不過是佔了個長子的名頭,如果宜良王后願意擇一公子認爲親子,必可與世子修一爭,他日若是易王西去,大人與宜良王后扶持那公子登位,亦是名正言順。一則那公子感恩,二則與宜良王后有母子之情,大人既不須憂功高震主,亦不會有謀逆之名。”
畢春君目光漸漸亮了起來,再望向荊長寧之時,忽覺心頭似有沉鬱散開。
這的確是極好的兩全之策!
畢春君越想越覺得心中開朗起來,他面露笑顏,口中自語道:“除了世子修,易國如今還有公子英,公子陌,公子若。”
可是一眼望去,他卻是又愁了起來。
公子若年僅七歲,況且生母尚在,公子陌則是出了名的愚鈍,被易王厭棄至及,難道要選公子英?
不行不行,那公子英的生母與姐姐有陳年的積怨,姐姐絕對不會答應。
思及此處,畢春君不知爲何下意識地將目光望向荊長寧。
荊長寧目光澄澈地望向畢春君,畢春君只覺自己的心思似乎全然叫這少年郎看了去。
荊長寧託着腮,隨意說道:“大人可還記得公子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