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振邦趕到清泉崗機場的時候,羅耀武乘坐的軍用運輸機剛剛飛走。
“軍長吩咐過了,送走所有危重傷員就讓你們上飛機。”接待葉振邦等人的正是留守前線的葉仁偉上尉。“133團正在武漢重建,我把你們暫時安置在132團,等到133團恢復建制之後,再做調整。”
“我們現在要做些什麼?”
葉仁偉看了眼幾個空降兵,說道:“找個地方安靜的呆上幾個小時,不要惹麻煩,也不要自告奮勇,安排好了我會派人叫你們上飛機。”
“首長……”
“有什麼問題的話,去找屠正富少尉,也就是帶你們過來的那名參謀軍官,他會替你們解決。”
葉振邦咬了咬牙,舉手敬禮,說道:“是,首長!”
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其他幾個空降兵都沒開口,葉振邦轉身離去的時候,他們也跟着離開了前線指揮部。
雖然只有幾句話,但是幾個空降兵都覺察到兩個“葉”之間的非常關係。
“班副,你跟那個葉參謀……”在甘應明、盧鼎炫等人的慫恿下,陶安康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不認識他。”硬邦邦的回答一句後,葉振邦沉默一陣又說道,“與你們一樣,我也是剛剛認識他。天下姓葉的千千萬,一定有特殊關係嗎?”
“我可沒說你倆有特殊關係。”
葉振邦瞪了眼精確射手,讓跟他出生入死好幾次的空降兵中士閉上了嘴。
“班副,我們現在去哪?”甘應明瞅準時機轉移了話題。
“先找到屠正富少尉,再找個地方耐心等上幾個小時。”葉振邦加快了步伐,“前面就是航站樓,屬於我們的戰爭就要結束了,抓緊時間享受最後的在臺時間吧。說不定,我們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想到就要離開臺島、就要離開戰場,幾個空降兵的心情頓時一片大好。
雖然說戰爭是體現軍人價值的終極舞臺,但是最不想看到戰爭的就是軍人,特別是那些衝鋒陷陣、九成九會成爲炮灰或者他人墊腳石的士兵。
即便是空降戰士,大都也只是爲了在部隊裡混口飯吃。
拼命?還是留給當官的吧!
找到那個叫屠正富的少尉參謀並不難,讓他幫忙找個落腳的地方與一些私人紀念品也不是難事。
安頓下來後,葉振邦去後勤處領了七份口糧,全是可以長期存放的袋裝食品。
來到航站樓東翼,葉振邦才發現,這裡算得上戰場上的“世外桃源”。
大概與臺軍從西面進攻有關,航站樓東翼受到的破壞並不嚴重,除了震碎的窗戶玻璃與牆上的稀疏彈孔之外,看不到一點戰爭痕跡。
跟着流動的人羣,葉振邦很快找到了那家還在營業的洗衣店。
準確的說,是一家爲軍人提供清潔服務的商店。
店裡的生意好得出人意料,老闆就是屠正富說的那對母女,還僱傭了兩名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四個人仍然忙得不可開交。
“你是……”
“我是來抵賬的。”
中年婦女仔細打量了葉振邦一番,大概與他身上那套還算乾淨的軍服有關吧。
葉振邦也在打量老闆娘。年紀不大,不到四十五歲,可看上去卻快六十歲了。這讓葉振邦想起了吃苦受累一輩子的母親。
“你是……”
“葉振邦。”
“請稍等。”老闆娘翻出了一本幾寸厚的賬簿。“請問貴姓……”
“葉,一葉知秋的葉。”葉振邦仔細觀察了一下,櫃檯下還有三本同樣的賬簿。老闆娘翻開賬簿的時候,葉振邦發現,很多欠賬欄都畫上了醒目的紅叉。
“葉……”
“葉振邦,振興的振,邦國的邦。”
老闆娘仔細查找了一遍,擡頭看了眼葉振邦,說道:“你確定沒有記錯地方,或者沒有記錯名字?”
“記錯名字……”葉振邦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真記錯名字了,你查屠正富,屠夫的屠,光明正大的正,富裕的富。”
這次,老闆娘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
“這個……”葉振邦把放食品的大紙箱放到了櫃檯上,“我們過來的時候沒帶錢,也沒找到其他值錢的東西,你看看這些夠嗎?”
大概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老闆娘掃了眼紙箱裡面的壓縮餅乾、巧克力、火腿腸、沙丁魚罐頭等食品,動作嫺熟的取出了幾樣。
“就這些吧……”
“只要這麼點?”
老闆娘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擦一雙軍靴就這麼多。”
“可是……”葉振邦把紙箱推了過去,“你全收下吧,這些東西我也用不着。”
老闆娘笑了笑,沒有接受如此貴重的饋贈。
“其實……”葉振邦知道保密規定,也就不能胡說。“其實……這麼說吧,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所以不需要這些東西。”
“那你更不應該這麼大方。”
聽老闆娘這麼一說,葉振邦立即皺起了眉頭。
“你們要北上了吧?”老闆娘沒把說到一把的話藏起來,“今天都是來取衣服的,沒幾個送來洗,聽說你們就要出發了。”
“誰跟你說的?”
“當然不是跟我說,只是聽說。”老闆娘指了下前線指揮部發放的特許經營證。
特許經營證專門發給爲駐軍服務的商店,讓官兵能夠放心購買這些店鋪的商品或者服務,也有效維護了戰地秩序。
葉振邦沒再多問,把紙箱推到老闆娘手邊。“我不是132團的,所以不會北上,這些東西你就收下吧。”
“你要回去了?”
“回去?”葉振邦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吧。”
“那你稍等一下。”老闆娘不再客氣,轉身朝裡面喊了一句,“小琴,把左邊櫃子裡的盒子拿過來。”
不多時,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從堆滿衣物的房間裡走了出來。
顯然,她是老闆娘的女兒,一個並不漂亮、也不文靜、還很壯實的年輕女子。
什麼!?竟然不漂亮!
當然不漂亮!從小就要挑起家庭重擔、每天在洗衣房裡工作十幾個小時、能夠一隻手提起幾十斤衣物的女子,會漂亮嗎?
“這是一些紀念品。”老闆娘將盒子打開,裡面主要是檳榔、樟腦這樣的島內特產,有的明顯過了保質期。“我不能拿你的東西,就算是交換吧,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這些東西哪裡都用得着。”
見老闆娘不肯無功受祿,葉振邦也不強求,交換了物品。
離開洗衣店,葉振邦的心情有點沉重。
不是那對母女讓他感到沉重。
不管怎麼說,洗衣店的生意很不錯,母女倆靠勤奮勞動養活了一家人,日子也越過越好。要不了多久,隨着更多的部隊到達,她們還會僱傭幾個工人,擴大洗衣店的規模。她們有了希望與未來,日子會一天一天的好起來。
再說了,洗衣店母女與即將離開臺島的空降兵有什麼關係?
如果能活下來,幾十年後故地重遊的時候,葉振邦也許會感嘆一番,告訴子孫,在這個地方曾經有一家洗衣店,一對母女用嬌弱的肩膀扛起了家庭重擔,在戰火紛飛的歲月裡讓家人過上了好日子。
可是現在,葉振邦不會爲此感嘆。
他感嘆的是那隻盒子裡的物品。
一袋檳榔、一袋樟腦、一包阿里山瓜子、一包乾竹筍與一小盒烏魚子。
這些就是全部收穫!?
想到這些,葉振邦就忍不住苦笑。
如果這就是全部,空降兵的鮮血與生命就太廉價了。
葉振邦等幾個空降兵等着飛機送他們回家的時候,羅耀武已經到達福建東南的前線司令部。
“司令,會議十五分鐘後開始。”
“讓他們等着,二十分鐘後來叫我。”陳必時把參謀支了出去,親自去關上辦公室的房門,纔對已經坐到沙發上、正在忙着點菸的羅耀武說道,“前線談判的事情我壓下去了,下不爲例。”
羅耀武顧着抽菸,沒有急着開口。
“雖然你做得沒錯,出發點也是好的,十五軍的傷亡過於慘重,不能因爲一條不着邊際的規定讓戰士做無謂犧牲,但是時機不對,明白嗎?時機不對!”陳必時長出口氣,故意強調了“時機”這兩個字。“還好,現在上面最關心的是能不能打贏這場戰爭,所以你犯的錯誤已經不是錯誤,更不會有人追究。”
“局勢很嚴峻?”
陳必時點了點頭,將辦公桌抽屜裡的一份文件丟給了羅耀武。“剛收到的,外交部的新聞發言稿,好好看一下吧。”
羅耀武兩下摁滅菸頭,翻開文件看了起來。
“前線會議只是個噱頭,讓你回來,主要是回京彙報前線戰況。”陳必時坐到羅耀武對面的沙發上,點上香菸,說道,“這原本是我的分內事,只是現在情況有變,所以我覺得由你來彙報情況比較合適,也更有說服力。”
“擔心美國會出兵參戰?”
陳必時點了點頭,表示就是這個問題。
“恐怕很快就不是擔心那麼簡單的了。”羅耀武將文件丟到了茶几上,苦笑了一下,“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不撕破臉皮都難。”
“那就更得小心應付。”
羅耀武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陳必時的意思。
“時間不等人,前線會議結束我們就出發。”陳必時站了起來,“等下你不用發言,有什麼事情由我出面,你抓緊時間考慮回京後,該怎麼彙報前線戰況。”
“沒問題,我現在就在考慮。”
陳必時沒多羅嗦,等羅耀武起身後就朝門口走去。
在你需要的時候,時間肯定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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