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望遠鏡從眼睛上放下來,王君臨揮手間鼓聲停了下來,嘹亮的號角聲清晰地傳遍四野山間,峰上峰下,都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那號角之聲在空中迴盪。
程咬金能夠聽得出,對方在吹一首曲子,曲子由開始的平緩漸漸高昂起來,隱隱似有金戈鐵馬之音,他知道這是遠東軍獨有的軍歌,好像叫什麼進行曲,當時謝映登將這個消息在飯桌上告訴翟讓、李密、程咬金、徐世績等人時,衆人是當成笑話來看的,翟讓甚至說遠東軍乃天下有名的強軍,竟然搞一些娘們的東西。
然而,此時鼓聲忽地響起,這一次似乎有數百面大鼓同時敲響,每一次敲擊都恰恰落在號角漸低之處。鼓號相合,曲調之中充斥着一股沖天之勢,且隱隱有悲壯的氣息。
“殺!”
“殺!”
“殺!”
沉默的遠東軍方陣忽地爆發出震天的吼聲,隨着步兵方陣的怒吼,後面的騎兵舉起長長的鐵槍,一片雪亮的槍尖彷彿要刺破蒼穹,斬破霧霾,他們同樣大聲吼道:“殺!”“殺!”“殺!”
隨着聲聲吶喊,瀰漫的薄霧似乎受到驚嚇,嘩啦一聲,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陽光陡地刺破雲層,映射在黃石寨山下的軍陣之上,爲其蒙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連喊數聲‘殺’的遠東軍,戰意士氣已凝結到最高點,隨即又陷入沉默,每個人堅定的目光看向那條蜿蜒曲折,通向山頂的唯一山路。
“這……唱歌竟然都能夠凝聚士氣,這是什麼妖法?”程咬金清晰的察覺到山下遠東軍士氣隨着一首軍歌升騰起來,一臉不可思議。
“果然,毒王搞出來的事情,絕不可能是無用之事,今日倒是大開眼界了。”程咬金喃喃自語。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天時不說,對於遠東軍來說人和已經具備,但是地利卻是絲毫沒有。眼下這地形地勢已經註定遠東軍今日的進攻將是一條即將被鮮血浸泡的死亡之路。
但是王君臨既然親自到來,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人馬死傷太過。
隨着厲山飛身邊一名鼓手和一名旗手同時傳出命令,他麾下一名百人長毫不猶豫,越衆而出,手裡提着一大盾,走向那數步寬的山路小徑,在他的身後,他麾下一百名士兵緊緊跟上,每人都是一手提盾拿槍。走出數步,百人長開始小步奔跑,速度越來越快。
隨着他奔跑跳躍的身影,厲山飛身邊的鼓點再一次響起。
程咬金神色異常凝重,回望着身邊身後的士兵,沉聲道:“兄弟們,想要守住山寨,想要活下去,便勇敢的去面對死亡吧!”
黃石寨上的這三萬人都是瓦崗寨的精銳,這些年戰爭廝殺不知經歷了多少,很多人都是多次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的,當他們殺了足夠多的人,受了足夠多的傷,差點死了很多次之後,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個敢於亡命的傢伙,即使面對大名鼎鼎的遠東軍,兇名赫赫的毒王王君臨,都不知怕爲何物。
但是,此時此刻,他們看着山下有些詭異的遠東軍軍陣,不知怎麼的,他們卻是有點發毛,甚至此時緊握着戰刀的手掌溼漉漉的盡是汗水。
因爲,一直以來,他們面對各種各樣的敵人,見過狂吼亂叫猶如瘋子的,見過眼睛發紅橫衝直撞不要命的,但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樣猶如一隻只豹子一樣,沉默着往前衝的敵人。
沉默出陣,沉默的前進,沉默的跑動,沉默衝鋒,沉默殺人,沉默的戰鬥,這本來就是遠東軍一個最基本的特點,或者說是遠東軍將士本身從來沒有注意過的特點。
戰鬥已經開始,卻聽不到那種讓他們沸騰的喊殺聲,反而是讓這些瓦崗亡命之途們有些心悸的沉默。
李虎是黃石寨主山坡上第一道卡口的守將,這裡駐守了三千人。看着漸漸接近的那名遠東軍百人長,李虎從對方那仰視卻漠然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一種輕蔑和無亮,雖然他知道,從對方的視野角度根本看不見自己,但李虎就是這麼覺得,那些遠東軍將士的眼中根本沒有他們。
“準備滾石!”李虎大聲的吩咐道:“他孃的,一個個跟啞巴似的,這麼瘮人,我倒要瞧瞧,你們死的時候會不會叫一聲!”他咬着牙,捶着關卡的牆頭,他是瓦崗寨上有名的勇士,神色之中對自己剛纔產生的怯意和緊張有些惱羞成怒。
一塊被打磨的溜圓,且重達近百斤的石球,被推到了關口,李虎死死的盯着遠東軍跑在最前頭的百人長,咬牙喝道:“放滾石!給我壓死他。”
李虎的號令聲中,幾個瓦崗軍士兵一起發力,石球立即順着小山道骨碌碌地滾將下來。
百人長眼中那石球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且速度越來越快,他不禁臉色微微一變,但身體卻巍然不動,將手中的巨盾猛地用力砸向地面,隨即一條腿後撐,成弓箭步狀,側過一邊肩頭,用力頂住盾牌,他要以血肉之軀硬扛這石球的衝擊。
身邊人影晃動,是他身後的數名夥長搶到了他的身前數步之處,同樣的動作,卻將他們的百人長擋在了身後,更多的士兵擠了上來,盾牌立地,且用肩膀全力頂住了盾牌。
下一刻,轟隆一聲,石球重重地砸在第一排的盾牌上,盾碎,前面的兩名士兵筋骨皆碎,口中鮮血狂噴,軟軟倒下,但卻成功地將石球最猛一擊擋下,石球碾過他們的屍體,再一次擊打在第二排的士兵盾牌上,格格聲響中,盾牌向內凹現,可以清晰地聽到有人肩部骨折的聲響,但後撐的腿卻不曾有絲毫晃動。
石彈停了下來,立即有數名士兵一涌而上,一齊發力,將那石彈掀到一邊。
身後的士兵立即狂涌而上,飛速向前挺進。
李虎和關口中瓦崗軍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硬擋石球的衝擊,就是自取滅亡,沒有誰能擋得住如此的衝擊力,但這些遠東軍兵居然坦然地,好整以遐地,或者說有些機械的迎接死亡,以最小的代價擋住了石球。
“繼續放石頭,不要停,持續不斷的放!”他聲音微微顫抖的吼道。
“弓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