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太陽下,飛濺的塵土混着汗水沾滿了臉頰,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再一次傾瀉下來。
王猛輕輕將她拉到前面一棵樹邊的陰影裡坐下,柔聲道:“藍姐,我們歇一會兒再走吧。”
藍熙之擡起頭:“王猛,我們也就此作別吧。”
“藍姐,你要去哪裡?”
藍熙之搖搖頭沒有作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沒有開口,王猛柔聲道:“藍姐,反正你也沒什麼目的地,不如和我一起去秦國吧,我們一路也可以看看關中的風景。”
“不,我要去其他地方。”
這些日子和王猛朝夕相處,得他細心照顧,她對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男子早已情如姐弟,雖然下定決心離別,可是心裡終究還是有幾分依依不捨,勉強笑了笑,“王猛,感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若沒有你,我肯定撐不了那麼久……可是,我們也該分別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王猛見她臉色十分蒼白,心裡有點不安:“藍姐,你要去哪裡?反正我也沒有太緊要的事情,我陪你一程吧。”
藍熙之沒有回答,只是向王猛揮揮手,牽了大黃馬慢慢離開了。王猛追上幾步,但見她走得雖慢,態度卻異常堅決,只好停在原地。過了許久,王猛嘆息一聲,才踏上了另一條路,那裡是通往秦國的方向。
天色已經晚了,淡淡的風帶着一浪一浪的熱氣襲在臉上,前面,就是趙國和南朝的交界之處。趙國發展到現在,幅員遼闊,南逾淮河,東濱於海,西至河西,北達遼東,基本上與南朝以淮水爲界,劃江而治。不要說其他異族小國不能與之相比,就是南朝相比也大爲遜色,尤其是在北方,許多人只知有趙國,不知有南朝。
藍熙之勒馬停下,看着天色一點一點慢慢的沉去,自言自語道:“蕭卷,不要怪我,不是我不回來,而是我害怕回到江南害怕面對朱弦和他的一家人。朱瑤瑤的死或多或少跟我有些關係,我專門趕去也沒能救下她來。其實,我完全是可以救下她的,要是那幾天我留在她身邊不曾離開,也許,她完全可以不必死的。但是我顧忌着不方便怕石良玉譏笑我趁他不在到他府中,所以就沒留下來。要是我那幾天沒有離開她該多好啊!蕭卷,你當初真不該託付朱弦照顧我的,我根本不需要誰照顧我,現在我虧欠他們的,再也還不清了,唉……”
朱弦淡淡的表情浮現在眼前,巨大的悔恨內疚充塞在心口,藍熙之長嘆一聲,錦湘死了,朱瑤瑤也死了,這亂世之中,人比狗賤,尤其是女子,夫君也罷、父兄也罷,誰能終生護你安全無憂?
她恨自己,恨石良玉也恨朱濤,突然發現人都是自私的,他們口口聲聲愛自己的女兒,卻又甘願拿自己的女兒去彌補自己的過失。可是,他們這樣做固然是補償了對石良玉的“虧欠”,但是何嘗又不是對朱瑤瑤的虧欠和殘酷?他們真要犧牲,爲什麼不犧牲自己?
這些日子以來,這些糾纏不清的問題一直在她腦海裡盤旋,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越想越亂,越亂就越是理不清楚。
“蕭卷,你死了,再也沒有人能夠護我周全了。我看躲在藏書樓也未必就能苟活到老,也罷,我就在外面遊蕩,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運,什麼時候撐不下去了,就什麼時候來見你!”
她的心裡有些清醒過來,看看自己的包袱,才發現裡面多了不少盤纏,原來,王猛趁她不注意時,已經悄悄把所有東西都給了她。
錦湘死了、和石良玉徹底決裂、因爲朱瑤瑤的死和朱弦也無形中疏遠,如今,就連王猛也從此天涯海角——藍熙之看看遠方的黑夜撲面而來,無聲地道:“蕭卷,這個世界上,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也許,就連你也已經拋棄我了吧,不然,爲什麼許多夜裡我努力閉着眼睛,也再夢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