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聊聊,當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的上門,那一切線索都會被遮掩在背後,什麼都看不出來。
趙長河找到了曾經闖蕩江湖的樂趣,一陣輕煙般從寺廟後方掠過,躲進了後殿陰影之中。
此時外面正在廟會的尾聲。
雖然大周說這段時間經常有一些集會,但顯然都相對小型。這種藉着臘八節而舉辦的大型廟會顯然是此世佛門重興之後的第一場最大的盛會,廟內也是如臨大敵地派足了僧侶維持秩序、保證安全,生怕鬧出半點簍子,那對佛門的復興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方丈圓澄大師也是坐在殿中坐鎮,閉目誦經,實則以秘法放着五感,在觀測周邊數裡之內的異動。
很遺憾他地榜中段的修行如今已經被趙長河碾壓了,根本察覺不出殿後有人窺伺。
他身邊坐了另一位老僧,也是趙長河的熟人圓性大師,曾經還幫趙長河阻擋過王家刺殺,並傳了趙長河玄武秘境的地圖,雖然那是趙長河先從彌勒教徒手中救了他們的報答,這情分倒也不淺,趙長河對這位老僧印象是很好的。
連帶着對圓澄的印象也是不錯的,當初一起對付彌勒,老僧話不多,作用不小,分戰利品也有分寸。
這兩位大師應該是此世正統佛門所剩無幾的代表人物了,一起出現在這裡,證明了此地對他們的重要性。
整體來說,此世正統佛門品性應當不差,只是有些東西是立場問題了——比如信仰與氣運,這是有數的,你多一分,我就少一分;再比如田地兼併、稅賦徭役、人口結社、洗腦教化等等各方面的問題,世俗王權在很多時候是與這種宗派有衝突的,大周站在王權角度就會覺得這與彌勒教也沒有太本質的差異。
其實倒也沒那麼誇張,趙長河見過現世被打折了腿的佛道兩門,知道可以成爲毫無威脅的哈士奇,可未必都會是黃天當立與彌勒降世。
而這次趙長河本能地覺得有點異樣的氣息,他們冒起得未免太快了,而且居然已經和血神教在此的分舵有了衝突,這勢頭不對勁。感覺佛門被壓抑太久,忽然有了喘息之機,心情怕是過於急切,有可能被人利用推動。連大周都感覺到了“有推手”,更是旁證了猜測。而背後的推手想要達成什麼目的,需要再觀察。
此時有僧人入內彙報:“廟會已經結束,居士們都陸續散了,沒有什麼問題。”
圓澄道:“不可輕忽,派僧侶沿途看護,確認都安全入了城內纔算圓滿。但凡在外被人劫殺,出了半點岔子,我們的名聲就會很不利。”
那彙報的僧人道:“已經安排着了。沿途……還發現有血神教的人鬼鬼祟祟,也不知……”
圓性道:“莫要緊張,血神教如今是趙施主的直屬部下,他們可不敢給他們家聖子抹黑,胡亂殺人。按理來說,他們現在隸屬的是城防司,應該是在暗中護持民衆,生怕出事纔對。怕是肚子裡在罵我們這些賊禿沒事找事,大冷天的給他們加活兒。”
殿中有些笑聲,這活靈活現的,真可能確實是血神教徒們的內心戲。
但同樣有不少僧人並不這麼想,便有人道:“血神教信奉血魔與殺戮,絕無導人向善之心,我可不信這些魔教徒一夜就變俠客了。趙王若在,能夠約束,我倒是相信……可這山高皇帝遠的,趙王可不知他們會有什麼險惡之事。一旦出了差池,說不定反咬我們一口,以他們在趙王面前的親疏,我們都無力分辨。”
這話確實也是不少人的憂慮,連圓澄都有所憂慮,低聲道:“眼下沒有比荊襄更合適開局之地,我們也不可能因爲區區幾個血神教分舵之人就退避三舍,打起小心便是。總之能不衝突儘量別與血神教徒衝突。”
圓性也道:“上次打死人的事,確實是我們的人無理在先,可不是人家血神教的問題……相反,他們倒是在維護律法,爾等需再三反省,約束門徒。”
趙長河聽得點了點頭,這些正統佛門看上去是確實可以的,大周也屬於有些偏見。 另外他們憂慮血神教,趙長河可不憂慮這批血神教徒的問題。
因爲這批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血神教徒,他們壓根沒受過血神信仰的洗禮,連血煞功都沒學……因爲這批人是他的北邙部下,那羣山匪,因爲太菜了所以沒被薛蒼海帶去北邊參戰,留在荊襄這種相對祥和之地佔了個朝廷城防司的位置,躺平吃餉,算是最早跟了趙老大的福利。
雖然這夥人也非良善之輩,可還真不敢給他丟臉,更與旁人想象中的血神教徒有很大的區別。真血神教徒對女人基本沒興趣,可這夥人據說這一年內起碼半數娶妻落戶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哪裡還有當年做土匪的風采……起碼大周沒告他們什麼不好的狀,只是說他們像炮仗,那也就是脾氣爆、可能還含有鄙視智商的意思,但顯然沒什麼惡事,與嗜血不沾邊。
結果殿中有僧人道:“我們的信衆怎麼可能暴怒打死了人?老衲至今懷疑,那是被惡意引導的煞氣,血神教的功法就精於此事,恐怕正是血神教的人暗中驅使,然後賊喊捉賊,找我們的麻煩。”
趙長河心中一動。這個懷疑頗有點意思,可惜對象錯了,那批人真的不會血煞功。但以這個思路看,有沒有第三方在搞事?
圓性皺眉道:“胡鬧,他們有什麼動機這麼做?要說借事訛詐,也不見他們來訛詐啊!”
“何須動機……我們是佛門,他們屬四象教,人道氣運之爭、香火之爭,擺在這裡……”
“這只是一羣低級血神教徒,哪有那麼高瞻遠矚的大局之心?你當是朱雀在這吶?”
“那倒未必……”
殿中居然爭論起來了……趙長河緊緊皺着眉頭,心中暗叫不好。
這種氛圍裡,一旦外面再發生個僧侶殺了血神教徒、或者血神教徒殺了僧侶的事,雙方敵對衝突不可避免。最終目標,莫非直指的是佛門與新朝的決裂,荊襄再亂?
“不好了不好了!”正這麼想着,外面急匆匆地跑來一個僧侶,還沒進門就急道:“城邊林外,有血神教徒劫掠回城民衆,有師兄去阻止,結果被血神教徒砍死了!”
殿中一羣老僧豁然站起,氣氛凝重至極。
有老僧怒道:“方丈你還在想什麼?我們敬趙王,卻也不能任由欺辱!”
圓澄顧不得多言,當先出門:“先別急躁,去阻止了戰局再說。”
趙長河擡起頭,望氣之下總覺得此地的上空繚繞着一種極爲怪異的亂象,那香火與信仰之力在空間消逝之時,似乎有了奇怪的變異,在這夜空的暗影之中扭曲放大,像鬼臉一般。
他想了想,沒有去兇殺現場,反而鑽進了來時的林中,在取出一張紙條寫了句話,貼在烏騅背上,拍了拍烏騅腦袋。烏騅點點頭,騰雲而去。
而趙長河自己再入寺廟後方,趁着此時寺中幾乎沒有強者,肆無忌憚地放開五感,查找秘境入口之所在。
這裡必有秘境,秘境之中很可能是這些和尚的“上佛”,但趙長河幾乎可以確定,裡面還有這些和尚根本不知道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