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荊棘路
清晨，夜雨初晴。
山中一片潮溼，大滴大滴的積水從樹葉上滴落，打在兔子帽上，一片狼藉。
趙長河拉着崔元央的小手，在山林之中一路飛竄。翻過夜裡棲息的這座山，不入山間道路，又繼續竄上對面另一座山，專挑無人野徑。
崔元央沒有半句怨言，很老實地被他拉着小手，任由山林荊棘把可愛的外衣割得亂七八糟。
她沒有給出選擇，任由趙長河安排，但這個態度本身就說明了選擇——她不願意選擇第一種。
離家來找趙長河，是被江湖的風波刺激所吸引，也是被與從小所見溫文爾雅的家人們截然不同的狂野所吸引，叛逆期的小姑娘一時衝動。當衝動過去，歷事再多，她自會知道當時的愚蠢。好在趙長河沒有讓她失望，否則真被擺成十八般模樣，都不知道會多後悔。
在城中被官兵堵上時，她醒悟了會給自己的人生帶來怎樣的污點，對趙長河自壞名聲而保全她名譽的舉動知道了感激。
而這一次也一樣，如果跟着趙長河遠走高飛，這輩子除了嫁給他就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她考慮好了麼？
小姑娘在此之前，根本沒有想過這麼多。
一旦考慮了，她發現自己並不知道，至少無法草率地下定這樣的決心。
“呃，我沒獵過。當時這玩意是洛……嗯，是我好友在獵，不過也只是偶爾有見，那時候是冬天，老虎雖不冬眠但活動也少，不好見。”趙長河一邊割虎肉，說得眉飛色舞：“那時候她獵到了一頭，整個山寨都跟過年一樣，孫教習親自剝了虎皮做椅墊，就是後來聚義廳裡我坐的那張，不知道你見過沒……哦你好像沒進聚義廳，被我拎屋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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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央想回家了，想爹孃，想哥哥，想那匹漂亮的黑牡丹……不想在外面流浪一年半載的，被他拉着睡覺，生孩子。
“吼！”虎嘯山林，草木皆搖。
“你剛剛還說我很下流，你的腦子是麻做的嗎？”
萍水相逢，趙長河做得夠多了，連本普通秘籍都沒要你的，憑什麼讓人家涉險，靠你那塊糕嗎？人家本來壓根就沒必要卷在這些事裡，早都可以遠走高飛了。
崔元央認命地鑽出山洞跟他走，當發現方向是去清河的那一剎，小兔子心都顫了一下，就像一塊石頭從天外飛來，砸進了清河，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這一刻的崔元央腦子就是空的，從小練的那點劍法都不知道哪去了。
如果可以選擇，趙長河寧願每天都這樣與老虎和蛇打交道，一路這樣抵達清河就最好了。
早晨的陽光透過山中樹梢，映在他的臉上，真好看，比大師們的雕像都完美。
“啊！！！”崔元央的驚叫聲忽然傳來。
“哦……哦，沒事，我、我、我也去小解，你也別轉頭啊！”崔元央兔子一樣蹦了起來，一溜煙鑽到了趙長河背後的灌木叢後面。
趙長河擡頭看了一眼，笑道：“你吃着，我去後面小解，你可千萬別轉頭。”
“哼。”小姑娘好像完全忘了剛纔在質疑什麼，很自然地又把手塞進他的大手裡，兩人展開輕功，一路狂奔。
“有、有蛇！”
崔元央捧過水，有些好奇：“伱怎麼不喝你的酒葫蘆了，是沒了嗎？”
恍惚間想起哥哥的評價，此猛虎下山，蛟龍入海也。
趙長河凌空旋身，虎尾掃了個空，那刀已經順着虎腰一路劃過，帶起漫天血雨。
崔元央看着他摸出來的粗餅，不但難吃，還有點髒了……但她沒說什麼，接過餅小口小口地啃。
崔元央氣喘吁吁，還是堅持道：“還好。”
或許連韓無病都看出來了，知道他一定會送央央回家。
沒有見過猛虎撲食的人儘可想象面對猛虎該怎麼個滑鏟，可真正直面的時候，那幾百斤的龐然大物衝着自己直撲而下的氣勢，多的是人腦子都是空的，恐懼能讓人動彈不得。
崔元央就坐在一邊托腮看他絮絮叨叨，他說的什麼好像都聽不清了。
崔元央皺了皺鼻子：“誰看你！”
趙長河笑笑：“有，但得省着點用。”
趙長河豁然站起：“怎麼了？”
他竟是從一開始就沒想閃避遊鬥，怕這麼一讓，身後的崔元央會被傷到，於是出手便是絕技，試圖直接攔猛虎於前！
“你也就剩張嘴皮子。”
落在崔元央眼裡，真如天神一般。
可惜的是，通往清河不是山連山，在山中穿梭了三天之後，前方已是一馬平川。
“累麼？”不知飛竄了多久，趙長河忽然問。
“聽聲辨位，聽聲辨位知不知道！”趙長河臊得老臉通紅，連虎肉都不想烤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拉完了快走！”
旋即臉色也有些苦，自己要小解怎麼辦啊……昨晚到現在都沒小解過了……
雙方即將在半空交會。
猛虎哪裡比得上他啊！
“啊，叫你別看，本來以爲我能秒，結果還是低估了，媽的這裡連老虎都比北邙的牛逼。”趙長河扛着幾百斤虎屍大踏步走回來，笑道：“既然專竄山野，就是會遇到野獸的了，總比高手好對付，還送肉上門。沒事了，你繼續吃，我看看能不能烤點肉。”
其實趙長河天生勇烈，有始有終，他本就會走這條荊棘路吧？
崔元央手裡的餅都掉了，飛速捂住了嘴巴。
崔元央以爲是爲了酒癮犯了的時候應付的，便沒多言，低頭吃餅。
“嗯……你好歹也是玄關三重，一流的輕功，熬熬還是可以。”趙長河道：“先歇會吧，就是不能再去城裡休息吃飯了，這餅再難吃，也得將就。”
“砰！”也不知這一刀劈實沒有，血花噴濺，強大的衝擊力震得趙長河在半空拋跌，又很快凌空一個扭腰，一腳蹬在身後樹幹上，箭一般回彈而出。
他大步去了邊上小溪，大口大口喝了個爽，又摘了片寬大的葉子裝了些水帶了回去：“吶。”
“……”趙長河抓起她的劍，準確地甩到她手邊：“崔家劍法自己用，這回我真沒法幫你。”
趙長河：“……”
“呃？你一直看着我幹嘛？”
帶着美少女混跡山野的日子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崔元央拔劍唰地把蛇剁了，旋即目光狐疑地看向趙長河的背影：“你……你怎麼知道我手在哪？”
怎麼又是白虎……這個不對吧，是不是沒長齊呢？
對了，趁他去小解，自己不也該趁這時候小解嗎？崔元央早忘了他說別轉頭，下意識轉頭看了看他在什麼位置。
但崔元央知道，第二種是一條荊棘路，哪怕趙長河說得雲淡風輕，那怎麼也比改道繞路危險多了。讓她直接開口說我要回家，我們涉險吧，那她同樣說不出來。
神佛俱散！
央央自己還是個孩子。
崔元央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你在北邙經常獵虎嗎？”
可央央心裡還是好奇怪。
眼睜睜地看着趙長河身在半空，手裡的刀泛起了鮮血的色澤，淒厲的紅光重重地劈向猛虎額頭。
小白兔提着褲子追了上來：“趙長河！原來你也很下流！”
“踏！”趙長河落在前方，強大的慣性還讓他往前滑了數尺才站穩，扭頭後望，猛虎已經死得透了。
趙長河轉頭做了個虎爪的姿勢：“再囉嗦把你擺成十八般模樣！”
趙長河看懂了她的心思，休息了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就拉着小兔子直奔出洞。
這一看就看見了趙長河手持鋼刀向前躍起，而前方一隻吊睛白額猛虎，衝着趙長河直撲而下。
崔元央不知代表了什麼，山風不是很正常嘛……還是默默在吃餅，滿腦子心事。
趙長河笑了一下。這丫頭……可比想象中的富家小姐可愛多了。
忽地一陣風動，山中似有腥意。
那猛虎額頭正在淌血，狂吼着一個旋身剪尾，重重甩向半空中的趙長河。
雖然你蹲在灌木叢後面我是看不見的，但你不要邊脫邊蹲好不好……
溪水從後方山澗流淌而出，漸漸匯入前方的河流，河水流淌之中，有船舶飄蕩，漁歌悠揚。
趙長河深深吸了口氣。
如果要渡河，那就是最容易被守株待兔的地方，並且從此行蹤再難遮蔽。
人比虎可怕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