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傲曾經當街向思思示愛,思思以“百族規矩在此,看你打不打得過我再說”爲由,當街和雷傲打了一架。
雷傲雖然號稱玄關八九重的,思思現在也差不多是這水準,表面看着不相上下。但論及招數精妙,那雷傲真是給思思提鞋都不配,毫無懸念地被打得滿地找牙——物理意義的,真被一巴掌抽掉了一顆牙。
此事喜洲鎮上幾乎人盡皆知,趙長河剛來就聽思思說了。
呃,此時回想,也不知道思思急着說這個是不是在解釋避嫌?可能沒那意思,可別普信……
總之意外爲趙長河斷案提供了最堅實的基礎,不管臉上能怎麼化妝得天衣無縫、能怎麼找到長相相似的人來替死,可這豁了牙要種牙,真不是這個年代的技術能辦到的事。
回春訣有成的話說不定能在人活着的時候長出牙來,可人死了那就真得神仙來才行了。
這就是假雷傲無疑。
廳中的氣氛一時變得非常詭異,盤婉等人都開始似笑非笑,看雷振堂怎麼迴應。
怪不得,真以爲他捨得殺兒子呢……敢情還是捨不得嘛。
思思輕輕蹙眉,神色不是太好看……感覺趙長河這當衆揭出來,把黑苗得罪到死,是給她靈族惹了不死不休的大仇。思思並不是多怕黑苗,但不高興趙長河這樣連商量都沒商量就把她的族羣置於險地的做法,還會打亂她很多後續的佈置。
恍惚間想起當年。
自己也是這樣坑他的吧,事件不同,性質還是有點接近的,怪不得當時他那麼生氣。
思思微微苦笑了一下,沒說什麼,暗道後續計劃也就算了,自己舉族遁入秘境完事。
算是和這冤家徹底兩清。
各異的心思之中,卻聽雷振堂慢慢開口:“我族中確有植牙之法,前日已經給雷傲種上了新牙,怎麼,這位靈族護法不信?要不要敲掉一顆牙,讓我們給你試試種一顆?”
趙長河微微一笑:“昨晚我和令公子交過手的……”
雷振堂眼睛一眯。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沒看牙之前就已經篤定是假貨……因爲昨晚這兩人是交過手的,身上可能有些只有他本人知道的傷,但這屍體沒有。
雷振堂手頭下意識地捏緊扶手,打算等這廝開口就直接撲殺。
強硬一點震懾衆人也不失爲最後的辦法,反正什麼死了兒子就是個藉口,該齊心的早齊心了,盤婉向思檬那些不齊心的,索性趁這個機會一股腦兒殺了便是,雖然後患極大,也顧不上了。
結果趙長河點到爲止,卻沒了下文,沒有去揭自己留過怎樣的傷口,反而道:“其實無論這位是令公子還是替身,夏人要殺令公子這倒是沒錯的,畢竟這齊思遠親口招認了……他殺錯了人,並不影響此事的本質。”
雷振堂聽得傻眼,怎麼還幫我說起話來了,還這麼有道理。還妥帖地幫忙給了個“替身”的理由,而不是自己在做戲……
思思也怔了怔,看着趙長河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很可能是一開始沒想太多,只想揭穿這破事,可說着說着想起對她的族羣不利,便退讓了……
事實也確實是如此。
趙長河本來還想揭,他懷疑那個齊思遠纔是真中了蠱的,但大家只查屍體有沒有蠱、是不是假死,竟沒有人去查一下齊思遠……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因爲想起自己這樣出頭,對思思的族羣極爲不利,這麼做事很過分的。
不知道這是不是向來桀驁的趙長河面對明顯虛假的案子不去揭,反而順着轉圜……思思看着看着,忽地自嘲一笑。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他什麼時候在乎過這個丫鬟。
卻聽趙長河道:“如果我們百族起事,共抗夏人暴政,需要怎麼做,雷族長是否已有章程?”
雷振堂摸不清這貨要幹嘛,謹慎道:“當然是組建各族聯軍,推舉一位領袖做盟主,共同清掃境內夏人勢力,並能齊心應對蜀郡鎮壓。否則各自爲戰,翟牧之大軍一來,盡爲齏粉!”
趙長河微微一笑:“所以雷族長演這出……哦,不管令公子死沒死,雷族長都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做盟主了是麼?”
雷振堂哪能認這種話,只得道:“哪來的話,老子只是聚義,至於誰爲盟主,當然看大家推選。”
立刻有親善的族羣首領喝道:“老子就推舉雷族長!黑苗本就是先王之族,根正苗紅,如今勢力又是最盛,雷族長個人實力也是衆人第一,除了雷族長之外,還有誰能爲盟主?”
便有人陰惻惻道:“怎麼,你們是想復黑苗國不成?”
衆人循聲望去,卻是一身白衣的苗人首領在冷笑:“夏人暴政,伱黑苗能好到哪去?才幾十年不到,都忘了當年黑苗王是怎麼做的了?你、你,還有你……”
他手指了一圈:“你們祖宗被綁去活剮獻祭,敢情你們都忘了是吧?”
雷振堂冷冷道:“你們白族是鐵了心做夏人走狗?”
白族即原白苗,是此地超級大族,影響極大。
那白族首領冷笑:“夏人不是好東西,你黑苗也不是。要聯盟抗夏沒問題,只要你不是盟主,老子就能認聯盟。否則你媽的一拍兩散,大家先打一場!”
盤婉瑤族也是此地大族,也不慫雷振堂,冷冷接話:“所以雷族長到底是爲了號召共抗夏人暴政呢,還是想自己做些什麼,只需要看你想不想做盟主就行了。”
雷振堂開始冷笑。
此地各族部分已經被他暗中收服,更大部分只是隨波逐流的小族。他要找舉事藉口也是針對這些廣泛的小族羣,否則全靠強壓的話,基礎不夠穩當,將來的事情很不好做。所以之前如果被趙長河揭了底,需要血洗強壓的話,是下下之選。
然而此時底兒沒揭,他“大義”仍在,那就不怕。白族瑤族這種刺頭是本就有心理準備的,只要把她們立斃於此,別人並不會有太大牴觸,事情走到這一步終究是需要一些鐵腕才行。
正待他想動手,那個“思老耶”又悠悠然地走向了齊思遠:“我看看蠱……”
“且慢!”雷振堂深深吸了口氣:“閣下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沒什麼,我忽然在想,大家說要齊心共抗夏人,卻自己內部鬧成一團,說不定還要先打幾仗,又是何苦?”
雷振堂冷冷道:“思護法有什麼看法?”
趙長河道:“爲何不選五個大族組成議會,凡事投票決議?”
雷振堂抽抽臉頰,實在不想這麼瞎搞。
但底牌被此人捏着,一會屍體沒傷,一會要看齊思遠有沒有中蠱,真被他揭了就全崩盤了。
他手指暗地裡一彈,一支牛毛細針悄無聲息地襲向趙長河肋下。
趙長河卻似早有準備,雲淡風輕地一拂,那針紮在了袖袍上,反而又給他收了個證據。
不怕人有腦子生事,怕的是有腦子的這個人居然還是個高手。
雷振堂緊緊盯着趙長河,半晌才道:“貴族都是護法說了算麼?全權代表聖女?”
思思早看明白了這裡的套路,笑靨如花:“他就代表我啊。”
“好。”雷振堂終於道:“白族瑤族二位還有什麼意見?”
兩位族長對視一眼,也知道如果強行要駁,那就是血濺當場之局。這位思老耶的提案已經是能爲大家爭取的最大利益了,便都搖搖頭:“如此也好。”
雷振堂暗忖白族瑤族也就兩族,只要他們能把另外三席都佔了,他們這提案就是脫褲子放屁,便道:“那便五族聯席,大家可以開始推舉了。”
場中開始紛亂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嘈雜無比。
思思湊近趙長河,低聲道:“按族羣實力來算,極有可能是黑苗,彝族,白族,瑤族,穩居四席,再怎麼爭論也逃不過這整體實力的排名。第五席就有得爭了……至少此地很難再有一個明顯超過各族的勢力。你既然提這種議案,肯定有第五席的想法,打算給誰?”
趙長河低聲問:“你不爭啊?”
“我?”思思神色古怪:“我族在這就幾百人。”
“那你怕其他哪族?”
“除了這四族,其實別的也不怕。”
“那爲什麼不爭?”趙長河低聲道:“我之前疏忽了,喊破得太快,算是給你帶來了困擾,很是抱歉……那就得補償你……”
思思定定地看着他。
趙長河續道:“給你爭一席如何……將來你靈族要大肆出關,這便是你的基地。”
思思沉默半晌:“怎麼爭?”
恰好雷振堂也在發問:“思護法,大家都在推選,你何不推一個你看好的族羣?”
趙長河應聲道:“內舉不避親嘛,推舉我靈族佔這第五席。”
廳中再度安靜下來,看奇蹟一樣看着趙長河。
趙長河視若無睹,淡淡道:“我看剛纔那個誰說了,雷族長實力第一什麼的……說明大家也不單是認族羣整體實力,也敬強者,對吧?”
雷振堂笑道:“不錯,你待如何?”
“嗆!”趙長河長劍在手:“勝我者,請居第五席;無人勝我,那便請我族聖女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