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子嶽驚得麪皮發紫,吳子玉好不得意。
其實,他只是從早年當過他的參謀長的現任軍委會高級軍事顧問蔣方震(字百里,士官三傑之首,民國二年出任保定軍校校長,被譽爲中國現代兵學第一人,對中日戰事曾下有:‘勝也罷,敗也罷,就是不要同他講和,拖死他!’的精闢斷語。)處偶然得知南京軍委會似有往東北秘密派遣部隊之意,今日又見了林子嶽與少帥唱的那出雙簧,再結合了暫二十三突然被‘發配’到熱中前線,方纔得出這個大膽推論,冒然說出,本也是抱着試探的心理。
吳子玉所以能這麼輕易得手,多半倒是緣於林子嶽早被他的大名所懾,渾沒想過玉帥竟然是詐他的。
當然,這個謎底素有故弄玄虛之好的玉帥是打死也不肯說破的。
好在,一陣震驚莫明後,林子嶽已漸漸定下了心神:‘眼前這人雖已解甲賦閒,可怎麼也是中國軍界的前輩泰斗,他的能量之大、人脈之廣,都不是日本人能比得了的。退一萬步說,就是日本人真知道有這個麼計劃,想拿到切實的把柄也很難,想給暫二十三師造成實際的傷害更是難上加難。自己也好,最高當局、少帥也好都不是死人,行動之前必會詳加偵察。日本人想做一個請君入甕之局何其難哉。大不了,暫二十三師換個地點進入遼東罷了!”
“這本是軍事機密!但玉帥有詢,子嶽豈敢隱瞞!”面『色』已大致如常的林子嶽舉杯相敬道:“具體時間還沒定,可這遼東子嶽和幾千袍澤是闖定了!”
“我平生有兩大憾事!”玉帥這略帶沉痛的開場白頗出林子嶽預料。
“第一件是當年在洛陽,我一時心軟沒殺了那反覆小人,害了數萬將士的『性』命!”吳子玉恨恨說道。他言中所云的‘反覆小人’,自是非在第二次直奉戰爭的關鍵時刻,發動‘首都兵變’瓦解了直系中央,又會同的奉軍在軍糧城伏擊直軍王牌第三師的馮老將莫數了。瞧吳子玉那咬牙切齒、怒髮衝冠的樣子,林子嶽半點都不懷疑,若是馮老將此時在這,吳子玉能不加任何調料的把老馮給生吃了。這裡又有了一個問題,單挑?吳子玉這個書生軍人幹得丘八本『色』的馮老將嗎,反正林子嶽是覺得懸、很懸!
林子嶽心下雖不以爲然,軍閥混戰嗎,比得就是爾愚我詐的道行,又不是人格大比拼。反覆小人又怎麼了,勝利者不受遣責還是放之四海皆準的公理呢,你老人家都快六十的人了,怎麼還那麼天真!可口中卻還得隨聲相附。玉帥的剛愎可是出了名的,他還想把談話繼續下去了。
“第二件說來就慚愧了,日俄戰爭中我替日本人當過探子,還因此立過功升過官!今日想來,這是我一生最大的污點!雖說是朝廷所差,歸根結底,還是怪自己年少氣盛功名心太重,竟忘了春秋大義!”吳子玉猛然起立,用平和卻隱隱帶有金石之音的語調輕『吟』淺唱道:“北望滿洲,渤海中,風濤大作。想當年,吉黑遼瀋,人民安樂。長白山前設藩籬,黑龍江畔列城郭,到如今,倭寇任縱橫,風雲惡!甲午役,土地削;甲辰役,主權墮!嘆江山如故,夷族錯落。何日奉命提銳旅,一戰恢復舊山河,卻歸來,永作蓬山遊,念彌陀!”
一曲抒懷罷,吳子玉迎風矗立,凝神靜氣中自有一種壯志未酬的慷慨悲壯!
已回座的玉帥慨然問道“子嶽!你也算是當今軍界的後起之秀了,你說說,如果日人將來在華北得逞,中原大局糜爛,我可出山否!”
林子嶽先是爲玉帥的高擡而受寵若驚,後又是明知不妥,卻一時不知當如何做答,竟呆呆的愣在座位上。
“子嶽不必緊張,我不過是戲言耳!”欣賞了一會林子嶽的窘迫,玉帥妗持一笑道:“我下野這些年,一直潛心讀書埋頭苦思,不單對昨日之非多有所悟。就是在軍事也多頗有心得。常言道名將不可見白頭,世人皆以爲是指體力衰弱不堪戰陣。我卻另有一解,從古到今,戰爭都是人類一門新陳代謝最快的科學。單以軍事一道論,說各領風『騷』數十年都是大話空言。一般將領或許能在戰場上風雲十幾、二十年,可驅重兵以大戰、以山河爲棋盤的凜凜上將,任你是天縱之才,也只有五、六年一去不回頭的巔峰期,此後,必然頭腦僵化、思想落伍,若還要強自爲戰,那就是誤己誤軍誤國了!”玉帥口中一頓,又搖首苦笑道:“況且,我早沒了實力,又空有一副放不下來的大架子,到哪都會討人嫌,與其用熱臉去帖人家冷屁股,還不如獨善其身,終老田園的好!”
林子嶽聽了,也是暗自唏噓。玉帥說得對極了!以他當年幾乎一統華夏的聲威,以他遇事好爭到底的『性』情,真若要請櫻出山抗日,那可是給最高當局出了一個大難題。不安排嘛?顯然是不合適的。安排嘛?把這尊神安到那個稍有實權的位置上,都會是個大麻煩。到最後只會給個榮養『性』質的虛職,高高掛起。這對心存提銳旅復山河之念的玉帥,不是冷屁股是什麼!
更讓林子嶽驚奇感慨還是玉帥那番名將不可見白頭的新解。林子嶽的驚奇是因爲這類理論,他在後世就聽過不少,最代表『性』的莫過於無一刻不處於戰爭狀態的以『色』列國防軍裡那條四十歲必須退役的鐵律。他會感慨萬千的緣由就更復雜了。要知道這個時代的中國與日本差得最多的不是士兵的素質,也不是武器優劣,更非國民對國家的向心力,卻是高級軍官的指揮能力。八年抗日是可歌可泣,是壯懷激烈,可細數一下,因爲統籌軍事的中樞將領、獨立一面的戰區司令中那些與時代脫節的過氣將領,而付出的不必要的傷亡,只怕也會是個天文數字吧!在抗日初期幾度出任戰區司令,到那個戰區那個戰區就形勢急劇惡化的馮老將,就是一大典型。
相形之下,玉帥的自知與通達,就顯得愈發的可貴了!
“我的歷史是徹底定格了!可春霖才三十五歲啊,雖遠離戰陣也有六、七年了,腦子怕是也不大跟得上趟了,可出出謀劃劃策,還是綽綽有餘的!”玉帥的話沒說完,可該點的也已經點到了,下面就看林子嶽的了。
知道這纔是今天的重頭戲的林子嶽想都沒想就衝口道:“玉帥的美意,子嶽求之不得。如春霖將軍肯屈就,子嶽當以一旅相托!”
玉帥眼中精芒一閃,繞有意味的道:“我還有十幾個護衛,過去都是第三師裡優秀的下級軍官,也一併讓春霖帶了去吧!”
“對於善戰之士,子嶽是韓信得兵來者不拒!”林子嶽答得更爽快了。
玉帥『逼』視着林子嶽,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就不怕,春霖架空了你?就不怕我出山之心不死,想吞你的隊伍當基本實力?”
“春霖將軍是忠肝義膽的燕趙豪雄,要他做負義之事,也太難爲他了。”林子嶽毫不示弱與吳子玉對視:“我這點家底能入玉帥的法眼,是小子的榮幸,可問題是,玉帥您捨得那半生清名付之東流?!”
“好!”玉帥暢懷大笑道:“到底是白手起家的,還有幾分魂力。不象那個小六子做什麼事都畏首畏尾的,又不思進取,活象個守戶犬,全沒他老爹那種雄才霸氣。”吃着人家的,還罵着人家,這未免有點說不過去。可熟悉玉帥的人都知道,他就是這樣一個耿直得不近人情的人。
林子嶽又無可奈何的苦笑上了。他知道少帥在玉帥眼裡就是一敗家子,九一八的時候,玉帥還專門寫一首內容爲:“棋枰未定輸全局,宇宙猶存待罪身。醇酒『婦』人終短氣,千秋誰諒信陵君。”的詩評批過少帥,今天這還是客氣的,可這種話他老人家能說的,他林子嶽聽得嗎?怎麼說他也是少帥的部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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