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逐漸將灑下的光輝一點點收回,只留下那一地的寒露,被即將到來的黎明蒸發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
在這朦朧的晝夜交替下,滿院子的花香夾雜在微微帶着一絲寒意的風中,柳薰兒最愛的那幾株海棠花開得正豔,只是平日裡都由主人親手打理的它們,這個時候卻早已交到了府中下人的手中。
也許是因爲心中惦記着要去尋求方法救木冥一事,天才矇矇亮的時候,柳薰兒便早已經從睡夢之中醒過來。她呆呆地坐在牀上,抱着被子,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找到一絲安全感。
人們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是因爲這幾日一直都心心念念着木冥的事情,她昨天晚上果然是夢見了木冥。那是她和他第一次相見時的場景。
柳薰兒垂眸,若是自己那一日沒有去到那處湖邊,木冥便不會牽扯進來,也許這一生都不會與她有任何的瓜葛。
他繼續做他的殺手,過着刀尖舔血的生活,以他那一身本事,以後一定會讓凡是聽到他的名字的人嚇破了膽。那樣的日子雖然危險,卻選要比這深不見底的皇宮之中要安全。
“唉!”
柳薰兒重重嘆息了一聲,收斂了眼中那複雜無比的情緒,起身下了牀,音量微微高了一點:“薇兒,伺候我更衣。”
她話音剛落,房門便被輕輕推開,值夜的丫鬟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先是朝着柳薰兒行了禮,應了一聲“是”,便準備捧起早就準備好放在一旁做工精緻的桃紅色的衣裙給柳薰兒換上。
“等等。”柳薰兒叫住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這套放下,你去,找套素色的衣裳來。”
“是。”丫鬟又行了一禮,轉身去取柳薰兒的衣裳。她倒還算聰明,知道主子的事情自己管不着,雖然眼中閃着些許疑惑,但還是沒有多嘴開口問。
柳薰兒也沒在意,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水潤潤喉嚨。昨天晚上她排出去調查那個王房的暗衛還沒有回來,看來王房倒是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啊,估計花了不少銀子請人保護自己和處理他的行蹤,藏得可真夠深的。
她對那人沒興趣,可是,眼下她對對方一無所知是很不明智的。看來,她真的有必要偷偷溜出門,去一趟天閣了。
說起這天閣,也是江湖上排的上名號的一個大勢力了。據江湖傳言所說,這個天閣是在十年之前突然憑空出現的,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聽說過還有這樣一個勢力的存在。
沒有人知道天閣的實力到底有多強,那些江湖人士都以爲,這不過只是一個新興起來的小勢力罷了,就算是再有能耐,也絕不可能成長到多高的地方。
更何況,天閣早在憑空出現的時候便已經向各個專門做情報買賣的大小勢力散發出消息,也可以說是一種挑釁:兩年之內,它將取代它們,成爲情報買賣的第一人。
自古以來,情報對於人們就非常重要,各行各業都需要詳細的資料。
例如,行軍打仗的時候,對於對方瞭解得越透徹,得到的情報越多,就越容易取得勝利;例如,殺手在接到任務的時候,總是不惜砸下重金買“獵物”的情報;甚至於很多時候,即便是神偷級別的盜賊,也要事先收集準確的情報,以確保事情的成功率。
由此就可以看得出來,買賣情報簡直就是可以說是謀取暴利。正因如此,那些得到挑釁的勢力才更加捨不得放手。
做這一行需要有大量的人手心腹以及資金作爲鋪墊,畢竟別人都需要掏腰包買的情報,自然是不會有那麼容易得到的。雖然說那些勢力根本不相信天閣能有那樣龐大的基礎,爲了萬無一失卻仍然也暗中施壓。
而那些善於看別人臉色、想要討好那些勢力的人,在天閣剛剛出現的那段時間裡,便明裡暗裡不斷地出手干擾。最後的結果,便是這些人全部一去不回,沒有一人逃脫。
然後,天閣讓江湖上的所有勢力都見識到了他們睚眥必報的本性,開始瘋狂地反撲。別說最開始說的兩年,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天閣便成爲了買賣情報最大的巨頭!
而江湖之中,沒有人知道天閣背後那神秘的主人是誰,他們從來都沒有聽過,更不可能有幸見到。只知道,天閣的消息絕對是是最全的,也是最最準確的。像什麼十幾二十年前官員貪污的賬本啊,什麼M妓胭脂的小情郎啊,甚至就連皇宮之中妃子與何人偷情都能夠探查得到!簡直可以說是無所不能!
自然而然地,價錢自然也就水漲船高。甚至於一般的那些什麼有點錢的老爺們都不好意思踏進天閣的大門,說不得那裡面的一條消息就足夠讓他們傾家蕩產!
而穿着一身柳青色紗裙、趁着這朦朧的晝夜交換之際偷偷溜出將軍府的柳薰兒,此時此刻便站在這一般人都不敢踏足的地方前面。
她絕美的面容用一塊雪白的薄紗遮擋住,只留了一雙邪魅勾人的丹鳳眼露在外面,可是縱是如此,也掩蓋不了那傾城之姿。
而那佇立在她前面不遠處的龐大的建築物,看上去像是一座寶塔的模樣,佔地極其廣闊,那寶塔的第一層,甚至都要比得上她所居住的將軍府的規模了!柳薰兒暗自咋舌,仔細數了一數,這寶塔居然一共有十二層之高!而且每一層還要高於她平日裡所見過的任何一座塔。
這寶塔就修築在皇城之中稍微偏遠一點但卻十分有名的明月湖旁,湖水波光粼粼,緊挨着湖邊生長的一行行柳樹翠綠的柳葉隨着枝條隨風擺動,有點打在湖水之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這一帶是公子哥們帶着佳人泛舟遊玩最好的去處,也經常能夠看到有不少女子偷偷溜出家門站在樹下一臉嬌羞地等待自己的情郎。
若不是有心去查那神秘的天閣在皇城之中的地址,就算是打死柳薰兒,她也不敢相信,這樣一處最受歡迎的風景,竟然存在着這麼危險的勢力!
因爲這明月湖經常有很多人遊玩,儘管風景優美,柳薰兒以前也沒來過幾次。關於這座塔,她也只是曾經遠遠地看過兩眼,只是從來沒有看到過有人進去,便也沒了探尋的興致。
寶塔的整體呈現出來一種暗紅色,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麼木頭,但是看起來卻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讓柳薰兒很不舒服,幾乎下意識地想要快速逃離這裡。
看來這裡根本就是爲那些整日整日都活在刀尖上的人所準備的,普通人只怕都沒有勇氣第二次來到這裡。
寶塔的塔頂上,不是同別的寶塔一般雕刻着一顆石頭珠子或者乾脆就是尖的,而是刻着一朵石蓮。那石蓮真的是雕刻得栩栩如生,花蕊之中好像還有什麼東西。
然後往下,每一層塔的幾個檐角之上都掛着同樣大小的銅鈴,只不過,每一層懸掛着的銅鈴所雕刻的花紋不太一樣。只要偶爾一陣微風輕輕拂過,便會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鈴響,聲音悠遠,無端地竟令人有些心曠神怡。
之後便是寶塔每一層從外面就可以看到的露臺,露臺的邊緣用木欄杆圍了一圈兒。如果能站在十層以上的露臺外面觀看這寶塔周圍的風景,那一定是很美很美的場景。
忽然,一抹雪白在柳薰兒的眼角掃過。她擡眼看去,卻什麼都沒有,但她敢確定那不是錯覺,剛纔是真的有人站在那塔,她確確實實看到了那一片雪白的衣角!
柳薰兒一震,想起自己剛纔想要站在寶塔上面看風景的想法,心頭一陣寒涼:也許……方纔那人,就經常靜靜地站在那高高的露臺之上,冷眼看着這底下嬉戲的遊人!
這樣一個想法突然冒出來,再回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寶塔,柳薰兒幾乎下意識地想要退縮了。
但是她不能,一旦她害怕了退縮了,那她的木冥應該怎麼辦?他已經在那猶如地獄般的地牢之中受了那麼多的苦那麼重的傷,她要是現在走了,那豈不是就放任木冥自生自滅了!
她不能!也做不到看着愛人飽受折磨!
柳薰兒擡頭看着那寶塔大門兩邊所立着的兩根同樣是那種不知名的木頭做成的柱子,上面用鮮紅的硃砂提了兩行字,曰:“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本是勸誡之意的兩句詞放在這裡,也不知道是因爲這地方本來就不對還是這座寶塔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過壓抑,柳薰兒竟覺得平端生出一絲諷刺的意味來。
而那鮮紅的龍飛鳳舞的字跡,更是讓她彷彿看到了一張猙獰撲來的巨大的網,將她束縛得喘不過氣來。
柳薰兒深吸了一口氣,擡腳向着那座寶塔走去:“管不了那麼多了柳薰兒,爲了木冥,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上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