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媚欣被暮含護着逃離了主城,受的傷使她的腳步顯得有些漂浮。暮含見狀忍不住伸出手虛扶住她,卻並未逾矩,他心下覺得一陣無法言說的失落。時至今日他仍在喜歡着她,卻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維繫這份感情。
在暮含一愣神間,寒媚欣卻一個身形不穩栽進了他懷裡,兩人皆是一陣尷尬。“你我既是故友,不必拘於禮數。”寒媚欣這樣說無疑是想消除此刻尷尬與曖昧並存的氛圍。
她不知道,“故友”二字會傷害這個沒有很厚實的臂膀卻一直堅定地站在她身後的男人。暮含幾乎想立即告訴他,他從來就不想只做她的故友。可他定了定神,覺得眼下的情形根本不適合說這些,只能想辦法破解這種被動局面,此時寒媚欣的每一個決策都關係到媂國人民的生死,現在絕非兒女情長的最佳時間。
可是有什麼是可以牽制住茯國的呢,把寒媚欣帶回出發地的路上他一直在思索着。大概是因爲心思沒有放在別處,他並沒有注意到此時的基地有了些微的差別,而依偎在他懷中的寒媚欣卻感覺到了陌生人的氣息。
就在她艱難地說了聲小心之際,已經有兵馬包圍了他們。寒媚欣知道此時她成了暮含的累贅,如果沒有她,他一個人是可以脫身的。而暮含卻也在自責,他恨自已疏忽大意,也恨寒媚欣對習泫太在意。其實大可以用習泫牽制住茯國,可是寒媚欣不願,連偷襲時都沒有把習泫帶在身邊,他早應該想到習晟會埋伏於此。
憑她多年與習晟打交道的經驗,她如果落在習晟手中還可能不致死,但是暮含就不一定能逃過一劫了。她不想連累暮含,於是毅然決然地對暮含說:“你快逃回媂國找救兵。”其實兩人心裡都清楚,救兵無異於遠水,是解不了近渴的。而且寒媚欣並不知道,暮含是願意爲她以身犯險,可惜的是,她從來不給他機會,即使他有一生可以浪費。
寒媚欣見暮含大有與她同生死的意思,心下一陣緊張,不由得看向遠遠看着他們這邊的習晟。習晟站得較遠,顯然是有心防着善於用毒的寒媚欣,寒媚欣注意到這點,考慮着用自己換暮含一個平安。
在所有人驚愕目光的注視下,她把身上所剩無幾的毒物扔在了稍遠一些的地方,只悄悄留下了一個胭脂盒攥在手裡。習晟卻是最先明白她用意的人,一個眼神示意過去,馬上有人把地上的那些毒物拿走。緊接着就有幾個人靠近了寒媚欣和暮含,其中一個人的手剛碰到暮含,暮含就起身準備還手。
在寒媚欣的目光注視下,習晟頗有些無奈地對手下說:“這位公子是不相干的人,以禮相待就好了,一會讓他離開。”
不到一刻鐘,暮含就頗有些被動地押了出去,臨離開他回頭看了眼寒媚欣,卻看到她一個“謝謝”的嘴型。這感覺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願意陪她出生入死,願意給她一切她想要的,甚至可以不介意她愛的人是習泫,唯獨不願意接受她的道謝,那麼疏離。
而寒媚欣道了謝以後馬上就被押了下去,習晟見暮含不願意離開,對他不禁有些同情:“知道她會被押去哪裡嗎?”
此言一出,寒媚欣和暮含兩個人皆是一震,暮含有些顫抖地追問:“押去哪裡……”
習晟滿意地看着兩人的表情:“自然是她軟禁家弟的地方,那地兒挺適合兩個人敘敘舊的。”寒媚欣聞言攥緊了手裡的胭脂盒,而暮含卻鬆了一口氣般,至少習泫雖不喜歡寒媚欣,卻也不會傷害她。
習晟見兩人的反應各異,便讓押着寒媚欣的手下快些退下,卻又讓她恰好聽見他的打趣:“公子竟然會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倒讓在下很吃驚,想來你自己心裡也明白,你的公主雖然救了你一命,可她整個心裡全是家弟。”
暮含有些難堪地別開了頭,沒想到從沒公之於衆的心思被一個外人輕易看穿,嘴上卻說雲淡風輕般:“莫要折煞在下了,公主是金枝玉葉,自然不是我等能企及的。”語氣裡卻是難掩的落寞。
這話在寒媚欣聽來卻讓她如被雷擊,她從來只覺得暮含是與她關係親近的故友,從沒有想過他對她會有什麼心思。罷了,此時已經自身難保,只能保他一個平安,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法給他。她低眉看了看自己藏在衣袖裡的手,又攥緊了那個胭脂盒。
習晟看着寒媚欣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轉過去給了暮含一個奇怪的笑容:“在下很好奇,如果公主出了什麼意外,公子是否會終身不娶呢?”
暮含頓時緊張了:“媂國會答應你很多要求,你非要趕盡殺絕嗎!”一時暮含身上凌厲的神色難以掩飾,卻又不好發作。
“如果你覺得在下不會趕盡殺絕,大可以留下來看戲,唯一能保證的就是你安全,其他的會發生什麼,在下都無法擔保。”語罷,習晟讓手下放開了暮含,便沒有再管他了。
那廂寒媚欣和習泫卻很有些尷尬,習泫被寒媚欣軟禁於此,本來此時應該被習晟救出去解毒,習晟卻吩咐他在此等一等。而寒媚欣此時又被習晟關押進來,兩人都對習晟的安排有些疑惑,一時場面僵住。
身邊的人默默退了出去,這樣的場景讓寒媚欣想起了以前和習泫的相處的每一幕,好像總是不算很愉快,可能是自己太失敗了吧。這樣想着,寒媚欣把手裡的胭脂盒遞向了習泫,習泫卻沒有一下子躲開,讓她有幾分意外:“五皇子都不怕我再次對你下毒嗎?”
“有意義嗎,皇兄能送你進來,你身上必然是沒有毒物了。”習泫並沒有說真話,他只是直覺她不會害他而已。其實他覺得他們兩個人總有些相像,都是那樣對着自己喜歡的人付出全部。喜歡的人……柳慕月的臉浮現在他的心頭,讓他忍不住笑了笑。
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他此時的笑有多麼的溫柔,而寒媚欣不僅注意到他如清風明月般的笑容,還一下子明白他想起了柳慕月。心中一痛,卻也並不是第一次作爲一個“替身”了,這樣想着,她把胭脂盒裡的一些粉末撒向了還陷入甜蜜中的習泫。
習泫自然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只當她故伎重演,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已經恢復了功力。他不太明白寒媚欣爲啥如此,而她對上他疑惑的眼神,只道了句:“防人之心不可無。”
正當習泫還想打破砂鍋問到底,門口傳來了稀稀疏疏的掌聲,來人卻是習晟。習晟一邊鼓掌一邊搖頭晃腦:“媂國公主果然是個識時務的,你這毒可不太好配出解藥,在下吩咐手下配解藥到如今還未有結果。果然,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習泫一副受教模樣地起身,走向習晟:“皇兄真是好計謀,皇弟受教。”
他沒有看到習晟給了寒媚欣一個眼神,彷彿在嘲諷她想傳達給習泫讓他防備並無成效,又彷彿是在可憐寒媚欣對習泫無用的執着。
很快,茯國軍隊帶着媂國公主返回都城,習泫知道皇兄不至於向寒媚欣出手鬆了口氣。兩人正在馬車裡商議政事,突然前方馬車傳來異響,一個手下跑過來:“媂國公主求見五皇子一面,說有要事相商。”
習晟和習泫都沒有想到寒媚欣會來這一出,習泫給了習晟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皇兄,我去去就來。”
習晟本能覺得不安,但料寒媚欣如何也生不出什麼事端,便隨兩人兒女情長去吧。
而習泫進到寒媚欣的馬車裡,觸目能及的仍是一個明媚皓齒的公主,一下讓他有些恍惚,彷彿兩人還是能夠把酒言歡的“兄弟”時候。習晟並沒有限制寒媚欣的行動自由,因而她甚至在往兩人面前的杯裡添茶。
“你這是……?”習泫甚是不解。
“這是茯國新近纔出的好茶,具體有什麼益處我沒有記住,不過總沒有壞處的。”寒媚欣假裝沒聽懂習泫的問題。
“所以你說的‘要事相商’就是請我來品茶?”習泫順着她的話說道,語氣裡卻滿是懷疑。
“自然不是,我是想告訴你,我寒媚欣,喜歡你習泫。”寒媚欣面不改色地說完了埋藏心底的話,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微微顫抖的手還是說明了她此刻內心的忐忑。
而習泫皺了皺眉,在想給出怎樣的迴應纔是最好。“罷了,你不用想了,我早就知道你心裡有個人,只是固執着想要個結果,你卻始終不願意給個痛快的死法。坐下陪我品一品你們茯國的好茶吧。”寒媚欣指了指對面的空位,習泫順着她的意思坐下。
兩人默不作聲地喝茶,突然寒媚欣問道:“你可知那個胭脂盒對我的用意?”
習泫心中明白,那是她生辰時他送與她的,卻狠下心來:“不知。”
寒媚欣決絕般地望了他一眼,將杯中的茶一口抿盡,他心中頓時一陣不安,而這不安馬上得到印證——寒媚欣面色有些痛苦地倒下。
“你……爲何如此。”習泫上前將她扶起,語氣裡滿是自責。
“既然不能成爲你最重要的那個人,至少能成爲爲你而死的人。”寒媚欣語氣決絕。
“這是你之前給我下的那種毒對嗎?”習泫仍想救她。
“如果你身上無傷,中此毒並無大礙;若是有傷處,中此毒必死無疑。”她對自己的毒物十分了解,最後看了他一眼,閉上了眼睛。
習泫啊,我愛了你這麼些年,你究竟有沒有一瞬間也喜歡過我呢;暮含,對不起,你以後都要平安喜樂纔好。是不是到陰間就不會這麼累了,我真的……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