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多久,我便聽到寢殿的外面傳來了一陣聲響,起初的時候很大,但是過了一會兒,聲音就小了下去,緊接着,春兒那熟悉的步伐傳來。我連忙閉上了眼睛假寐,沒多久之後,果然聽到了門開啓的聲音。
“娘娘,娘娘……”春兒叫了幾聲,我也假裝被她叫醒,睜開了眼睛看着她,淺笑道:“春兒,你回來了!方纔外面怎麼那麼大的聲響,我都被那聲音吵醒了!”
春兒將我扶了起來,說道:“娘娘,是藍將軍,他要來見您,侍衛攔着不讓他進,他有些惱怒,便和侍衛爭執了起來。我回來的時候恰巧看到了這一幕,便上前勸阻了幾句,他就轉身離開了。”
原來是藍玉,怪不得那麼吵鬧,我淡淡地應了一聲,說道:“那就這麼着吧,以後都這麼做。讓侍衛攔着,你回來的時候勸他幾句,讓他離開便是了。”
“娘娘,您真的打算以後都不見藍將軍了嗎?”春兒再次問道。
我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以後都不會再見了,你以後就如同今日這樣,但凡見了他就讓他回去吧,我說到做到!”
春兒在那邊沉默了半響,之後,她說道:“娘娘,這樣做會不會對藍將軍太殘忍了?”
我咬了咬脣,這樣做對他確實很殘忍,但是總比他以後見到我的時候是一個瞎子來的好吧,到那個時候,他更加接受不了事實,還不如現今就殘忍一些,那樣的話,對他反而更好。
“春兒,我也有我的苦衷,這樣做也完全是爲了他好,總之我不會害他的!你能明白嗎?”
春兒看着我微微怔了怔,繼而淺淺笑了笑,說道:“娘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吧,以後我只要見了他就會將他勸回去的。我給您做了您最喜歡喝的銀耳蓮子羹,還有一些開胃的小菜,最重要的就是這揚州炒飯了。您總說這炒飯就像夕陽的顏『色』一樣,如今,外面正是夕陽西斜的時候,您吃着這吃食,恐怕也會別有一番滋味吧!”
我淺淺笑了笑,說道:“春兒,你也真是費心了!”說完之後,我便伸手去接那個漂亮的荷花碗,但是哪曾知道,我一伸手卻撲了個空。多虧春兒還沒來得及鬆手,否則整碗羹湯一定會灑遍全身。即便如此,依舊有些羹湯灑在了被褥上,春兒見狀,連忙將荷花碗擱置在一旁的松木雕花小几上,並連連自責,“娘娘,春兒不是故意的,真是太對不起了,這就去收拾!”
春兒掏出了懷中的帕子爲我擦拭被褥上殘留的痕跡,我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沒事的,不關你的事情,是我沒有將碗接好。你不必自責。”
但是春兒依舊以爲這是她的過錯,是以,她仍就不斷的在自責,並且起身出去找一些其他的東西來處理被褥上的痕跡。在她離開之後,我的手緊緊地攥着,心中痛苦不已,有誰會像我一樣,是個瞎子呢?雖然如今還能夠勉強看到,但是在光線昏暗的地方看東西就有些勉強了。方纔若不是因着天『色』將黒的緣故,恐怕要被春兒識破了。
其實我原本就沒有感到飢餓,那是爲了不讓春兒在我身邊待着,以防她看出些端倪,是以,吃飯的時候,我僅僅吃了一些銀耳蓮子羹,夕陽炒飯只吃了一點點。春兒還以爲是她影響了我的食慾,是以,她很是內疚自責。爲了不讓她和我長久的待在一起,我便謊稱自己累了,要早些休息,春兒以爲我在生氣,便也沒敢再多加停留,侍候我躺在牀上之後便退了出去。
躺在牀上我毫無睡意,坐了起來,將以前做給媛兒穿的小衣服拿了出來。記得那時候我的體力已經有些不支,做了幾件之後,夫君便交給了尚衣局,媛兒穿過的衣服我都完好無損的保留着,如今,藉着昏暗的燭光,我只能將這些衣服看出一些輪廓。手掌撫上去,細細的撫『摸』着上面的一針一線,全部都是我給媛兒的愛。如今,我眼睛看不清楚了,只好用這些舊衣服給肚子裡還未出生的小傢伙穿了。
我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小傢伙,你莫要怪母后,其實母后也很想給你做新衣服穿,卻是眼睛看不清了,只能委屈你先穿你皇姐留下來的衣服。不過,你也不要鬧情緒,你父皇一定會安排尚衣局給你做很多新衣服的!不過,你不許喜新厭舊,要知道,雖然你出生就是錦衣玉食,但是你肩膀上的責任會更重。而且,你如今吃的,穿的都是老百姓一針一線編織出來的。”
我仍舊在絮絮叨叨的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說着,卻聽到外面又是一陣喧譁,而且這聲音比白天的時候更大了。我不禁蹙了眉頭,是什麼人,居然敢在我的寢殿前喧鬧。
也就在這時,小蘭從外面急匆匆的跑了進來,一進來,她就跪在地上,哭道:“娘娘恕罪,奴婢怎麼都攔不住藍將軍,他已經和外面的侍衛鬧成一團了。侍衛們礙於他的身份和武功沒有和他動手、娘娘,怎麼辦?要讓他進來嗎?”
這時,我的眉頭蹙的更緊了,“春兒呢?不是讓她攔着嗎?”
小蘭諾諾的回道:“回娘娘的話,春兒姑姑不在這裡。先前她說有些事情要辦,所以就離開了,還沒回來呢!”
這該怎麼辦,一時之間我竟然有些慌『亂』,是我下令不讓他進來,可是礙於他的身份侍衛們又不可能和他動手,最爲關鍵的是能夠替我傳話的春兒也不在。依着藍玉的『性』子,他必定會進來無疑。
想到這裡,看了看還在地上跪着的小蘭,便將她扶了起來,說道:“小蘭,你起來吧,這件事情不能怪你!你是攔不住他的。罷了,既然他要硬闖,與其傷了和氣,還不如索『性』放開讓他進來,把話說清楚,這樣的話,也避免你們爲難!你去外面和侍衛們說一聲,都別攔着他了。”
小蘭雖然不明白爲什麼我突然間轉變這麼快,但她仍舊退了出去向侍衛傳話去了。不多時之後,藍玉便進來了,他進來的時候臉上滿是怒氣,一見到我,就不滿的衝着我直嚷嚷,“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那些侍衛不讓我進來,還說是你下令的?”
我點點頭說道:“是的,的確是我下的令。小玉兒,雖說我把你當做我的親弟弟,可是畢竟男女有別,以後你就不要來了,若是我有事情,自然會傳召你的!”
藍玉一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的嘴角扯了扯,不知道是喜還是悲,“姐,我就不明白了,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爲何忽然間就說出這種話?你和我之間還需要如此見外嗎?你最近身子不好,總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不和你計較!你只要收回成命就好了,以後我們姐弟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有些不耐煩,衝着他吼道:“藍玉,難道我說的話你沒有聽懂嗎?我是說我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你了,以後你都別來打擾我!”
我想我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充滿了傲慢,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這種表情一定深深地傷害了藍玉,否則,他的眼裡也不會出現驚恐,彷彿透過我在看另外一個人。
他的臉『色』有些慘白,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說道:“姐,你今天一定是犯病了,我不和你計較。我這就去請太醫來給你診治,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你不用自欺欺人了,本宮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你要記住主僕有別,更何況是君臣。你見了本宮都沒有行禮,這也就罷了,還說這些過分的話,你該當何罪?你說走就走,難道都不用向本宮行禮嗎?”
我從未用我的身份壓過他,自始至終,我都在他面前一直強調我們是平等的,他就是我的親弟弟,我就是他的親姐姐。可是這次,我說的話徹底傷透了他,他的喉頭有些哽咽,沉默了半響之後,說道:“既然皇后娘娘有吩咐,那臣怎敢不從?”
說完之後,他單膝跪了下來對着我行禮,說道:“皇后娘娘,微臣告退了,以後都會謹記自己的身份,不會再爲娘娘增添煩惱!請問娘娘微臣可以離開了嗎?”
我背過身子,衝着他揮了揮手,“好了,你可以退下了!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我不希望會有下次!”
藍玉的聲音黯啞,很艱難的從喉嚨裡吐出來幾個字,“娘娘放心!”說完之後,他便起身離開了。
在他離開之後,我一下子轉過身來,卻看到了他毅然而決然的背影。他一定被我的話傷透了心,可是誰又能想到我之所以背對着他就是怕他看到我臉上的淚痕。
對不起,小玉兒,姐姐對不起你!姐姐說的話都是違心的,可是,姐姐只想告訴你,若是你知道姐姐的病,你一定不會像如今這樣淡定,你會將整個皇宮鬧翻了天。而且,姐姐也不想你看到最終成爲瞎子的那副醜態。姐姐寧願變得惡毒,也要保留在你心中的完美,是爲了你,也是爲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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