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不能這麼拖下去!趕了一天路,人困馬乏,急需休息恢復。可羣狼在側,虎視眈眈,別說睡覺了,連鬆懈片刻都談不上。這種情況拖得越久,對己愈是不利。仇九這時想到了茵兒,若茵兒在此,玉女梭可輕取狼的性命,狼羣必亂,必退,自己這方就可以逸待勞。雖說自己也可用箭射殺,但比起玉女梭來說,畢竟斬殺數量有限,不足於形成震懾。
聽着背後嘩嘩的流水聲,仇九口中清嘯,豪氣干雲,對着羣狼喝叱道:“老子是要做大事的人,難道棄了身後倚仗,便怕了你們這幫畜生不成?”
喝叱聲中,仇九身子凌空而起,衝進了狼羣。
經過一輪交鋒,仇九覺得這羣狼雖然數量衆多,實力卻並沒有想像的強悍,信心大增,有意把自己剛剛學的天龍劍第二層劍法在實戰中檢驗一番。一上來就是一招“牧野田疇幾徘徊”,天龍劍吐着咻咻劍氣,一擊一收,一左一右,三匹惡狼飲命天龍劍。緊接着“一曲歌罷上天台”,身子躍上空中,天龍劍凌空下擊,那頭躲在狼羣中的頭狼脊椎斷裂,癱倒地上哀鳴不止。仇九並沒有絲毫停頓,“象由心生休言敗……”連袂而出,一片哀號聲中,約莫二十餘匹狼倒在地上。
眼前之人如此強橫,一個照面下來,就輕取幾十條狼命,這裡面還包括那隻頭狼。狼羣如遇鬼魅,又沒了頭狼調度,兇焰頓息,紛紛後退,眨眼便逃了個乾乾淨淨。
正殺的興起,對手卻掛了免戰牌。仇九便像個暢飲甘醇的人,意正濃,酒卻盡,不由悶氣,仰頭向天,對月長嘯。
此時此景,便好比一道詩:
幢幢遠山黛色濃,翦翦枝頭月正明。
按劍長嘯志躊躇,木葉蕭蕭鳥驚心。
嘯聲罷,仇九苦笑着搖搖頭,還劍入鞘,也不多想,倒頭便睡。一夜無擾,只到悠悠醒轉,連只狼的影子也沒再出現過。
這一天近午的時候,仇九走出了大山,來到一個名叫安巴的鎮子。安巴鎮建在兩條官道的交叉點上,往來客人絡繹不絕,常住人口就達數千,算是附近比較大的集鎮。鎮上酒肆、客棧、當鋪、賭坊林立,倒也十分熱鬧。
仇九找了間名叫高升的客棧住下,簡單洗漱後,直奔一家火鍋店而來。這家火鍋店,名曰旺發。仇九之所以選擇這裡,並不是衝着店名喜性,而是在入鎮的時候便注意到,這家火鍋店人氣很旺,食客絕大多數都是龍行虎步的武者。仇九初入江湖,最喜歡到武者聚集之地,旁聽武林消息。
鍋內涮湯油汪汪,紅豔豔,令人食指大動。仇九夾了筷羊肉片在湯中涮得幾涮,蘸了點作料送入口中,口中頓時着了火一般,又麻又辣,眼裡被刺激得淚汪汪的。仇九不住呵着氣,將那團羊肉嚥了下去。被極致的麻辣刺激起的味蕾,淋漓盡致地品嚐到了羊肉特有的鮮香,不由大呼過贏。
正吃在興頭上,背後飯桌上輕輕的談話聲吸引了仇九的注意。談話的人刻意放低了嗓音,顯然是不願被別人聽到。但仇九全身經絡通達寬暢,任督兩脈已通,強大的神念探測之力覆蓋過去,一字不漏聽了個清清楚楚。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白力,那顆夜明珠,到底行不行?可別讓尹大人挑咱們的眼。”
白力是副鴨子嗓:“狄長老,弟子花了整整五百兩銀子,才淘到這顆珠子,怎麼說,也應該拿得出手了吧?”
狄長老蒼老的聲音:“不是老夫太過謹慎,咱們一個小小的峒山派,實在惹不起人家啊!你們可知道,這位郡守大人,姓尹名元,人們背地裡以‘銀元’相稱,銀子的銀。尹大人愛財如命,每年壽誕都會大操大辦,遍邀賓客。名義上是慶壽,實則是藉機斂財。別說在這巴山郡內,即便是周邊的各門各派,哪一個不是上趕着送來賀禮。”
一個尖細嗓音問道:“狄長老,尹大人不過是個郡守,若說巴山郡內各門各派不得不送也就罷了,爲何別處的卻也不敢不送?”
“徒兒啊,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位尹大人,背景可不簡單哪!老夫問你,在這川府之地,武林之中最大的門派是哪一個?”
“當然是峨嵋派了,三千弟子,百名長奉,十大長老,個頂個的武功高強,尤其是峨嵋派掌門丁山,一身功夫更是出神入化,據說一生未遇一敗。”
“這不結了!你可知,這位尹大人,在進入仕途之前,乃是峨嵋弟子,位列長奉之尊。而且聽說,尹大人在當今朝廷中也有靠山,與大司徒過從甚密。也正是司徒大人的提攜,尹大人才棄武從文,踏上仕途。有此背景,哪個敢惹?”
仇九初始還不太上心,待聽得尹元與汪品浩關係匪淺,心中一凜,停箸不食,仔細傾聽。
“老夫給你們講一講最近發生的幾件事,你等便可知老夫所言非虛。”
“狄長老請講,也讓弟子們長長見識。”
“北出巴山郡,就是沙江郡。沙江郡原本最大的武林門派當屬金刀門,但卻於半年前被人在一夜之間滅了個乾乾淨淨,算是徹底除了名。至於被何人所滅,雖說沒有真憑實據,但江湖上卻人人心知肚明,滅了金刀門的,正是峨嵋派。至於原因,正是因尹大人而起。去年尹大人做壽,廣發喜帖,這金刀門也收到了一張。但金刀門認爲自己不屬巴山郡管轄,沒必要看尹大人的臉色,是故不僅沒準備賀禮,連人也沒來一個。尹大人對此自然十分介懷,卻不便由官府出面,所以才暗地裡由峨嵋派出手,幫着出了這口惡氣。幾百號人哪,一夜之間竟盡數被殺,那叫一個悽慘啊!據說附近的人每天夜半之時都能聽到哭聲,至今未息。事發之後,千餘家屬上血書給官府,要求嚴懲兇手。但沙江郡官府以一句‘此乃江湖恩怨,江湖事該當江湖了,官府不便插手’的託詞把責任推了個一乾二淨,從此不聞不問。其實大家心裡都明鏡似的:尹大人上面有人,誰敢查?”
“這幾年,峨嵋派與尹大人狼狽爲奸,壞事做盡,大家卻只能忍氣吞聲。沒辦法啊,人家一在明,一在暗,文武兩道,黑白通吃,哪個敢出頭?哪個又能力挑得起這個頭?”
狄長老憤懣之情溢於言表,卻仍把聲音壓的幾乎低不可聞。仇九也是聽得氣憤填膺,暗罵“狗官”,拳頭攥得緊緊的,指關節都發白了。天下竟有這等狗東西!爲了人家沒送賀禮,就殺了幾百人,簡直太氣人了!天下竟有這等狗官府!這麼大的驚天血案,竟然不聞不問,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先別說這位姓尹的乃是汪司徒的走狗,僅憑其滅絕人性的惡狀,也該有人好好教訓教訓。仇九暗自思忖,怎麼才能混進尹府?也沒心情品嚐美食了,草草吃了點,一路想着心思,返回了高升客棧。
看着天色尚早,仇九逛起了集市。自從在飯館中偷聽了峒山派門人的一番談話後,仇九一直怒氣未消,就想去郡守府走走,倒要看看這個“銀元”是個什麼樣的畜生。但郡守府豈是那麼好進的,所以仇九準備在集市上胡亂買個禮品,假的最好,只要能混進郡守府就成。挑了半天,也沒合意的,不是太貴,就是太假。仇九乾脆返回了客棧。至於禮品的事,到時再做打算。
客棧內不便舞槍弄棒,仇九盤膝打坐,緩吐深納,運轉元氣在全身經絡流轉,修煉內功。一個時辰後,功畢。仇九稍加洗漱,和衣而眠。在平時,仇九着枕便睡,但今晚想着混進郡守府一事,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
回想着峒山派長老與弟子的一番對話,尹元當是此地一方豪強,尹府也定然是高牆厚壁,戒備森嚴,況且屆時各門各派掌門畢至,高手如林,想要給尹元添點“彩頭”很可能得冒很大的風險。但罪惡須懲,天理當彰!更何況尹府一行可能打探出張家一案的些許線索。這個險還是值得一冒的。
拿定了主意,仇九不再想它,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
約莫二更時分,仇九被屋頂瓦片輕微的碎裂聲驚醒。感覺了一下,屋頂上有二個人,正躡手躡腳向自己所住屋子的東面摸去,在出去約莫一丈多餘的地方停了下來。
高升客棧的二樓,是一溜十來間坐南朝北的臨街房,仇九所住屋子的東面只有兩間客房。從距離判斷,仇九估計這兩個夜行人是奔着最東面的那間客房而去的。
那間客房共入住了一老一少兩名客人,仇九曾經和他們打過一個照面,相互間微笑着頭點致意。這二人兼着一身乾乾淨淨的灰袍,老者身形頎長,面容清癯,頷下稀疏白鬚;少者面色白淨,五官方正,身形微胖,給仇九印象還不錯。
悄悄披衣而起,在臉上繫了塊黑麪巾,緩緩打開一條門縫,藉着星光,閃目觀瞧。只見屋頂上的那兩個黑衣人,一個仰面倒垂,只留一雙小腿在瓦面上,由另一個壓着。那個倒垂之人,口中銜一根管子,管子另一端捅進了窗戶,正朝裡面吹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