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就好。”
有些話說多了,倒傷了他們之間的情分。在錢的問題上,陶莫知不怎麼喜歡催促百音,這一次只是必要的提醒,她知曉百音心中有數。
百音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真實目的,他嘴脣動了動,卻有些不敢開口“莫知……”
女子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語氣……與他往日性子一貫不符。
“說。”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不知如何開口,憋了半天,他才找到這樣一個不靠譜的理由。
陶莫知眼裡閃過一絲困惑,歪了歪頭:“又要走?不是剛回來嗎?”
“私事。有人動了我的書。”
“什麼?”
“字面意思。有人動了我的書。”
若說剛剛陶莫知沒聽清楚,那這回,就是將這句話給聽得明明白白。她不由得輕笑了一聲:“哈!誰這麼不要命?膽子這麼大?”
敢動百音的書,這是有多少條命不夠這人丟的?
原諒陶莫知一時間沒有想到百音說的是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在她面前提起那個令人生厭的人。
“莫知,你知道的。能動我書的,只有一個人。”
顏千千。
如果說,在銀子的問題上這兩人能勉強達成共識,那麼,在顏千千身上,這便是一個一點就能炸的火藥桶。
果不其然,陶莫知瞬間變了臉色。剛剛還和某人開玩笑的她立刻恢復了她一貫的神色,讓人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瞬間變臉,陰晴不定,四周的氛圍一下子變得冷硬起來,沉默了半晌,她都沒有開口說話,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擡眼正色,問了一句:“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不要跟蹤我。”
若是陶莫知跟蹤他找到千千的蹤跡,他很難從她手下保下千千。來此求她,是他能爲千千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百音對她唯一的請求。
“所以……你來我這裡,實際上就是想告訴我這個?”
“是。”
瞬間,陶莫知被氣笑了。擡手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百音沒有躲,只是順着她的掌力將頭側到了一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來:“消氣了嗎?如果不夠,再打我幾下也無妨。”
陶莫知還真就揚起了手,欲要打第二次,卻又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臂無形當中被人拉住,未能落下。
打人的手漸漸垂了下去。一向情緒複雜的她難得露出一種看仇人的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百音,你最好是能將她帶到現代去,藏的好好的!並且祈禱我永遠去不了那裡!否則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感覺到嘴角溢出了血,百音不由地苦笑了一聲,看樣子還是氣狠了,連內力都用上了。但即便如此,爲了千千,他依舊將姿態放到了最低。
“我知道我勸不了你,只此今日這一次,你放過千千。有什麼怨氣,衝我來。”
“呵,衝你來?”
你又知道什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
寧願去包庇一個“罪人”,也要與她抗爭到底。
陶莫知不是沒有找過顏千千,只是百音將她藏的太好了,以至於從她進入近水樓的那一日起,直至現在,她都沒能發現顏千千的蹤跡,這一次百音來找她,是因爲顏千千動了他的書,他需要去給顏千千一個教訓,但是又害怕被她跟蹤,所以纔會求到這裡來。
可是……她憑什麼要成全百音?
陶莫知的確生氣,但她的氣與顏千千無關,而是……百音不信她。
或者說……她從未得到過信任。
玩弄人心玩弄久了,以至於她成了一個不被信任的人,可這種局面,她又怪得了誰?
除了怨自己,她沒有資格怨任何人。
陶莫知閉上眼,緊了緊拳頭,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心裡卻是無限的悲哀。
她知道這一巴掌不該打,可已經打了,那就只能認下,就當是收利息了。
醞釀好情緒,她再度睜開眼:“你都這麼低三下四了,我還能說什麼?答應你便是。我陶莫知向你承諾,絕不跟蹤你,但只此一次。關於顏千千的事,我絕不妥協。你若真留不住她,也別怪我不客氣。”
總有一日,她會親自將顏千千,帶回近水樓。
有了她的保證,百音這才笑道:“多謝。”
“滾!”
陶莫知用盡了自己最大的力氣不讓自己動怒,眼不見心不煩。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百音便很有眼色地直接一個閃身離開。
陶莫知軟下身來,身後的隱形人此刻也現出了人形,青色長袍,眉眼分明的他要比陶莫知高出幾寸距離。此刻他正用右手握住女子的手臂,從側面看到像是將她圈入懷中,也正是因爲他的制止,那第二個巴掌纔沒能落下。
見人走後,天識便放開了她,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心中不解:“何必跟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置氣?爲了顏千千,不值得。”
“不是因爲她。”
“那就是你在生你自己的氣?爲什麼?”
天識不明白。他只是一抹劍魂,一切以主人的意識爲主。往日裡,主人的情緒不會有太大的波動,而今日,百音惹到她了……
陶莫知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一切盡在無言之中。恍惚間,天識似乎明白了什麼。他下意識地轉身:“我去跟着他。”
帶他回來和你道歉。
“回來!”
天識扭頭:“?”
“讓他走。反正……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
這世間,不信她的人,又何止百音一個?
“可是你……”不開心。
“無事。既然走了這條路,我也不必矯情。他護得了顏千千一時,護不了她一世。無非是時間罷了。”
“但你的時間……也不多了。”
她在人間待的時間太久了,還要再待下去幾年的時間,可是她原先的地方,一旦失去她的守護,長時間下去,會釀成大禍的。到那個時候,誰都擔不起責任。
“無妨,那位也來人間了。有什麼事,她應該會出手解決的。”
天識愣了一下,隨即知曉她說的是誰了,如此一來,他的擔憂反倒是漸漸放了下來。
陶莫知累了。有些無精打采:“就這樣吧,這段時日,閉關不見客。”
天識本已想好的話到了嘴邊,聽她這麼說,瞬間轉了個彎:“是。”
這閉客不僅僅指得月山莊,還有近水樓。
若這世界有一種失望叫做“我不信任你”,那麼必有陶莫知用承諾告訴他什麼叫做“成全”。
她說到做到。
——望清海。
宮殿正廳裡整整齊齊跪了一排三個人。老領主着實是氣狠了,他怎麼就生了這麼幾個不聽話的臭小子?!
“胡鬧!”老領主的聲音中氣十足,用手對着跪在自己面前左側的江覆一指指點點:“千年前我是怎麼交代你的?一定不能讓晚晚恢復記憶!你倒好,竟然直接帶她去了那裡!說!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江覆一不敢言語,跪在中間的江晚秋替自己大哥委屈:“爹,不關大哥的事,是我自己要求恢復記憶的。”
“然後呢?”
“我……”
“呵。你爲了那兩個人,當年差點魂飛魄散。晚晚,你是我望清海唯一的掌上明珠,何苦跟一個凡人去搶一個斷袖?你若出了什麼事,你讓爲父怎麼辦?”
江晚秋有些着急,連忙解釋:“爹,他不是斷袖!”
“夠了!!!還嫌當年那一劍刺的不夠狠嗎?!”
江晚秋:“爹!”他沒有……
爲什麼?
爲什麼沒人信他?
那一劍,真的是誤傷的……
比起白松當年用劍誤傷她,難道那些白松派的一羣走狗不更應該是罪魁禍首嗎?
可爲什麼所有人都認爲是白松的錯?
大哥。大哥他是知道的。
江晚秋連忙將頭偏轉過去看向大哥,示意他爲自己說話,可江覆一想到的卻是當年他趕到現場的時候,晚晚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被白松派的一羣長老們徒手虐殺,他若是再晚到一會兒,只怕晚晚便會萬劍穿心,魂飛魄散,一時間沒能說話。
江覆一搖了搖頭,無聲告訴她:別再惹爹生氣。
無疑,江覆一是理智的。
在觸到大哥眼神的一瞬間,便知曉解釋無望。江晚秋的神色瞬間黯淡了下來,不再言語。
老領主依舊不解氣,又將怒火撒在了江允三身上:“還有你!我是萬萬沒想到,你竟然還與那青樓女子之間有瓜葛!江允三,你是不是想要氣死我啊?咳……咳咳!”
老領主氣上心頭,咳出聲來,無奈至極:這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晚晚是江家的心頭寶,卻爲了一個斷袖自降身份,與凡人爭奪。老三倒好,更是沉迷於煙花柳巷之地。那近水樓來路不明,裡面的女子又怎會爲他付出真心?老三啊老三,你何時能看透這一點?
老領主的心思,除了跪着的局外人江覆一讀懂了之外,江晚秋與江允三都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江允三更是一身反骨,不緊不慢道:“孩兒此生,非她不娶。”
即便……付出沉重的代價。
“你——!噗——!”
這回老領主終是沒忍住,氣急攻心,吐出血來。
“爹!”
“好!好!我是管不住你們了。來人,將老三和晚晚押回房內,嚴加看管,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放他們出來,否則,一律滾出望清海。”
江覆一緊了緊眉頭:“爹,這懲罰會不會有點重了?”
“你也給我閉門思過去!不想把我氣死,你們,就給我老實的待着!”
眼看爹還要繼續生氣,江覆一隻能暫且先應下:“是。”
他站起身來,看着侍衛們將一臉沮喪的四妹和毫不在意的老三帶走後,臨行前不忘叮囑父親:“爹爹莫氣,孩兒暫時會盯着他們。您先休息,我讓二弟來看看您。”
細看過去,江覆一彷彿感覺到爹好像瞬間蒼老了數倍。
老領主擺了擺手:“去吧。”
孩子大了,不由爹孃吶!
江覆一恭敬道:“孩兒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