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考場外。
郭寧原本在襄陽的朋友不多,可是上次高中會元之後,不少人來跟他打交道,因此也結識了不少朋友。
這邊,郭寧剛從考場出來,前幾天打過交道的孫城、江曲洋二人便圍了上來,相互詢問起了考試的事情。
見郭寧和孫城都發揮的不錯,江曲洋嘆了口氣,道:“看來進士與我無緣了,那試題我答得甚是不好。”
大宋皇朝殿試後分三甲,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通稱狀元、榜眼、探花,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一名通稱傳臚,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而從以前的殿試參考,每次殿試錄取的人在三十到一百左右,不超過一百人。
江曲洋對自己都沒有信心,怕是很難進這三甲。
“江兄不必妄自菲薄。”郭寧安慰道。
孫城跟江曲洋則是比較熟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若是不中,那就來年再戰,不上三甲,這書讀來何用。”
“算了,我不是孫兄你,備考的辛酸我是不想再經歷了,若是未兄,就和林衷兄一樣,奔赴遠方,造福一地百姓。”江曲洋身懷理想,道。
江曲洋其實並不認識林衷,是郭寧跟他說的。
江曲洋講述這個人很對自己的胃口,還說來日有機會相見,定要交林衷這個朋友。
郭寧在一旁低聲笑道:“孫兄,你這番話若是讓外面的人聽到了,他們估計得衝上來揍你。”
很多人覺得能鄉試高中就心滿意足了。
若是聽到孫城這“未進三甲,這書讀來何用這番話”,絕對會氣得上來揍他。
孫城聞言有些後怕,左右看了看。
郭寧和江曲洋看到他這個樣子,全都笑了起來。
“郭兄、孫兄.在下已在福澤酒樓備好酒宴,宴請諸位士子,也請三位能賞個臉,一併前來。”
秦施正叫了一些人準備去福澤酒樓,看到郭寧三人後,當即發出邀請。
郭寧他們知道秦施的父親是麟淮商會的會長,自然不會不給面子,點頭答應了。
就在一行人要前往福澤酒樓的時候。
郭寧忽然聽到了有人叫“郭先”的名字。
郭寧聞言掃去,看到了“一家三口”,正在對着大門口翹首觀望。
“郭兄,上車啊。”秦施見郭寧不動,宴請他上馬車。
“稍等一會.”
郭寧說了一句,快步走向那“一家三口”。
“老先生在找郭先兄?”郭寧看向看起來可以當自己父親的戴令道。
“你是?”戴令快四十多了,在大宋也能稱得上老者了,被叫老先生,倒也並不奇怪。
“在下郭寧。”郭寧道。
“會元老爺?”戴令不禁道,對於會試頭名,他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
“老爺不敢當,幾位是郭先兄的親眷?”郭寧道。
戴令點頭忙道:“我們是從蒼州過來找他的,先生您可看到他了?”
旁邊全是讀書人還有維持秩序的甲士,沒怎麼見過世面的黃招娣,一下子變得拘謹了起來,說話吞吞吐吐,乾脆也不說話了,帶着孩子點了點頭。
“他先出了考場,你們剛纔若是沒有看到他的話,那他應該就是走了,你們可以去張府張將軍家找他。”說完,郭寧笑着摸了摸孩子的頭,對戴令道:“你兒子真乖。”
之後,他便搭上秦施的馬車離開了。
戴令想要解釋,都有些來不及。
秦施的馬車裡。
“郭兄,剛纔那幾位是?”秦施好奇的問道。
“哦,郭先兄的親眷,從蒼州過來的,應該是過來投靠他的。”郭寧一邊回答,心裡喃喃道,看來自己真的是認錯了。
郭先就是郭先,不是什麼戴圖,人家親眷都是從蒼州過來的。
郭寧此話一出,車廂裡頓時八卦了起來。
有人羨慕道:“聽說郭先攀上了檢校司空張將軍家的親,那張將軍據說和魏王是一個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一開始就跟着魏王的老人了,有張將軍當靠山,以後定然平步青雲。”
陳墨與張河的關係,一經傳開後,自然也被傳得越來越誇張。
“劉兄不必羨慕,這次殿試若是高中,找上門的親事未必會低於張將軍,若是能高中狀元,說不定還能尚公主呢。”江曲洋笑道。
“得了吧,能進個三甲,我就心滿意足了,或許到時還有機會請魏王給我家包子鋪題個字。狀元,我是想都不敢想。”
話音落下,車廂裡笑聲一片。
說到戴令這邊。
在考場尋人無果後,戴令只能相信郭寧所說,打聽起了張家。
襄陽張家可不止一家。
被問話的人問他找哪個張家。
戴令說張將軍,被問話的人頓時哦了一聲,給戴令三人指了路。
路上,黃招娣疑惑的問戴令:“令叔,聽說這張將軍和魏王是從小長大的,是大人物,夫君怎麼會在張府的?”
對此,戴令也很疑惑,同時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畢竟戴圖和張河,並不是一條道的人,可若是走在了一起,理由無非就是那麼幾點。
若不是有恩與對方,那就是……
走南闖北的戴令,終究是見識的多,也想的多。
他當下就打聽起了郭先和張府的關係。
結果,還真讓他打聽出了一些事。
郭先居然跟張府的千金有了婚約,不久後便要成婚。
按理說,“郭先”和張珠的事,在襄陽知道的人是不多的,但遭不住張河喜歡炫耀。
他炫耀自己有個貢士女婿。
炫耀成婚當天魏王會給兩位新人證婚。
如此一來,知道的人也就多了。
所以戴令也就不難打聽到。
那黃招娣聽到這個消息,頓覺天塌了。
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有了婚約。
而且這不是什麼納妾。
而是娶妻。
那到時她這個結髮妻子算個什麼?
姘頭?
兩人的唯一兒子又算什麼,私生子?
“令叔,會不會一開始就是你弄錯了,夫君他根本就沒有改名叫郭先,或許郭先他.根本就不是夫君。”
黃招娣寧願相信戴圖和郭先不是一個人,也不願相信現在聽到的事。
“娘。”兒子戴峰能感受到孃親心裡的悲傷,緊緊的握着孃的手,輕聲喚着。
見戴令一時沒說話,黃招娣又道:“或許不是張府,是別的張府,郭寧他.他在騙我們.”
說着說着,黃招娣終是沒有忍住,哭了起來。
“娘。”戴峰看到娘哭,一時也跟着哭了起來。
“或許真的是我搞錯了。”
看到娘倆這個樣子,良久後,戴令這般說了一句,但很快又道:“畢竟招娣你纔是枕邊人,我雖是他叔,但終歸是個外人,也不是不會認錯。”
“一定是叔你認錯了。”黃招娣擦着眼淚,忙道。
三人就這樣停在路上不動了。
許久後,戴令還是忍不住道:“都到這了,還是去見一見吧,若是招娣你的話,一定不會認錯。不是一個人最好,這樣大家都安心。”
黃招娣點頭,但心裡卻不由的往壞處想。
是啊,生活在一起的枕邊人,她能感受不到丈夫對自己越來越冷淡嗎,看自己的眼神,漸漸地和看陌生人一樣。
能感受不到二人夫妻之間早已名存實亡了嗎。
她只是不願去相信,選擇麻痹自己罷了。
來到張府外。
黃招娣顯得有些猶猶豫豫的,還是戴令幫她下決心,拉她過去,道:“就算不爲了你,也要對小峰有個交代。”
說完,戴令敲響了張府的大門。
很快,張府的下人便打開了門,看到三人,問:“你們是?”
“我們是你們家姑爺的親眷,前來找他的,麻煩您通傳一下。”戴令說道。
親眷二字,則是黃招娣說的。
“姑爺的親眷?”下人一愣,他知道姑爺的雙親都已不在了,但不清楚姑爺還有什麼親戚,道:“你是姑爺什麼人?”
“我是他叔,這位是我兒媳和孫子。”戴令沒有說黃招娣是你家姑爺的妻子,萬一真認錯人了就惹禍事了。
下人聞言後,趕緊進去通傳。
張府大廳。
張河會見老友去了,不在府上。
張珠正在和張河敘着話。
“爹已經打算在襄陽定居了,這邊他的朋友多,已經寫信回家了,讓大娘、孃親還有弟弟妹妹們也過來,讓他們也見證我們成婚。”張珠這時沒有在避諱,直接握着戴圖的手,柔聲道。
戴圖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下人來報,說姑爺的親戚來找姑爺,一人自稱是姑爺的叔父,和對方的兒媳和孫子。
“郭郎的叔父?”聞言,張珠看向戴圖,道:“郭郎,怎麼沒聽你說過?”
而此刻的戴圖,心裡則是咯噔了一下,後背都冒出了冷汗,他意識到之前在考場外,怕是沒有聽錯,表面卻是不動神色的解釋道:“不怎麼親,往日也不怎麼走動,當然,也可能是找錯人了,我去看看。”
張珠點了點頭,倒也沒有陪他去,畢竟二人還未成婚,有些不合適。
加之她還是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對男人,也要避着點。
戴圖隨着下人快到大門的時候,已經往“壞處”想的他,找了個藉口把下人先支走,自己獨自過去。
結果也和他所想的一樣。
看到黃招娣和他身邊的兒子時,戴圖整個人直接怔住了。
而戴令看到對方的反應,當即堅信自己沒有認錯人。
“.爹爹。”戴峰雖然隱隱意識到了什麼,但來自血脈的樞紐,讓他還是忍不住叫了聲爹爹。
黃招娣身體顫抖了起來,繼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沒錯,這人就是自己的丈夫,雖然臉上的痣已經沒有了,鬍鬚也更長了,但就算對方化成灰,黃招娣也不可能認錯。
戴圖沒一會兒就反應了過來,他意識到在這樣下去,等下人來了,看到這一幕,肯定會傳到張河的耳朵裡,自己遲早會暴露。
他彎下腰一把抱起戴峰,對黃招娣、戴令說了一句“你們隨我來”後,便朝着外面的一處街道走去。
見狀,黃招娣和戴令只能跟着。
一處無人的巷子裡。
戴圖將戴峰放下,黃招娣趕緊把兒子拉過去,護在自己的身後。
而戴圖看到妻子和兒子的第一句話,卻是:“你們怎麼找過來了?”
黃招娣卻是紅着眼睛回:“是真的嗎?”
“什麼真的假的?”
“聽說你和張將軍的女兒有了婚約,你要娶她爲妻?”黃招娣還心存一絲僥倖。
見戴圖沉默不回答,黃招娣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也徹底沒有了,身體變得搖搖欲墜了起來,身邊的戴峰連忙扶住孃親,戴令也過來幫忙,並呵斥戴圖:
“好你個戴圖,連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都不要了嗎,你知道招娣爲了你們這個家有多麼的辛苦嗎?你能來參加科舉,路上的盤纏,都是招娣她家給的,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說着,戴令還勸他回頭,說把他的籍貫給改到了蒼州陸安縣,只要他推了張家這門婚事,一切都還可以重來。
“我知道。”戴圖道。
戴令鬆了口氣,以爲他要回心轉意。
黃招娣的眼中也浮現出了一絲亮光。
但下一刻,戴圖道:“招娣,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已經不能回頭了。”
說着,他看向戴令:“令叔,你知道珠兒他爹跟魏王的關係嗎,靠着珠兒,我可以平步青雲,到時我戴家,也能成爲大族,光耀明媚。”
“姓都改了,還光耀什麼明媚。”黃招娣突然抽咽道,大哭了起來。
“這只是暫時的,等將來有朝一日封侯拜相,能改回來的,到時小峰也可繼承我的一切。”戴圖雖然對黃招娣沒什麼感情,但還是認自己這個兒子的。
“你要做什麼?”戴令皺眉道。
“我想要令叔還有招娣替我隱瞞一二。”說到這,戴圖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對黃招娣道:“招娣,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但你若是願意的話,我之後也可以納你爲妾的,你給我的銀子,我也可以雙倍.不,十倍,不,百倍進行補償。”
而黃招娣聽到這,笑了,笑得特別的心酸:“戴圖,你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