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六日下午。
雨小了一些,天空飄着如雪般的毛毛雨,但風颳得很大。
洛南城外,陳軍綿延數裡,穿着戰甲,披着蓑衣,頭戴斗笠,腰懸橫刀,手持長槍,整整齊齊的立於城外。
軍旗、隊旗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
全軍充斥着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在這雨幕下,將天地襯得十分的壓抑,讓人連呼吸都下意識地的凝滯。
在這昏暗的天色下,綿延數裡的陳軍,好似一頭洪荒巨獸,虎視眈眈的盯着面前的洛南城,眼神中帶着無比激動的狂熱。
“好強悍的軍威.”
陳軍後軍,一襲黑袍,顯得臃腫的納蘭伊人端坐在棗紅駿馬之上,陰森森的眼中泛起絲絲震愕,讓她心頭低喃了一聲,旋即身體莫名繃緊了幾分。
成王敗寇,是英雄還是賊寇,就看此戰了。
洛南不愧歷朝的京師,這座古城,有着上千年的歷史,古城的城牆高聳入雲,宛如巍峨的守護者,鐫刻着歲月的痕跡。
十餘丈高的城牆整體成褐色,猶如一條綿綿鐵嶺橫在前方,巨大的城門,像是天闕,擋在中央。
城牆的中央,在雨幕下隱隱可見兩個紅色字跡——洛南。
洛南的城牆雖高,當擋不住城牆上守軍惶恐不安的內心,居山關失守,早已讓城內人心惶惶,暗流涌動。
崇王內心同樣是止不住的惶恐,只是如今他乃是洛南城數萬守軍的主心骨,昨夜見蘆盛的時候,對方就任命他爲守軍主帥,統領守城,並交代他,至少守住陳軍三輪攻勢,才能敗逃。
而從這番話中,崇王聽出了兩層意思。
一層是拖延時間。
另一層,是蘆盛好像有引君入甕的意思。
但這兩層意思,崇王都覺得不太妙,因爲這從側面看出了,蘆盛好像也沒有信心守住洛南。
崇王現在可全都倚仗蘆盛。
可倚仗的人都沒有自信,他就更別提了。
不過此刻他必須要有必勝的決心,不能透露出一絲的恐懼,否則便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他深吸一口氣,扶着腰間佩劍的劍柄,提步踏着臺階往城樓的高臺走去,每邁出一步,步伐便加快一分,彷彿更爲堅定一般。
雖然他登上了城樓的高臺,但他卻不敢露頭,暴露在陳軍的視野之中。
陳墨如今的箭術,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
甚至“露頭就秒”這種誇張的形容都出來了。
嗯,崇王雖然覺得誇張,但卻也不敢不信。
陳軍大軍陣前,陳墨手持繳獲的千里鏡,觀望着城樓,他能看到敵方守軍眼中的木然與惶恐。
但這並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
因爲這些人中,大部分腦門上的紅色數字,都是“28、31”這種樣子,這代表這他們只是入品武者,敵軍中最底層的將領。
崇王、蘆盛,還是沒有現身。
“噠噠.”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疾馳而來,是孫孟。
他微喘着粗氣,在陳墨的面前拱手道:“侯爺,月將軍、吳將軍、姜將軍那邊都已準備就緒,月將軍詢問侯爺,什麼時候開始攻城?”
“不急。”陳墨放下千里鏡,道:“敵方守軍都沒什麼戰意,先圍它幾天,讓月將軍他們圍住南、東、西三門,並向城中喊話,我們此次前來,是來剷除禍亂朝廷的奸賊逆黨,爲陛下肅清朝堂,匡扶大宋江山,與爾等無關,只要放下武器投降,便不會爲難他們。”
雖然現在也可以攻城。
但敵軍多多少少還有一些戰意。
但圍它幾天城,便能挫敗他們僅剩的戰意,且喊話,算是給敵方守軍一條後路,如此一來,他們便不會死守,後面攻城也更爲簡單,能大大減少傷亡。
“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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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五天。
陳軍只圍不攻,且每隔兩個時辰,便用自制的大喇叭朝着城中喊話。
守軍的抵抗心本就不強,幾天的喊話,讓他們一個個都變得動搖了起來。
若不是有督戰隊在,他們一個個怕是要擅離職守了。
崇王雙眼一閉,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他最擔心的,就是陳墨只圍不攻。
如今天下大半已落陳墨之手,錢糧充足,完全耗得起。
反觀他們,本就士氣低迷,若是圍得時間長了,自己怕是都要堅持不住了。
崇王急得再次找到了蘆盛。
“蘆相,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二月六日,你告訴本王第二天就會明白,可現在已經是二月十二日了,你還打算瞞着本王嗎?
如今陳軍只圍不攻,再這樣下去,不用陳軍的人動手,我們自己的人便會把城門打開,把陳軍給放進來。”崇王的確很急,聲音都出一絲哭腔了,顯然是對蘆盛這個時候還瞞着自己十分的生氣。
而對於這些天外面發生的事,蘆盛都十分的清楚,他當時那麼說,是覺得陳軍二月七日便會攻城,那麼到時崇王自然知曉。
但陳軍並沒有。
雖然和自己預料的有一點點的偏差,但並沒有影響到整個計劃,反而目前局勢的走向,更有利於計劃的進行。
所以目前蘆盛的心態就是。
我知道王爺你很急,但你先別急,先聽我說。
“王爺放心,這一切都在本相的預料當中。等陳軍攻進城的那一刻,你就明白了。陳軍圍城就讓它圍,本相看他們什麼時候進城,到時王爺你就這樣……”
……
二月一十五日。
陰天,大地還是潮溼的。
南門。
城洞裡。
皇城司的八名甲士如往常一樣,在城洞裡閒聊着,等待着下班人來換崗。
雖然他們對陳軍的圍城感到惶惶不安,但日子總歸是要過的。
到了換崗的時候,八名和他們身着同式甲冑的同袍,走了過來。
就在雙方交接的時候,這八名同袍突然對着他們出手,抽出短刃,捅進了他們的腹中。
而這個位置的甲冑,沒有鐵片覆蓋,鋒利的刀刃直接沒入了血肉之中。
短刃瞬間拔出,鮮血如血箭般飆射而出,噴濺在行兇者的臉上。
“快開城門!”爲首的行兇者喊道。
南門城外的陳軍。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們忽然看到南門打開了一道縫,隨後這道縫越來越大,一名披甲的士兵手舉着白旗,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
陳軍將士一愣,舉白旗,在一千年前,便代表着投降的意思。
陳軍將士還沒反應過來,那名舉白旗的披甲士兵,頓時被人從身後砍了一刀,倒在了血泊之中。
隨着此人的倒下,陳軍將士看到了城洞裡,敵軍正在內訌,砍殺着自己人。
就連城牆上,也亂了起來。
這時,他們終於看明白了什麼意思,趕緊將消息彙報給了月如煙。
儘管這種情況在圍城這麼多天,是很有可能發生的,可月如煙也沒有輕舉妄動,下令全軍按兵不動後,立馬讓人把這消息傳遞給陳墨。
而陳墨收到消息的時候,吳衍慶、姜離那邊,都發生了類似南門一樣的情況。
劉計道:“安國公,好機會,我們的圍城已經起效果了,此時正是攻城的絕佳時機。”
旁邊的第五浮生雖然嗅到了一絲古怪的氣息,但同樣認爲這的確是個好時機,他拱手道:“安國公,這的確是攻城的好機會,不過一旦城破,進城的時候需謹慎,防止敵軍在城中設下埋伏。”
陳墨點了點頭,看向孫孟,命令道:“傳我將令,攻城!”
“諾。”
……
咚咚咚——
戰鼓如雷!
陳墨所在的北門,先是響起鼓聲,繼而東、西、南三門,也是鼓聲大作了起來。
隨着隆隆鼓聲的響起。
除了北門是三門火炮,其他三個城門,在馱馬的牽引下,四門蓋着黑布的紅衣大炮被推向前來,在潮溼的地面上壓出深深的凹槽。
“開炮.”
命令的下達,黑布在同一時間被掀開,調校、裝填、點火,一氣呵成。
“轟轟轟”
一道道轟天巨響,在洛南四面開花。
丈許長的火蟒,在這陰天之下噴涌而出,顯得極爲的刺眼。
城牆上的地方守軍不少人被震得耳朵嗡嗡作響,受驚之下,抱頭躲避着。
連續幾輪炮火下來,陳軍在炮火的掩護下,朝着城牆推進。
按理說,指揮的將領都是要站在巢車上,或者臨時搭建的這種樓櫓上,只有這種高點,才能觀察整個戰場以便及時根據情況調整陣型和調動。
但陳墨爲了防止敵軍也有和自己一樣的神射,便讓月如煙他們不要高調冒頭,避免被盯上。
納蘭伊人第一次見到這種大場面的攻城,面露震撼之色,不由策馬上前來,想要更清楚的觀看這場“攻城盛宴”。
不過她也正如自己說了一樣,完全當個旁觀者,不出手相助,也不說話干擾陳墨的判斷。
這時,一名親兵策馬而來,看樣子要彙報的事情很焦急,馬都還沒完全停下,他便翻身下馬,一個踉蹌摔在地上,繼而迅速爬起來,邊走邊道:“報,安國公,吳將軍說在東門發現了蘆盛的身影,請你前去。”
“報,安國公,西門發現了崇王的身影。”
這邊剛彙報完,又有一名士兵策馬而來,聲音在遠處傳遞而來。
陳墨眉頭一挑,吩咐道:“孫孟、劉計、第五浮生。”
“末將/屬下在。”三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孫孟,伱在此指揮,劉計、第五浮生相助孫將軍,我去東門。”吩咐完後,陳墨策馬朝着東門而去。
夏芷凝、納蘭伊人連忙跟上。
……
東門。
蘆盛指揮着禁軍守城,親自出手滅殺通過雲梯登上城牆的陳軍士卒,城外轟來的開花彈,還未落在城頭,便被蘆盛出手擋下。
一時間,東門固若金湯,陳軍根本就攻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