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河面,猶如一塊巨大的黑玉鑲嵌在大地之上,星星點點的燈火在其中跳躍,彷彿是繁星落入人間。
但那河面上呼嘯的寒風,讓處於船上的人,卻感受不到一絲美好。
聽到南宮獻的話,章封側身望去,輕聲笑道:“放心吧,獻兄可是陳侯爺的岳丈,看在這層關係上,青州都不會棄我們與不顧的。”
“渠帥別打趣我了。我與那陳墨可從沒見過一面,如兒和他的婚事,都是家族做的決定,我和他之前可沒有半分情誼,況且這種政治聯姻,講究的就是利益當先。淮軍水師盤踞河面,這麼冷的天,這可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南宮獻苦笑一聲,道。
“獻兄不必如此悲觀,從之前青州來信時,說讓我們等,說明家族在背後使力了,我們這支水師,可是家族的立足之本,不會這麼輕易的被放棄的。”
章封嘴裡雖然是這麼說着,但心中對結果的走向卻並不樂觀,淮王對豐州的封鎖,可不單單對糧食封鎖,還有消息的封鎖。
這讓章封很難得到豐州外的第一手消息,不知道現在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淮軍的步步緊逼,讓天師軍的生存空間不斷被壓縮,再沒有轉機出現,他們這羣人,終將成爲甕中的那隻鱉。
南宮獻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看着河面遠處的那一條火線,那是淮軍水師戰船連成一排。
忽然,南宮獻看到那條火線中,有一個火點越來越大。
南宮獻盯了好一會兒,旋即瞳孔微微一縮,指着遠處的火點道:“渠帥.好像有戰船在朝着我們靠近”
沒錯,那個越來做大的火點,正在朝着豐州北岸靠近。
不僅南宮獻發現了,不久,章封安排的各個崗哨也相繼發現了火點,還引發了一陣騷動。
以爲淮軍的水師已經打過來了,吹起了嘹亮的號角,趕忙防備了起來。
等靠近後,才發現這火點只是一艘小船,且小船上只有兩個人,爲首的人自稱是淮王的使者,點明要見章封。
章封得知消息後,立馬讓人把這名自稱淮王的使者,帶到了面前。
可這名淮王使者見到了章封后,卻並沒有說話,反而是掃了周圍章封的親兵還有南宮獻,意思不言而喻。
章封眉頭微挑,緊緊的打量了對方一眼,旋即擡了擡手,道:“你們先下去。”
南宮獻有所擔心,在他的耳邊低聲道:“渠帥.”
“沒事,我倒是要看看他要說什麼。”章封知道南宮獻要說什麼,開口表示沒事。
等南宮獻他們都下去後,那名淮王使者先是對章封拱了拱手,然後道:“傳王爺口諭,在平庭縣侯的要求下,兩天後,十二月十八日子時,我們會在西北方向打開一道口子,允許章將軍的水師通過,口令:長夜未明。
請章將軍記住,只允許您的水師通過,若是章將軍攜帶天師軍的其他人,此令作廢。”
聞言,章封一震。
見章封不說話,淮王使者皺了皺眉,道:“章將軍可記住了?”
“記記住了。”
淮王的使者走後,南宮獻來到了章封的面前,面露好奇。
章封對南宮獻並沒有隱瞞,把淮王使者告訴他的事,又告訴給了南宮獻。
南宮獻眉目一凝:“渠帥,這會不會有詐?這若是淮軍的埋伏,我們過去後,就正好被包了餃子。”
章封沒有說話,因爲他也不敢保證這裡面會不會有詐,但臨川城已經丟了,淮軍遲早會打到這裡來,無非就是早死晚死的區別,但若是真的,就能撿會一條小命。
陳墨不是讓他們等嗎,說不定就是等這個。
“我們如今已是困局,不管真假,我們都要賭一回。”章封心中打定主意,對南宮獻說道:“獻兄,這樣,兩天後子時,我先帶着兩營先過去,等一刻鐘後,我們若是沒出事,你則帶着剩下的人過去。”
“不行,怎麼能讓渠帥你打頭陣,還是我先。”南宮獻爭先了起來。
“不要再說了,這事就這樣決定了。”
“那鄭中那裡?”南宮獻小聲道。
由於章封所統率的這支水師是南宮家的,爲了保證這支水師聽天師軍的命令,羅廣安排了一名信徒來到水師當監軍,而監軍,則需將每日水師的情況,上報給羅廣。
而鄭中,便是這支水師的監軍。
既然兩天後要撤退,那麼命令肯定要提前傳下去,而作爲監軍的鄭中就不可能不知道。
且雖說這支水師羅廣只派了一名監軍過來,但誰敢保證耳線就只有一個的。
或許剛纔淮王使者來訪的消息,此刻就傳到了鄭中的耳中。
章封來回踱步了一會,繼而眼神一狠:“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既然要賭,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鄭中是六品武者。
而章封則是五品。
至於爲何監軍的實力沒有章封這個統帥高,完全是因爲鄭中代表的是羅廣的意志,殺了鄭中,就等同於與羅廣翻臉。
所以監軍的實力高不高,並不是關鍵。
“我知道了。”南宮獻下去通知鄭中去了。和章封猜想的一樣,鄭中的確知道了淮王使者來訪的消息,在他看來,淮王這是想勸降章封。
因此,在南宮獻找到他,說讓他去章封那裡聊淮王來訪的消息時,鄭中並沒有懷疑,踏步而去。
很快,章封的船艙中就發出一聲慘叫,但在呼嘯寒風的掩護下,沒有引起絲毫的注意,外面的守衛,只看到有什麼東西噴濺到了窗戶上。
…
兩天後子時。
已至深夜,江上無月,寒風寂寥,七艘大型戰船自北岸使離,戰船上的燈火熄滅,只有掌舵室有昏暗的光芒,如幽靈一般,朝着西北方向飄蕩而去。
很快,他們就抵達了淮軍水師的防線上,淮軍水師的崗哨發現了他們。
戰船上的牀弩全都對準了章封他們。
藉着淮軍戰船上的火光,章封看着那泛着寒光的牀弩,背後都滲出了一層冷汗,以爲真的有詐。
好在接下來淮軍水師中一名身穿戰甲的男子,他面容肅穆,沉聲道:“口令。”
“長夜未明。”章封親自回答。
戰甲男子揮了揮手,然後登船檢查,大致清點戰船上的人數,看看有沒有天師軍的主要頭目混在其中。
檢查過後,方纔放行。
隨着整支水師都通過了淮軍水師的封鎖,朝着青州而去,淮軍也沒有追來,章封那顆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
在這之前,平庭縣。
看完第五浮生送過來的密信,陳墨不再等待,直接下令:“孫孟,傳令下去,讓李雲章、溫恆兩人各點齊五千精兵,隨我去接客。”
“諾。”孫孟很快便下去傳令。
…
河面上的風特別大,從豐州去往青州是逆行,加之夜色朦朧,章封不敢讓水師行進的太快,若是碰到暗礁是會沉船的。
這麼冷的天若是落入水中,可是要死人的。
一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章封和南宮獻纔在甲板上,看到了青州的陸地,早上起了大霧,章封沒看清船塢在哪,只能讓下面人的根據經驗徐徐前進。
隨着章封的水師越發靠近岸邊,船塢也露出了輪廓,時西北風中驟起,驅散了船塢周圍的霧氣,章封等人渾身一震。
只見那船塢周圍,數不勝數的軍士着甲持槍,無喧譁之聲,無不耐之色,隊列整齊,旌旗飄舞,獵獵作響,殺氣凜然。
隨着霧氣再次回攏,這些軍士又被掩藏了去。
士卒們在寒風之中肅立,一絲喧譁也無,且看站了也不止一時半刻,以章封、南宮獻兩人的見識,當即意識到,這是一支強軍。
“應該是青州方面的守軍來迎接我們了。”南宮獻道。
章封叫來親兵,道:“傳我將領,朝着船塢的方向,快速靠近。”
“諾。”
……
陳墨就站在岸邊,在孫孟的提醒下,章封和南宮獻才知道陳墨居然親自來迎接他們了,不免有些感動。
但他想不到的是,很快自己就感動不起來了。
“末將章封,參見侯爺。”章封上前一步,對着陳墨躬身一禮。
章封之前也得到過朝廷的賜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朝廷的武將。
“章將軍,久仰久仰,之前聽聞大哥提過章將軍的大名,如今初見章將軍的風采,讓本侯心生驚歎。”陳墨笑道。
“侯爺客氣了。”章封輕笑了笑,旋即見陳墨的目光看向南宮獻,道:“侯爺,他是我的副將,南宮獻。”
“末將南宮獻,見過侯爺。”
南宮獻躬身一禮,但很快便被陳墨托住扶了起來:“原來是岳丈大人,這大禮我可承受不起,快快請起。”
“謝侯爺。”南宮獻擡起頭,用餘光打量着自己的這個女婿。
“來青州之前,我還答應瞭如兒,準備帶岳丈大人回虞州過年了,但現在恐怕是要食言了。”陳墨笑道。
聞言,南宮獻心中有所觸動,畢竟在這之前他都以爲自己回不來了,忍不住問道:“侯爺,如兒她現在可好?”
“好着呢,年後我帶伱去虞州看她。”說着,陳墨看向章封身後還未下船的水師們,笑道:“本侯在城中已經備好了食物,請將士們入城享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