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衆人在山谷簡單的搭了個木屋,便在李承宗的指點下,試着對一顆楠木進行砍伐。這棵樹高達20餘米,直徑將近1米。李木匠說這棵樹至少值20兩銀子,衆人一聽,忍不住就想馬上動手。但都沒有經驗,李承宗指揮幹什麼就幹什麼。
“小戴子,你身輕,爬到樹上去系兩根繩子!”李承宗命令道。
小戴子二話不說,在腰上繫上繩子,蹭蹭的就往上爬。
“臭小子慢點,爬那麼快乾嘛?小心摔下來。”林純鴻叫道。小戴子轉頭向下笑了笑,又繼續爬。爬到樹高三分之二的位置,李承宗便喊可以了,小戴子將繩子系在樹幹上,然後抓起繩子,三下兩下便跳到地上。
“這個繫繩子幹嘛?”林德海忍不住問道。
“過會就明白了!”李木匠頭也不回,回答道。
“現在每根繩子由三人往小溪方向拉着,然後四個人拉鋸!”李木匠吩咐道。
“海叔、天成、鐵頭和我拉鋸,李叔和周叔在旁邊盯着,其餘的人去拉繩子。”林純鴻安排道。
衆人馬上按着安排分開,李木匠又喊道:“你們兩根繩子聚在一坨幹什麼?分開點!再分開點,還要分開點……好了,用點力氣拉着就行了,不用太用力。”
林純鴻四人拿來大鋸就準備開始。李木匠又喊道:“彆着急,先用斧子砍一個口子出來。”
周望拿過斧子,在李木匠指定的位置拼命砍下去,只聽見噗的一聲響,木屑紛飛。
李木匠絲毫不給周望面子,張嘴罵道:“你力氣多得用不完啊?淺點就可以了。”
周望對李木匠的臭嘴毫不介意,嘿嘿的笑了笑。這麼多天的相處,衆人都知道李木匠的脾性。
四個拉鋸的馬上開始,林純鴻和林德紹(鐵頭)一邊,天成和德海在另外一邊,四人便你來我往的開始幹起來,巨大的楠木在大鋸的運動下發出“卡尺卡尺”聲音,這聲音在衆人的耳中聽起來尤爲悅耳,賽過絲竹之音。
“鋸要端平,否則費力,拉的時候要速度快,否則更費力……”李木匠在旁邊絮絮叨叨。
“德海、天成,你們沒有吃早飯啊?用點力氣啊!”林德紹抱怨道。
“我們拉我們的,又沒要你們兩個推,你管這麼多?”天成回罵道。
“你們拉得慢,鋸都卡了幾次了!”林德紹又道。
“好了好了,你們四人去拉着繩子,再換四個人過來,拉鋸是很辛苦的,得換着幹!”李木匠指揮道。
如此這般,四人一組輪了四次,李木匠才喊停。楠木就邊上一點未鋸,支撐着未倒。
“現在大夥都去拉繩子,就可把樹放倒了!周望,把鋸子和斧子放遠點,被樹壓着了你賠啊?”
衆人在李木匠的吆喝下,一二三,一起用力,只見楠木緩緩的歪倒,一聲嘩嘩嘩的聲音,楠木倒在地上。衆人不由自主的發出一陣歡呼聲。
李木匠緊繃着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知道爲什麼要用繩子拉着了吧?繩子拉着,鋸子鋸開的裂口會開裂的比較大,鋸起來省力。”衆人皆以爲然,唯有林德海問道:“那一根繩子就夠了,幹嘛要兩根!”
林純鴻道:“應該是讓樹倒在兩根繩子的中間,一根繩子不好把握方向。”
“純鴻說得對,就是這個道理。你以前幹過這活?”李木匠問道。
林純鴻微笑着搖了搖頭,也不說話,對這個簡單的力學問題,林純鴻不可能不知道。
衆人又忙着把樹的枝椏給去掉,又將楠木一分爲二,兩根上好的巨木便橫躺在面前,就等着運下山去換錢。衆人無不自豪,又忙着砍伐另外一棵樹。
這次,林純鴻安排了八個人伐木,令周望和小戴子去清理溪流的水道,儘量使水道滑溜一點,方便將巨木推到水深的地方去。李木匠主動帶着他的徒弟張小成砍伐樹丫,林純鴻也隨着他,沒有僱主嫌自己的僱工勤快的。
衆人一天就伐了十多棵巨木,雖說累得跟狗似的,但無不興高采烈。唯有林純鴻知道,更艱苦的事情還在後面,也不知道這些樹能否順利運下山。
正如林純鴻擔心的,衆人在伐了四天木後,準備將木材運到溪邊時就遇到了難題。無論大夥用繩子拉,還是用槓子撬,巨木不是挪動很慢,就是根本不動彈。衆人一時大爲泄氣,更有甚者說道:“巨木都白砍了,早知道就砍小點的樹了。”
只有李木匠一點不受影響,罵道:“十棵小樹都不如一棵大樹值錢,你們這些人哪懂這個?想當初,我跟着師傅……”李木匠正準備回憶他光榮的過去,立即被林純鴻打斷,林純鴻知道,如果由着李木匠發揮,說上三天三夜也不會停下來。
林純鴻問道:“李叔,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我能有什麼好辦法?要有辦法不早就拿出來了?”李木匠沒好氣的回道。
林純鴻一邊撫摸自己手上早已破裂的水泡,一邊想辦法。
這時小戴子說道:“要是給木頭裝上輪子就好了,它自己就會往山下跑。”
“這還要你說,大夥都知道!就你會想辦法!”李木匠逮着誰罵誰。
林純鴻突然靈光一現,說道:“對,咱們給樹裝上輪子!李叔,您和張小成做七八個粗木棒,咱們把樹放在木棒上推,不就相當於裝上輪子了嗎?”
衆人一聽大喜,都覺得這個方法不錯。李木匠和張小成立即動手,做了七八個粗木棒,半尺左右的直徑,四五尺長,還修得光滑。大夥將巨木擡起一邊,放上木棒,然後擡起另外一邊,又放上木棒。少頃,就墊了五個。
七個人在前面用繩子拉,後面有四個人用槓子撬,巨木就緩緩的向前挪去。李木匠在旁邊指揮,後面的木棒滾出來,就拿到最前面墊着,這下效率提高了不少,只是這樣太累,挪個四五米就要休息片刻,衆人都有點吃不消,但都咬牙硬挺着。
於是山裡就不停的傳來漢子的吼聲:“一二三,用力拉哦!嗨嘿,用力撬啊!”
一天下來,大夥僅僅將兩根巨木弄到了溪邊,結果都累得動彈不得。林純鴻見狀,便安排大夥明日休息一天,衆人都無所謂喜也無所謂愁,都已經被過度的體力消耗弄得麻木了。衆人草草吃過晚飯,便呼呼的睡去,一時之間,呼嚕如響雷,只有周望和林純鴻睡不着,依舊坐在那裡閒聊。
“現在知道了,爲什麼木材價格高卻沒多少人來砍伐,太他孃的累人了,根本不是人乾的活!”
“周叔,這樣不行啊,我們這幫人再這麼累下去,遲早都會跨掉,這次回去後,買幾頭牛來拉。”
“這倒是一個辦法,但牛怎麼在崎嶇的山路上走?再說一頭牛至少20兩銀子,我們去哪裡弄那麼多錢?”
“這次運回木材,就有錢了。再說我也想到了一些辦法,不用牛也行。”林純鴻對前景非常自信。
“什麼辦法?”
“現在也說不清楚,回頭您見了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成不成,試了才知道。”
“你小子對我也藏着掖着?”
“不是藏着掖着,是我還沒有想得太明白。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麼快點弄回去一批木頭。否則我就完蛋了,手頭沒剩下幾個子了。”
“這倒是。照這樣幹下去,伐四天的木頭,非得要四十天才能運到溪邊,還要從溪水裡推到河流,這不得兩三個月?”
林純鴻眉頭也皺起來,問道:“搞不好今年過年也在山裡了。周叔,您以前在軍中運糧的時候,碰到高山怎麼過去?”
“化整爲零唄,能有什麼好辦法?”
“木頭也不能化整爲零啊,否則就不值錢了。”
兩人也商量不出什麼好辦法,便都躺下睡覺。
第二日休息,大夥一致要求李木匠做飯,原因很簡單,李木匠的廚藝還說得過去,而其他人則慘不忍睹。李木匠見有人欣賞他的手藝,也很高興,一會兒命令林純鴻和周望去打點野味,一會命令小戴子和張小成去打水。衆人見李木匠拿着雞毛當令箭,也不介意。
小戴子和張小成去了半天,方從溪流裡打了一桶水,顫顫巍巍的擡過來,還灑了一路的水。李木匠忍不住罵道:“兩個笨蛋,打點水都要這麼久,我當初在井裡一會兒功夫就能打滿一缸水。”
“你老人家用的是轆轤,你要是直接從井裡提水,估計一桶水都提不上來,還要被水桶拉到井裡去。”小戴子回道。
“對頭,你老人家也不想想轆轤省了多少力氣。”張小成也說道。
“轆轤省力、轆轤省力……”李木匠唸叨道,突然一聲大喊:“對啊,絞盤啊!”
大夥都吃驚的看着李木匠,只有林純鴻大喊:“用絞盤啊,我怎麼沒想到!”
令大夥吃驚的人又多了一個,林純鴻和李木匠相對而笑。李木匠解釋道:“轆轤的把手轉得圈比繞繩子的木頭轉的圈要大,所以省力,我們用絞盤拉木頭,也可以省力。”
衆人這才明白過來,也不管誰做飯了,紛紛的給李木匠和張小成打下手,開始做絞盤。
不多時,絞盤便做好了兩套,衆人草草吃過飯,便到山上繼續幹活。李木匠將絞盤架在樹幹上,用繩子綁好轉盤上的四根大木,又將長繩繫到一跟伐倒的木頭上,便迫不及待的以樹幹爲支點,轉動大木,大木吱吱呀呀的響,慢慢的轉動,木頭也就跟着前移。大夥無不心喜,將大木轉的越來越快,李木匠聽見吱呀吱呀的聲音,只覺得心驚膽顫的,惟恐繩子斷掉,不停的在旁邊喊:“慢點,慢點,繩子會斷的。”
待到巨木拉至絞盤附近,又解下繩子,將巨木滾到一邊,又去拉另一根巨木。
大夥連充當輪子的木棒也不墊了,直接就用絞盤拉過來,一個上午,二十多根巨木就移動了二三十米,大夥的興頭越來越高,幹得熱火朝天。轉動絞盤時,幾人居然還有空拌拌嘴取樂,渾不像昨日除了口號就只有沉重的喘息聲。
待到六十多根巨木都運到溪邊,已經是兩日後了,大夥又採用同樣的辦法將木頭沿着溪流運到足夠巨木漂起的地方,然後三根木頭綁成一個木排,運到清江邊。到了清江邊,又將二十根木材組成一個木排,只等着順流而下,漂到下游販賣。忙完這一切,已經是一個半月以後了。大夥看着扎着的三個木排,無不對以後的生活充滿了信心,都覺得這兩月的功夫沒有白費。按照林純鴻和他們談好的價錢,不管這個月是否安排幹活,一個月五兩銀子的工錢。算算從九月到年底,大概有十五兩的工錢。而一兩銀子大概可以買一石糧食,十五石糧食足夠五口之家吃一年!一想到這個,大夥就笑得合不攏嘴。
李木匠的工錢是一個月十兩銀子,大夥也心服,要不是會選樹,大夥都不知道伐什麼樹好。李木匠也用他的手藝和頭腦證明了他的價值。而且據李木匠估計,這六十多根木材至少值五百兩銀子。也不是沒有人想過林純鴻賺了一大筆,也有人想積蓄足夠的錢後就離開單幹去。而林純鴻一點也不擔心他們去單幹,木材市場遠遠沒有飽和呢,再說到處都是苦力,也不怕招不到人。再說他也考慮一些辦法,也不會虧待這些苦力們。
大夥將兩艘小船和三個木排系在一起,組成一個小小的船隊,順流而下。沿途大夥的任務也很簡單,僅僅改變船隻前進的方向即可。
林純鴻和鄭天成提前到荊州聯繫買家,聯繫了幾家木材店,都不相信他們擁有六十多根上好的木材,遲遲定不下買的決心。待周望率領三個木排抵達荊州碼頭,買家均後悔沒有早訂購。鄭天成依賴他那出衆的口才和貨物獨一份的優勢,將六十多根木材賣得了七百二十兩銀子,除去打通關節和稅收的三百多兩銀子,白花花的將近四百兩到手。林純鴻給大夥提前支付了三個月的工錢,安排大夥回家休息,待十天後重新到清江口集合。由於手頭不缺錢,林純鴻決定這個冬天不再運木頭至市場,專事伐木,待明年夏天時再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