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清晨,多爾袞將大軍分作四部,鼓譟前進,重新來到了西鄭莊、大於莊、北鄭莊和四女寺四個點,開始驅策俘虜挖掘土石填塞運河。
這一次,多爾袞的來勢更加兇猛,幾乎將所有的步弓手派至運河邊抵近射擊蜈蚣船,一時,天空中如同放了有史以來最爲豔麗的煙花一般,煞是壯觀。
相比較韃子的囂張氣焰,蜈蚣船如同蔫了的茄子一般,不僅數量不足,人員的士氣也萎靡不振,只是躲在火箭射程外猛放開花彈。
雖然步弓手一批批地被放倒在地,但多爾袞的信心卻是越來越足。
俘虜們幾乎未受到任何干擾,工程的進度明顯加快,僅僅兩個時辰,運河邊上的突出部就已經基本成型,正慢慢地往運河中央延伸。
更令多爾袞感到欣慰的是,嶽託這次沒有失約,未時剛過,就已經趕到運河邊,還派出了大量的步弓手射出火箭。蜈蚣船在兩面的打擊之下,更是不敢靠近,而且在經歷了幾個時辰的炮擊後,蜈蚣船上的霹靂炮損毀無數,炮火密度也不可避免地下降了。
似乎察覺到嶽託要跑通過運河逃跑,驃騎軍、龍武軍、霹靂軍團、劉澤清部、張拱薇部,如同瘋了一般往運河邊急趕,好像準備在嶽託渡河之前將其全殲。
射箭是需要消耗大量體力的,一個強壯的步弓手,最多射八到十箭,就手臂發軟,無法再射出箭支。雖然多爾袞的步弓手一直是斷斷續續射箭,而且多爾袞還有意識地安排了輪休,但是,從卯時一直到未時,足足四個時辰,多爾袞軍中能拉開弓弦的步弓手已經所剩無幾。
至於嶽託這邊,眼見林純鴻大軍逐漸逼近,也不敢毫無顧忌地濫用步弓手。
沒有步弓手的掩護,單純驅策俘虜運送土石,那隻能成爲蜈蚣船的活靶子,恐怕連一車土石都無法運至運河邊。
無奈之下,多爾袞只得下令撤退,準備明日再加把勁,徹底填塞運河,打通嶽託撤退的通道。
是夜,嶽託惟恐荊州軍發動夜襲,令全軍戒備,兵不敢卸甲,馬不敢解鞍。雖然荊州軍已經在嶽託大軍的鼻子底下,連對方的喧鬧聲、馬嘶聲都清晰可聞,但是,令岳託奇怪的是,荊州軍並未發動攻擊,而是費了老大勁安營紮寨,徹底斷絕了嶽託突破荊州軍防線的希望。
荊州軍一點也不急於進攻,倒讓嶽託憑空擔心起來。
“難道荊州軍有恃無恐,一點也不擔心我們會跨過運河逃走?”
嶽託驚疑不定,對着杜度問道。
杜度臉上盡是憂色,皺着眉頭思索了半天,方慢慢說道:“我越來越擔心,就在昨夜之前,我們已經是荊州軍的囊中之物,爲何第二軍會突然主動北上,任憑我們趕到運河邊呢?這點實在是太蹊蹺了。”
嶽託的臉色突然大變,道:“我們已經註定是敗亡的結局,荊州軍還要調整部署,這麼說來,荊州軍這番佈置的目的肯定不是我們!難道是十四叔?”
“林純鴻想拖住十四叔?拖住有何用嘛,僅靠田楚雲兩個軍團的步兵,也奈何不了十四叔啊!難道林純鴻還有未曾動用的兵力?”
嶽託與杜度一步步分析,逐漸接近事實的真相。只是,兩人想破腦袋也想不通,方圓數百里內,林純鴻可動用的兵力幾乎全部動用了,哪裡還有大規模的預備隊可用?
兩人愁眉不展,對着油燈而枯坐……
荊州軍在嶽託眼皮底下有恃無恐地安營紮寨,將嶽託圍得水泄不通,多爾袞當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嶽託和杜度能料到林純鴻想拖住多爾袞,多爾袞當然也想到了此節。
不過,多爾袞也如嶽託和杜度一樣,想不透林純鴻拖住自己有何用。
越想不通,多爾袞就越擔心。雖然快到子時,多爾袞還是下令將哨探放至百里之外。
夜,越來越深,沒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
運河之上,十多艘蜈蚣船正往來划動,如往常一般,履行巡邏職責。
不過,今夜的蜈蚣船頗有點奇怪,當他們靠近韃子白天的填塞點後,卻停了下來。緊接着,一艘小艇從蜈蚣船上放了下來,上面載着八個精壯漢子。
小艇吃水較深,顯然,裡面裝了不少沉重的貨物。
漢子們搖着櫓,緊靠着土石停了下來,八個漢子扛着鐵鍬跳上了岸,選了兩個點,開始在白天填塞的土石上挖掘。
土石松軟,挖掘倒不費勁,只是,挖到兩三尺深的時候,洞中卻滲出了水。一個漢子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繼續往深處挖掘。
兩個洞挖好後,徑寬差不多有三尺,深度至少在六尺以上。
漢子們又返回船上,哼次哼次地擡下來兩個陶罐。與其說是陶罐,還不如說是深達六尺的大缸。
他們將大缸放入洞中。大缸浮在水上,左右搖擺,隨時都有可能歪倒。
漢子們不管不顧,全部返回船上,將一塊塊用牛皮紙包着的物件運送上岸,全部小心翼翼地放入缸中。這些物件好像並不重,大缸並未沉下去多少。
漢子們又迅速取來了臉盆,不停地將洞中的水舀出倒在一邊。水滲透的速度顯然趕不上排出的速度,不多時,洞中水已盡,大缸沉入洞中。
漢子們趁機放入巨石,將大缸壓住。又取出一些奇怪的繩狀物,從缸中一直引到船邊。
緊接着,漢子們拿起鐵鍬,將空虛全部塞實,連缸口也被封得嚴嚴實實。
忙完這一切,漢子們上了船,將繩狀物點燃。繩狀物嗤嗤地冒着火星,慢慢地向着大缸燃燒而去。
而漢子們卻瘋狂地搖櫓,直把小艇搖得如飛一般。堪堪離填塞點有四十丈之遙時,背後突然響起了天崩地裂般的爆炸聲……
土石橫飛,熱浪逼人,掀起了滔天巨浪。漢子們正滿意地看着爆炸效果時,卻未料到,巨浪將小艇掀翻,八個漢子全部落入了水中……
運河方向傳來的爆炸聲,將多爾袞嚇了一跳。大營之中,正在安睡的韃子也被驚醒,還以爲遭到了炮擊,無不慌亂地跑來跑去,亂成一團。
正亂着,忽然運河邊又傳來一陣爆炸聲,這次韃子們看見了,運河邊火光一閃而逝,直把東邊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緊接着,又傳來爆炸聲。
這次爆炸聲顯然比前兩次還要猛烈,而且聽起來還不像在同一個地方。
多爾袞本能地覺得,運河填塞點出了事,立即派人前去查看。
哨探彙報的結果,只把多爾袞氣得差點吐血:寬達兩丈多的土石,幾乎全部從水面上消失,隱入了水下!
也就是說,今天白天一半的活,算是白乾了。
多爾袞恨意難消,下了死命令,明日一定要在白天將運河填塞出通道來!
爆炸聲將附近的荊州軍將士也嚇了一大跳,兵丁們出於本能,如飛一般披甲,然後拿着武器衝出大營。於是,大營內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混亂。
好在軍官們撫慰及時,告訴兵丁韃子吃了水師的炸彈,兵丁們方纔放心地回去繼續睡覺。
一邊走,一些士兵還一邊笑罵道:“水師那幫兔崽子,最近可得瑟得緊啊……”
到了第二日凌晨,多爾袞再次率領大軍抵近運河邊,又開始重複昨日的工作。韃子兵丁已經準備歸程,卻又被強令與蜈蚣船對峙,士氣本來就不高。等他們到了運河邊,發現昨日辛辛苦苦填塞的土石不翼而飛,心裡更是泄氣,個個怏怏無神,士氣更加低落。
正當他們無精打采地驅策俘虜運送土石時,多爾袞忽然接報,田楚雲率領雄威、神機兩軍團開始在德州運河以西的碼頭登陸。
多爾袞咬了咬牙,令阿濟格率領八千餘精騎,務必阻止田楚雲靠近,爲大軍爭取一日的時間。
阿濟格率兵抵達德州對岸附近時,發現田楚雲已經有兩軍人馬整裝列陣,正掩護剩餘人馬登陸。阿濟格萬不敢直攖其鋒,只得遠遠地監視田楚雲,防止大軍南進。
只見大軍有條不紊的登陸,直接將阿濟格將近萬餘精騎視作無物。阿濟格不免覺得受到了輕視,有心上前衝擊一番,卻又覺得不划算,一時心裡難受的如同火燒一般,臉色漲得通紅。
更讓阿濟格氣憤的是,待第三個軍人馬全部上岸,列陣之後,田楚雲居然將三軍人馬散開,排成了三個楔形陣列,縱深長達數裡,不停地向阿濟格擠壓。
阿濟格大怒,立即將大軍分爲中軍及左翼兩部,令左翼不間斷騷擾楔形陣列的側翼。
此等騷擾,對神機軍團來說,基本無用。劉夢雄指揮神機軍團三個軍逐步散開,將運河西岸十里範圍內納入控制之中,並將阿濟格不停地往南驅趕。
間或,阿濟格左翼離神機軍團右翼太近,遭到了火槍的攢擊,丟了數具屍體,倉皇后逃。
陣列而後戰,阿濟格拿神機軍團毫無辦法,只得迅速報告多爾袞。
多爾袞接報後,不憂反喜,田楚雲急於南進,正說明荊州軍顧忌填塞點落成,讓嶽託跳出包圍圈。
於是,多爾袞令阿濟格遲滯田楚雲即可,並令不計一切代價加快工程進度。
一切都按照林純鴻、周望等人的算計,順利地發展着。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漢民族中,總有一些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