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悅翔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他的吊腳屋裡,屋的中央擺着父母的靈位。他瞅着靈位,忍不住悲傷,兩隻虎目噙滿了淚水。他在人前從來都是剋制自己的感情,別人都以爲他是一個響噹噹的男子漢。但是獨處的時候,只要一想到父母,就忍不住悲痛。
“爹孃,妹子現在很好呢,今晚我就讓冉之煥爲你們磕頭!”韋悅翔在心裡暗暗的說道。一想到冉之煥,他就恨得咬牙,雙手忍不住緊握成拳頭。
爲什麼去伐木前就沒有恨冉之煥呢?韋悅翔對這個問題感到非常奇怪。他不明白的是,在林純鴻那裡,他獲得了難能可貴的自我意識。這與林純鴻重視下面的每個人分不開。想到林純鴻,韋悅翔的心裡冒出林純鴻說的一句話:不要讓痛苦、仇恨和悲傷影響了你的判斷,你決策一件事情的唯一根據是事實!這是林純鴻在對護衛隊訓話時說的一句話,讓韋悅翔牢記在心裡。不管韋悅翔承認與否,他都在自覺不自覺的模仿林純鴻。
韋悅翔忙收攝心神,將今晚的計劃反覆推敲,看有什麼缺失。想着想着,覺得有個細節沒有考慮到:如果冉之煥提前盯緊自己這二十多號人,怎麼辦?這樣的話連放火的機會都沒有。韋悅翔暗自心驚,於是他想試探一下是否有人監視自己。他在屋子裡找到一根大木頭,將大門狠狠的打開,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音。然後將木頭扔了出去,靜靜的聽周圍的動靜。果然,外面發出若有若無的沙沙聲,估計是監視自己的人看見自己怪異的舉動後,以爲自己想出來,忍不住就想行動,待看明白是塊木頭後,又隱藏起來。
韋悅翔將木門關上,一時之間,渾身都是冷汗。自己折損了倒無關緊要,肯定會連累妹妹一家人,估計那二十多個兄弟也活不了。韋悅翔愣了半晌,方想出一條計策,在心裡推敲了好幾遍,覺得應該能行,便將屋子裡的所有的易燃之物堆在一起,用火石點燃,熊熊的火光沖天而起。
韋悅翔提起鋼刀,打開房門,衝出門外,一邊跑一邊狂叫:“着火啦、着火啦!”
監視着韋悅翔的四人一時傻了眼,面面相覷,不知道是抓住韋悅翔還是去救火,與或是繼續隱藏。乘着四人愣神的功夫,韋悅翔如脫繮的野馬向王兩全家衝去。
韋悅翔的狂吼驚動了所有的軍戶,包括從外地回來祭祖的二十多人。整個大田堡都沸騰起來,大部分軍戶都提着水桶去救火。而韋悅翔帶回來的二十多個軍戶聰明點的便追着韋悅翔狂吼的聲音奔去,頭腦笨點的,則大急,也提着水桶去救火。
待韋悅翔在堡內廟宇前碰到王兩全,回頭見有十多個兄弟跟過來,心裡方纔踏實了點。他對兄弟們急道:“冉之煥起疑心了,監視我,很急,咱們現在就動手!不管林隊長是否過來了,咱們打開堡門,守住門就成!”
十多個兄弟一聽,二話不說,就隨着韋悅翔往堡門衝去,渾不管自己手中是否有武器。
守堡門的八名軍戶看到韋悅翔的房子着火了,都站在門口看熱鬧,看到韋悅翔等人挺着鋼刀衝過來,正待上前問何事,韋悅翔等人什麼話也不說,看見人就砍,不多時,八個守門的軍戶就倒在了血泊中,失去了性命。
王兩全正準備打開堡門,韋悅翔忙制止道:“冉之煥還不知道我們準備打開堡門,先別忙着打開,否則他會帶着那幫狗來攻打我們。我們人太少,抵不住的。”
說完,回頭看了看其他的幾位兄弟,見這些人見了血後,興奮不已,早已經換成了自己趁手的兵器緊握在手,只待殺出去。韋悅翔暗自點頭,說道:“現在就等着林隊長殺過來了,大夥不要急,今晚肯定能成事。”
冉之煥正在和小妾大戰,突然聽到外面人聲鼎沸,連忙派人打聽,方纔知道韋悅翔家中着火,而其人不知去向。冉之煥大驚,連忙點齊所有家丁,全堡大索韋悅翔等人。不多時,便抓住了沒有跟隨韋悅翔行動的幾個軍戶,正待審問韋悅翔等人的去向,忽然有人來報,說韋悅翔殺死了守門人,正佔據着堡門和家丁對抗。
冉之煥更是吃驚,難道韋悅翔有外應?他心急不已,集齊隊伍,殺奔堡門而來。堡門處,已經有十多個家丁正在那裡叫罵,但在弓箭的威脅下,不敢上前。地上還躺着幾具屍體,正是被射死的家丁。冉之煥見狀,憤恨不已,叫道:“韋悅翔狗賊,老子待你不薄,你居然敢造反?”
“你他孃的還敢說待老子不薄?我們這裡的人誰和你沒有血海深仇?老子就要你的人頭祭祀爹孃!”韋悅翔大罵,這話讓兄弟們同仇敵愾,韋悅翔的話沒有錯,二十多個兄弟絕大多數和冉之煥都有血海深仇。
冉之煥大怒,叫道:“給我殺了這幾個狗賊!”
衆家丁得令,立即奮不顧身的向前衝去,只聽見咻咻的聲音不絕於耳,箭支對準家丁飛來,轉眼間,又有幾個家丁倒在了地上慘呼,衆家丁一看不對,又退了回來。尤其是韋悅翔,他放箭速度極快,一手連珠箭法讓手下歡呼不已。下面被逮住的軍戶也忍不住發出歡呼聲。
這歡呼聲猶如嘲笑冉之煥一般,讓他更憤怒。他吼道:“將這幾個造反的狗賊押上來,老子要一個個的剁了他!”
家丁將七人押上前,喝令七人跪下,但七人沒有一人跪下,其中一個更是罵道:“姓冉的,你的末日到了,老子媳婦三年前被你逼死後,老子就等今天了,今天非要拿你的人頭當尿壺!”
“砍了他!砍了他!”冉之煥歇斯底里的叫道。
只見刀光一閃,鮮血噴涌而出,一顆頭顱滾落在一邊,但身軀依然半跪着。血腥的一幕讓後面圍觀的軍戶發出驚呼,更是讓韋悅翔等人睚眥盡裂。冉之煥哈哈大笑,叫道:“投降吧,韋悅翔,再不投降,老子再殺一人!”
兄弟們忍不住就要衝上前,和冉之煥的家丁決一死戰。韋悅翔連忙攔住兄弟們,說道:“衝上去咱們都死定了,還誤了林典史的大事,我們現在得拖延時間。”
說完,對冉之煥吼道:“姓冉的,你知道我們爲什麼要造反嗎?老子的爹被你毒打致死,剛纔的文三兄弟的媳婦也被你強逼致死,我們這裡的人哪個和你沒有血海深仇?你看看,兄弟們都窮成什麼樣了?而你娶了七房姨太太,還霸佔了史珠光的媳婦,史兄弟幾年都沒有看到了,是不是被你弄死了?老子們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幹,結果你拿走了幾萬兩銀子,你他孃的就是吸着我們的血汗,你說老子們造不造反?”
一席話讓冉之煥的家丁也沉默下來,後面圍觀的軍戶更是大譁,紛紛議論起來,看往冉之煥的眼神也有點不對勁。冉之煥回頭一看,大急,怒吼道:“投不投降一句話,否則我將剩餘的人全部殺掉!”
“你先別急着殺人,你殺的越多,兄弟們對你越恨。你看看後面的兄弟們,他們對你是服從還是恨?你看看別人林典史,在那裡幹活一年,至少可以掙十五兩銀子,還給兄弟們地種,一畝地一年才交三錢銀子。你他孃的給林典史舔屁股都沒有資格!老子今天就要爲所有的軍戶報仇,你今天死定了。兄弟們,你們還等什麼,冉之煥也就五六十條狗,我們幾百人咬也會咬死他。”
圍觀軍戶的眼神越來越熱烈,更何況韋悅翔繼續在鼓動:“兄弟們,動手吧,林典史已經派出人馬來支援我們了,今天一定要讓冉之煥的狗頭。林典史還說了,只要殺了冉之煥,這裡的每戶人都可以去幹活,還可以種十五畝地,而且工錢也不會被冉之煥颳走了!兄弟們快……”
冉之煥的咆哮打斷了韋悅翔:“將剩下的六人全砍了!”
冉之煥的命令沒有得到立即執行,押着六人的家丁猶豫的眼神投向冉之煥,冉之煥怒火無法抑制,一鞭子就向猶豫的家丁抽去:“敢抗命?老子先殺了你!”
猶豫的家丁無法,舉起鋼刀,正待砍下去,突然從堡門處傳來呼聲:“哈哈,來啦,林典史終於來啦!”
驚愕的家丁往堡門處看去,發現堡門已經打開,幾百個全副武裝的兵丁正衝過來。
原來林純義率領二百人僅僅比韋悅翔等人遲了大半日抵達大田千戶所,在大山裡隱藏起來,派出兩人不停的探望大田堡。待看到堡內火起,林純義集合部隊,向大田堡趕來,正好碰到了冉之煥要殺人。
待林純義帶人衝入堡門,五六十個家丁如何抵擋?被鼓動的軍戶看到來了援兵,也紛紛痛打落水狗,家丁紛紛跪地投降,而冉之煥在幾個死硬份子的護衛下,往官邸退去,還未退至官邸,護衛便死光,自己也被韋悅翔一箭射中大腿,動彈不得。殺紅眼睛的軍戶正待砍下冉之煥的頭顱,被林純義擋住:“暫且留他一命,林典史另有他用!”
在軍戶的帶領下,堡內的副千戶、鎮撫、幾個百戶均被抓住,不曾走脫一人。林純義將除冉之煥以外的所有軍官置於平臺上,讓所有的軍戶公審這些軍官。這些軍官哪一個沒有仗勢欺人?一時之間,有冤屈的紛紛上臺訴說他們的罪惡史。說到憤怒處,更是有人上臺對這些軍官進行拳打腳踢。待到公審大會結束的時候,將幾個軍官砍頭示衆。
衆軍戶多年的怨氣一朝得到發泄,都興奮不已,也有的痛哭不已,哭死去的親人。更有甚者想殺掉冉之煥泄憤,被如狼似虎的兵丁擋在了門外。
待到林純義下令軍戶全部遷移到百里洲時,縱然有人不願意離開,但想到自己的手上沾了軍官的鮮血,沒有了退路,只好在兵丁的護送下,往百里洲而去。
林純義早就安排人守住了堡門,所有堡內人等不曾走脫一個,確保施州衛不知堡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軍戶出發一日後,林純鴻來到大田堡,見到了萎靡的冉之煥。
冉之煥雙眼無神,見到林純鴻後,稍稍恢復了一點精神,問道:“爲何不殺掉我?”
“留着你自然有用。”說完,林純鴻掏出一份公文,接着說道:“冉大人,簽字畫押吧。”
冉之煥往公文上瞟了一眼,只見上面有“韋悅翔、王兩全鼓動軍戶造反,餘獲悉後,率部順利平叛,副千戶、鎮撫使盡皆戰死”等字眼。
他哼了一聲,怒吼道:“林純鴻,你陰謀造反,死無葬身之地!”
林純鴻平靜異常,“籤還是不籤?”
冉之煥緊咬鋼牙,一字一句道:“想要老子簽字,休想!”
林純鴻冷笑道:“看你一副好皮囊,原來是個銀樣鑞槍頭!你以爲我這麼好心留着你的家人啊?他們有用啊!”
冉之煥氣得幾乎吐血,吼道:“你敢!”
林純鴻不再理會冉之煥,回頭對林純義吩咐道:“把冉大人的家人押過來,殺一個問一聲,看他答不答應!”
一口鮮血終於從冉之煥口中噴涌而出,全身一下子失去了力氣,委頓在地上,低聲道:“我籤,我籤……”
林純鴻走上前去,拍了拍冉之煥的肩膀,笑道:“好好合作,我不會爲難你的,你可以和你的七房姨太太過着幸福生活!”
言罷,將公文交予林純義,不再看冉之煥一眼,離開了冉府。
隨即,林純鴻立即命令周望常駐大田堡,全權處理一任事務,將大部分弓兵挪至大田堡駐守訓練。並將所有精通兵甲製作的工匠集中在大田堡,全力打仗兵甲利器。
自此,大規模擴軍備戰成了事實,林純鴻的虎牙愈發顯得尖銳,隨時準備擇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