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與郭銘彥協商,林純鴻將製作魚乾之事全部託付給盧詩源,令其大規模收購新鮮海魚,擇地製作魚乾。
盧詩源經過詳細考察,最終決定在香港這塊荒島上從事保鮮這個偉大事業。香港島與廣州在地理上脣齒相依,因盛產香木,而被稱爲香港。林純鴻得知盧詩源的決定後,忍不住哀嘆道:“哎,魅力四射的香港,自求多福吧,馬上就要以臭聞名天下啦,孃的,那麼多魚,不把人薰死纔怪!”
不過林純鴻也沒有干涉的意思,任盧詩源肆意作爲。
經過楊一仁和崔玉兩個多月的努力,海商大會的日期越來越近。
廣大海商常年奔波於四海,對海上力量的變化尤其敏感。他們察覺到,自從林純鴻打敗劉香後,鄭芝龍的武裝船隻甚少跨入廣東沿海,於是,林純鴻被他們視作繼鄭芝龍之後的又一海上巨無霸。
甚至還有一些野心勃勃的海商祈望兩家立即互毆,然後漁翁得利,在海洋上謀得一席之地。不過,讓他們失望的是,無論是林純鴻、還是鄭芝龍,均表現得非常剋制,絕不踏入對方地盤一步。
林純鴻強勢崛起,海商們的心態頗爲複雜。一方面,海商立即從砧板上的魚肉變成了兩家積極拉攏的香餑餑,他們完全可以兩面下注,謀取個人之利;另一方面,林純鴻具有極爲深厚的官方背景,誰也不知道林純鴻會不會加大對海商的盤剝。
不過,海商們對海商大會還算積極,不僅廣東籍的海商悉數到會,就連江浙、徽州及山東的海商也來了不少,甚至還有從福建趕來的幾個海商。
此外,還有一些不是海商的商人也趕來參加海商大會,包括邦泰境內的豪商洪齊雲、張德勝和羅永浩,他們分別是齊雲社、德勝社和永浩社的老闆。他們在林純鴻的強勢保護下,短短五六年內,成爲大明首屈一指的商人,從心裡早就把林純鴻當成了他們的保護神,一向唯林純鴻馬首是瞻。
而且,經商這麼多年,他們認識到,林純鴻所從事的產業,無不是前景廣闊的行業,所以,只要林純鴻想幹什麼,他們一定會跟風而上。這次,林純鴻召開海商大會,他們也有意在海上拓展商業範圍,遂不遠萬里,結伴而至廣州。
林純鴻聽聞三人至廣州,極爲高興,親自接見了他們。
“來……來,快坐,棉花大王、藥材大王、木材大王,三位來廣州,是不是對出海產生了興趣?”
林純鴻一一點出三人資本最爲集中的行業,並貫於大王之稱,讓三人受寵若驚,紛紛回道:“林軍門說笑了,和軍門一比,簡直就是拿星輝比日月!”
林純鴻笑道:“哪裡,哪裡,三位豈不知林某早已將旗下大部產業置換成了土地?”
“這個……”洪齊雲笑得頗爲僵硬,“正因爲軍門放開了棉紡、榨油,荊州一夜之間冒出了無數的老闆,現在生意……”洪齊雲搖了搖頭,嘆道:“越來越難做了啊!”
林純鴻哈哈大笑:“當初邦泰的生意被三位擠壓得利潤越來越薄弱,林某不得已,只好放棄了。難道三位遇到了林某當年的難題?也想另謀出路了?”
如林純鴻臉上的表情一般,他心裡也極爲得意。洪齊雲所說的生意難做,正是他千方百計培育的競爭性商業環境。自從去年林純鴻強行贖買豪紳土地後,豪紳們得到了無數的工坊。這些新工坊主爲了生存,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競爭,紛紛追加投資、擴大規模,直接導致邦泰境內各行各業競爭日益激烈。
三位老闆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三人一向以洪齊云爲首,洪齊雲也當仁不讓,拱手說道:“荊州、夷陵雖然人口衆多,畢竟侷限一隅,咱三人正好手頭還有點餘錢,一合計,還是跟隨軍門到廣州來謀點小利。張老闆想在廣東找塊地種植甘蔗榨糖,羅老闆屬意於造船工坊,至於在下,就沒有兩位老弟的膽略了,只想在馬六甲這個地方銷售點棉布和棉油……”
林純鴻大奇,當今時代,海外貿易利潤極爲驚人,三人居然一點也不動心,牢牢地堅持着生產至上的理念,堪稱奇數。
而且,洪齊雲居然想着在西洋人手裡分一杯羹,到底算膽識過人,還是無知者無畏?
林純鴻還未置言,洪齊雲繼續說道:“要做成這三件事,無不需要軍門的照應,咱三人商議過了,除了稅收外,每年向邦泰繳納二十萬兩的獻金……”
洪齊雲的話太具有震撼力了,至少讓林純鴻目瞪口呆。
林純鴻目瞪口呆的原因,三人絕對無法理解:邦泰境內的資本不僅一直在尋求武力的保護,甚至有了藉助武力進行擴張的需求!
這算不算資本發展的必然趨勢?
邦泰境內的資本如此,廣大海商的資本呢?有沒有藉助武力進行擴張的需求?林純鴻覺得有必要在海商大會上增設一個議程!
“獻金一事,切勿再提,三位所提之事,林某人會爲三位提供方便,儘管放心就是!”
林純鴻一席話,讓三人欣喜若狂,二十萬獻金不僅免了,還得到林純鴻的保證,任誰也難免舉止失態。一時之間,各種肉麻的馬屁如潮水般涌向林純鴻,直把林純鴻噁心得想嘔吐。
他們哪裡想到,林純鴻想到了一個絕妙主意,從這個主意中,林純鴻收刮的可不是個小數目!
“二十萬獻金?太少了!”林純鴻想着,他可不是鑽進錢眼的小軍閥,絕無可能被二十兩銀子所左右。林純鴻知道,一旦收取二十萬,這個口子以後將越來越大,邦泰體系將逐漸被豪商控制,成爲他們手頭的工具。這是林純鴻絕不能容忍的。
在長達半個時辰的恭維後,三位豪商終於再次進入正題。羅永浩言道:“還有一事,請軍門幫忙。在下一直想把荊州地區的貨物賣至海外,苦於不知海外對何種貨物感興趣,亦不知利潤幾何,軍門能不能讓廣州貨棧提供點消息?在下願意花重金購買!”
“哈哈……”林純鴻大笑不已,“羅老闆何需重金購買?此事極易,我準備在廣州舉辦一個萬國博覽會,不僅邀請大明商人蔘會,還會邀請歐羅巴人、大食人、印度人蔘會,大家儘管將準備出售貨物的樣品帶來,購買什麼、出售什麼、價格幾何,豈不是一目瞭然?你們回荊州後,還得幫萬國博覽會宣傳,儘可能多帶商人過來!至於具體如何操作,你們去找楊提舉吧,此事楊提舉負責!”
三人一聽,嘆道:“正所謂行大事者無不有氣吞日月之勢,軍門思謀深遠,吾輩望塵莫及!”
說完此事後,林純鴻極力攛掇三人投資海魚保鮮行業,可謂苦口婆心:“三位可曾聽說,林某準備在香港大力曬制魚乾?這可是一本萬利的新興行業!魚乾一經制成,可保存十月之久,足以運送至大明的每個角落裡。現在大明北方赤地千里,無數饑民無不嗷嗷待哺,有了魚乾,當活人無數,可謂功德無量。況且,林某人算過一筆賬,四千料的海船運送魚乾到揚州後,轉乘運河船隻抵達濟寧,當謀利兩千三百兩,三位是否有意涉足?”
三人面面相覷,心裡實在想不通林純鴻爲何對臭魚如此重視。他們對林純鴻開拓的新產業,無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關注,早就知道林純鴻的魚乾大業,而且還替林純鴻算過一筆賬,所得結果與林純鴻計算的相差不遠。
不過,林純鴻似乎遺忘了一個事實,鄭芝龍那裡還得繳納三千兩令旗費!
三人沉默不言,林純鴻繼續勸說道:“你們消息靈通,也知道邦泰今年僅僅向揚州輸送了十船糧食,就把江南的糧價攪得一塌糊塗,廣大糧商損失慘重,邦泰更是獲利五十多萬兩銀子!魚乾也相當於糧食,三位涉足後,不僅獲取利潤,沒準聖上一高興,給三位封妻廕子,也不是不可能!”
爲了說服三人,林純鴻不惜拋出“封妻廕子”此類虛無縹緲之言,讓他自己都汗顏不已。他立即轉變話題,接着說道:“製作魚乾所需之鹽,林某一手提供,價格都可以商量,絕對比官鹽低九成以上。至於人手,三位無論採用什麼方法招募人手,林某人都可以從旁協助……”
林純鴻滔滔不絕,直至最後三人實在受不了他的長篇大論,洪齊雲開口說道:“軍門有所命,在下無所不從。只是通過東海,需向鄭芝龍繳納三千兩的令旗費,如此一來,豈不是虧損七百兩?”
林純鴻似乎早已謀算在心,神秘地笑了笑,道:“諸位放心,絕不會讓你們再繳這筆銀子!”
三人心裡暗自吃驚:海上炮火剛剛停歇,難道又要狼煙四起?這林純鴻的野心,簡直比妙紅樓姑娘的胸脯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