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鶯兒的雙腳終於得以踏上這塊堅實的土地時, 她的心情是無比雀躍的。
坐了一整日的馬車,樑禛不准許自己下車, 派了兩個丫鬟伺候兼監視自己。雖然有樑禛不時給自己帶點果子、糕點小零嘴兒什麼的,依然把自己憋壞了。
童鶯兒揹着手饒有興致地端詳起自己今夜的住宿之地來,眼前是林立的營帳, 四處可見巡邏的軍士,顯見得並不是家眷聚居地,而是將士們的集中地。
樑禛今夜便是宿在此處吧!童鶯兒在心裡默默地想,她與隨行的小丫鬟一道挎着包袱, 身前一名小卒謹小慎微的躬身引着路。
這是樑大人的愛姬, 連來給王爺做警衛也捨不得丟開,可是得伺候好了才行!小卒笑的諂媚, “姑娘小心腳下,這便是姑娘與樑大人今夜的住處,姑娘且歇息, 小的這便告辭了……”
童鶯兒擡眼, 看見面前一大一小兩個營帳靠的緊密, 大的自是樑禛的,小的當然是自己的了。
童鶯兒熟門熟路地自覺向小營帳走去,先替自己拾掇拾掇了, 再進了大營帳。熟稔地取出蘇合香,仔細掛進了牀幔。
聽冬雪姐姐說樑大人兩年前是不愛用薰香的,自去年出了一趟遠門,回府後便非要讓婢子於家中放置或薰燃蘇合香。念及此, 童鶯兒不禁撇了撇嘴,他便是一變臉精!小孩子不都這樣嘛……
童鶯兒忙得不亦樂乎,探手自包袱裡又摸出了兩件斗篷。一黑一白,緊緊地疊在一起,銀白色的是樑禛臨行時去自己的衣箱裡翻出來的織錦鑲毛斗篷。自己本不想帶,可他非說露營夜間寒露深重,一定要給自己帶上。自己拗不過,便任由他放進了他的衣衫包袱裡。
童鶯兒羞澀地抿抿嘴,大人雖然善變了些,但他其實對知他心的人倒真的不錯。近些日子來,自己放棄了初來時爭取做他姨娘的想法,畢竟大人喜歡的不過就是自己這張甚似他心上人的臉,自己想開些,認真盡到人偶的本分便好。
如此一來,反倒讓樑禛隨和了許多,也讓自己與他的關係融洽了許多。當他向自己投射來繾綣纏綿的目光時,就當他看的是別人就行,如若你當真,隨後而來的變臉定然會給你一萬點的暴擊!
如此胡思亂想着,不知覺間,童鶯兒已然面頰緋紅若桃李,只可勁的拿了樑禛的一方掛珮杵在脣下吃吃地笑。
是夜,快到丑時樑禛方回,童鶯兒等着爲樑禛布水洗漱,便一直呆坐大營帳內。
待樑禛回營,便看見四仰八叉和衣躺在自己牀上,睡得正酣的童鶯兒。枕邊,一塊貂皮護腕串着一顆東珠,上頭還吊着一根繡花針。再看看牀頭,一壺山楂桂花茶早已涼透,旁邊一隻空茶杯橫臥小几邊緣,搖搖欲墜。一盤栗子糕還剩兩三塊,地面上栗子糕粉屑四散……
樑禛搖搖頭,將小几端開,也不管滿地的糕餅屑,蹬掉皁靴便踏上了牀榻。營帳內唯一的這張牀本就不大,童鶯兒四肢攤開斜躺正中,便佔據了一整張牀。
樑禛將她挪到內側,依舊覺得佔了自己的地盤,不舒服得緊,索性起身將她一把提起,胡亂放至牀尾。自己則脫了衣衫,鑽進被窩,腳踩着童鶯兒柔軟的肚子,沉沉入睡。
這婢子,邋遢又懶惰,看來以後還得給家裡的婢子配置婢女了……墜入夢鄉前,樑禛這樣想着。
半夜,童鶯兒便在渾身痠痛中醒來。想轉身,卻很困難,阻力太大。好容易睜開了眼,藉着將盡的微微燭火終於看見自己懷中的一雙大腳……
童鶯兒瞬間清醒,驀然想起自己是在等樑禛回房洗漱,自己怎麼就這麼沒出息地睡着了!
她懊惱地搓着頭,想起樑禛的警告,勿要未經允許進入他的臥房。自己等他回房洗漱倒是情有可原,可未經允許爬牀是肯定會吃掛落的!
雖然自己只是無意間犯了錯,童鶯兒腦海中依然不可抑制地出現樑禛勃然大怒的可怖模樣。
童鶯兒趁着夜色輕手輕腳地爬下了牀,看見自己吃剩的糕餅散落了滿屋,又窸窸窣窣掀起裙襬將這些杯盤碗盞統統抱在了懷裡,準備一併都給收出去。
轉頭看見樑禛的被子滑到了地上,想去替他掖掖,又止住了。萬一那魔王突然醒來,想起自己未經允許睡了他的牀,可就大事不好了——童鶯兒縮了縮脖子,果斷轉身,躡手躡腳出了樑禛的帳。
黑暗中,樑禛睜開了眼,他轉頭看看帳內變戲法般消失不見的茶盞、糕餅,嘴角扯了扯。這婢子鬼鬼祟祟收拾好現場,又偷偷摸摸溜出了帳,抹掉犯罪證據便以爲自己明日就會忘記了麼……
既然醒來,不替自己擦洗擦洗不說,連寢被也不給照顧了,想把我凍糊塗了,明日好忘得更徹底麼?明日將若琳也喚進偏帳吧,靠她童鶯兒,自己怕是要變成鎮撫司衙門看門的老兵卒一般了。樑禛冷哼一聲,扯起落地的被褥繼續矇頭呼呼大睡。
不到卯時,樑禛便起牀了,在童鶯兒的服侍下潔了牙,淨了面,依然立在水盆前不動。
童鶯兒取了木梳待要讓樑禛去往桌前坐下,好讓自己替他綰髮。見他不動,便訝異地望向樑禛,“大人……該梳頭了……”
“換水,本官還要洗一遍……多提點水,還要淨手腳。喚若琳隨你一同進帳服侍,趕緊的,本官趕時間。”樑禛面無表情地下了令。
童鶯兒心中咯噔一聲,這是要算總帳了麼……
她麻溜地轉身,樑禛聽見帳外響起童鶯兒喜鵲叫早般的高呼,“若琳妹妹……”
還好樑禛只是催促衆人替他各種拾掇,並未當衆對童鶯兒流露出半分不悅。一番人仰馬翻後,樑禛終於穿戴整齊了。
今日肅王爺將與衆臣工圍場圍獵,自己須得隨行左右。樑禛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配掛,再次提醒童鶯兒。
“今日圍獵,或許有其他女眷會跟隨瞧熱鬧,你切莫參與,勿要離開大帳!我晚間便回,你若表現得好,我有獎勵予你。”
童鶯兒一直擔心樑禛爲追究昨晚之事突然發飆,惴惴不安地替他正了正腰間的革帶,溫順得如同一隻小貓。
雖然之前對樑禛不允自己拋頭露面一事頗有微詞,但今日的她則是一百個願意聽話,完全毋需獎勵做引誘!
“是的,大人,婢子定然不會邁出這道大帳的門!”童鶯兒死命的點頭,只差拍胸脯發誓了。樑禛滿意地笑,二話不說離開了營帳。
……
圍獵之前,照舊有一場檢閱儀式。樑禛來到位於圍場入口邊的寬廣草甸上,這裡早就搭起了高高的檢閱臺。
同以往歷次行圍一樣,高臺布黃幔,立幡旗。參與此次行圍的軍士與衛兵早已列陣臺下,數萬軍士鴉雀無聲,金戈鐵馬,旌旗招展,凌厲肅殺攝人心魄。
檢閱場周圍卻是設了一圈的看臺,此次參與秋狩的將士多,官員多,家眷自然也不少。隨行家眷與文官們便要在這看臺上感受秋狩檢閱儀式的威儀。
樑禛在行圍統領官的引導下繞檢閱場環行檢視,此時距離儀式開始尚有時間,看臺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
“當朝文官們應在看臺的哪個位置?”
樑禛突然發問。他與齊祖衍約定好了,今日便要行那上書勸諫肅王爺登基一事。自己掌管秋狩警衛,一直忙碌,竟未能抽出時間去尋齊祖衍瞭解他的準備情況,於是樑禛便想於這檢閱現場找個時間向齊祖衍問問。
“回左都督,文官大人們皆坐檢閱臺左下首。”
樑禛頷首,繼續催馬進了圍場深處。爲保證王爺狩獵時手邊正好就有湊手的獵物出現,今日一大早馮鈺便派了數百錦衣衛分翼入山林,將獵物們趕往了中道沿線,只圍而不合,擎等着王爺檢閱完畢後,率中軍沿路逐射。
不多時,參加檢閱典禮的文職官員與隨行家眷們陸續趕到,原本鴉雀無聲的檢閱場瞬間變得熱鬧非凡。
樑禛看見齊祖衍在宮人的引導下走進了看臺,便不管不顧地策馬前去,來不及下馬,便於接踵摩肩的人海中喚住了齊祖衍。
齊祖衍看見檢閱場內,端坐馬上,一身重甲的樑禛,衝自己拱手作揖,眼中滿是詢問與希冀,只微笑着點點頭,又深深地向他做了一揖。樑禛瞭然,心中歡愉,對齊祖衍又一個拱手後,調轉馬頭,重又回到了檢閱臺下。
看臺上一衆官員正紛紛向剛到場的齊祖衍見禮,因才見過樑禛對齊祖衍的看重,此時大家對齊祖衍的見禮又多了幾分發自肺腑的奉承與迎合。
這齊老倌還真是長袖善舞,這纔不多久的時間,便籠絡了這新晉的人氣一品武將,爲了與他打個招呼,還巴巴地從檢閱臺下騎馬衝了過來,做個揖又回去了。
女眷區中的駱菀青不錯眼地看着一身戎裝的樑禛,他跨騎一匹純黑大宛馬,端立檢閱臺左下首。自那日送來白雪後,又是好些時日未能見得樑禛,她知他新晉左都督,又負責此次秋狩警衛,定是極忙的。也不惱他,只貪婪地看着他英俊的眉眼,挺拔的身姿。
突然,她看見樑禛獨自一人策馬疾行,穿過了森森軍陣,直直來到自己右手邊的文職官員看臺前。衆目睽睽之下,樑禛甚至沒有來得及下馬便衝看臺上急切地示意着什麼。駱菀青直起身來看向右側,原來是齊祖衍……
駱菀青心中酸楚一片,樑禛竟然一直與齊家保有聯繫,他便真就那麼不顧死活地想要得到齊韻麼!
駱菀青銀牙咬碎,她想起齊家經此一劫除跑了個齊韻,幾乎毫髮無損,其中若說沒有樑禛的手段,打死她也不信!
這男人果然是信不得的,他一邊打着齊韻的主意,一邊又來應付自己,房中還藏了一個瘦馬。原先還以爲他是個鍾情不二的,原來最是色膽包天!
“青兒,瞧什麼呢?”耳畔傳來姑媽好奇的詢問。
“沒事,姑媽,青兒只想看看父親……”
駱菀青忿忿然坐下,更加堅定了執行自己計劃的決心,她在心底默默地想,“少澤,你如此四處留情,白白惹來多少無辜官司。如今便讓青兒出手,替你清理清理吧,也好讓你能儘早重歸正途……”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是秋狩描寫,其中有2000字,是以前發免費章節時不小心發出去過的,畢竟是相同內容,爲保證閱讀流程,橘柑把這2000字放作者有話說裡面,小天使們不需要付錢購買就能看見。所以明天正文更新4000字,作者有話說2000免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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