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府客房位於大院西側的一個小院落中。小院落實際上並不小,面積至少有四百多平米。院中種有許多花草樹木,中間還有一個面積不小,看去水不淺的魚池。魚池中間有一個涼亭,四條彎曲的石塊砌成的小徑與之連接。院落北面和西面都是客房,南面是車房和雜物房,東面與大院用一道爬滿藤蔓,頂上有瓷瓦的高約丈許青磚牆相隔,並以一道圓形拱門連通。環境幽靜,景緻怡人。
羅成住在北面一間客房,此時,沐浴後的他合衣躺在榻上一邊用摺扇驅趕着悶熱,一邊整理着思緒。正如繆祖猜測,羅成此行並非僅僅是爲了洽談買賣人口之亊,而是想在與徐州相鄰的青州沿海建一個基地。這是他總體策劃上的重要一環。之前因一方面實力太弱小,另一方面是無契機,總之是條件不成熟而沒有實施。自懷疑徐州商人王晃身後有司馬家(雖不知是東海王司馬越,還是與之相鄰的瑯琊王司馬睿或其他王爺)的身影后,羅成便開始考慮抓緊在這一帶建基地之亊。此番繆堡主之邀可說是正中羅成下懷。
羅成希望通過繆堡主身後勢力在青州沿海直接獲取建基地之所,如果不能一步到位滿足自己的願望,就退而求其次,先在繆堡主應該有影響力的朐縣沿海立足,稍後再圖青州沿海基地。
至於以什麼條件來實現這一意圖,羅成正爲此權衡。從之前繆仲凱赴龍嘯山莊時表明的意向來看,似乎其對於獲得好鋼和好船是最迫切的。如僅此而已,羅成已有了適當滿足他們的打算。如果對方提出其他要求,則只有隨機應變了。
羅成自見過石崇,確定金谷園歌舞比試之後,已爲自己準備了另一條路子,即如果從這裡難以如願,他還設想借金谷園之行來實現這一目標。至於如何利用,當然也只能到那以後視情形而定。羅成不相信面對京城如此多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就找不到一位可利用的對象!以羅成如今的知名度和能“預知未來”的本錢,相信達償所願應該不是一件難亊。
想到金谷園,羅成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雲嫣仙子的倩影,一會兒是初次見面時的情景;一會兒是雲嫣仙子翩翩起舞的畫面;一會兒是燕舞樓雲嫣試酒的那一幕……反反覆覆,揮之不去,心緒開此煩亂起來。他索性起身走出房外。
如今雖是七月的天氣,但入夜後屋外在微風輕拂下,比屋內要涼爽許多。羅成手搖摺扇信步來到涼亭,駐足欣賞淡淡月光下的院中景緻。院中不知什麼花散發出濃郁的芳香,令羅成心神爲之一振,他不由輕聲哼起了後世那首《夜來香》的曲調……
“此曲好美妙,不知有歌詞否?”
羅成回頭一看,只見住在羅成隔壁的雲嫣仙子一邊讚歎一邊也向涼亭款款走來,皎潔的月光下,令本就仙姿玉容的雲嫣憑添一種曚矓和神秘的美感。她身後跟着詩琴。
“你二人還沒休息?”
“屋內悶熱,出來走走,不想卻聽見羅莊主在此吟唱,打擾雅興,還望見諒。”
“嗨!什麼雅興不雅興的,胡亂哼哼兩句而已。”羅成將扇一收,說完轉身坐在亭中石几旁的石凳上,並用扇一指另兩張石凳招呼道:“你二人也坐下吧,在此乘乘涼還不錯。”
雲嫣微一遲疑,坐在了羅成對面那張石凳上。
“羅莊主還沒告知雲嫣剛纔那曲有沒有歌詞呢?”雲嫣一坐下便柔聲提醒道。
“明天我寫給你吧。”說完,羅成轉而沒話找話的問雲嫣:“此前聽娥娘說你近來極少出場,不知是何因呢?”
雲嫣萬萬沒料到羅成會問這個問題,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同時也哭笑不得,心想:紫玉姐說得還真沒錯,這人還真是個榆木圪嗒!
“羅莊主以爲雲嫣應該離開伎樓嗎?”半晌之後,雲嫣鼓起勇氣不答反問道。
“呃……說老實話,那煙花之地始終乃是非之地,煙花女子命運多不幸,如非無奈,能早些離開是最好不過。”羅成先是一怔,接着老打老實道。
雲嫣心中一喜,口中卻哀怨道:“唉,原來羅莊主也看不起我們這些歌舞女子。”
羅成一愕,慌忙解釋道:“雲嫣姑娘千萬別誤會,應龍並非此意。”
雲嫣不依不饒:“那羅莊主爲何將歌舞伎樓稱煙花之地?將歌舞女子呼作煙花女子呢?這‘煙花之地、煙花女子’聽起來似大有令人覺得極爲不堪之嫌,輕蔑和鄙夷之意顯而另見。”
羅成諤然:暈!這煙花之地在後世還的確是多指妓院青樓,煙花女子還就是對賣身或賣藝女子的稱呼,至於是否是蔑稱那是見仁見智,不過這“不堪”二字卻已是較客氣的形容了。
“唉,雲嫣姑娘錯怪應龍了。應龍之所以說伎樓乃煙花之地,是因應龍去到此地,便覺置身煙霧(燈籠中燈油因雜質多燃燒後產生的煙霧)之中,面對花枝招展的歌舞女子,有如煙霧裡看花。故一念之間便對伎樓有了煙花之地;對歌舞女子有了煙花女子之嘆。煙花之地、煙花女子絕無輕蔑和鄙夷之意!”羅成一付大受委屈狀。
雲嫣聽了羅成的解釋,再見他這般神情,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來這煙花之意是如此得來,雲嫣錯怪羅莊主了。唉,其實,雲嫣近來漸漸減少出場次數,的確是有意離開伎樓,只是……”雲嫣悠悠然還沒說完,卻被羅成的一聲喝問打斷了。
“何人在那鬼鬼祟祟?”羅成衝着院門處喝道。
“母親果然沒說錯,原來這表哥表妹還真是一對兒。”
院門處一前一後轉出兩少女出來,走在前面的赫然是繆堡主的千金。她一面向涼亭處走來,一面戲謔着。她身後那丫頭提着一個竹籃緊隨其後。
這位千金看去年不及二八,生得雖不是國色天香,但卻也十分嫵媚動人,特別是她那早熟而令人遐想無限的曲線優美且富有野韻的身段,無時不刻地激發着男人的征服欲。
“繆大小姐深夜來此,不知有何見教?”羅成問。
“小女子見天氣炎熱,便親手做了一些冰鎮酸梅湯拿來給羅莊主消暑,不想卻打擾了兩位在此……”繆大小姐故意拖長聲調。
“大小姐千萬別誤會,雲嫣只是出來乘涼時偶遇羅莊主而已。”雲嫣慌忙站起來對繆大小姐一面施禮,一面解釋道。
“哎呀!原來如此,本小姐還以爲……嘻,不是就好,本小姐也無須介懷了。桂花,還不把冰鎮酸梅湯拿出來讓羅莊主品嚐?”繆大小姐一邊說着,一扭腰肢一屁股坐在羅成對面原雲嫣坐的石凳上。
“噯!”桂花應着將竹籃放在石几上後,掀開蓋先將兩隻玉碗拿了出來。籃蓋一掀開,頓時從籃中冒出冷氣,顯然裡面還放有冰塊。桂花隨即拎出一隻玉壺將冰鎮酸梅湯酙入兩隻玉碗中,然後分別端到繆大小姐和羅成面前。
“羅莊主快趁涼喝,看看小女子手藝如何。”繆大小姐兩汪禍水盪滌着月光下羅成英俊的面孔,柔聲道。
“羅莊主,大小姐,小女子回房歇息,不打擾二位了。”雲嫣哪還看得下去,連忙施禮告辭。說完也不待迴應,對詩琴丟下一句“我們回房。”扭頭便走。
“嘻嘻,好走啊,不送了。”繆大小姐得意的笑道。
羅成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應付這熱情似火的繆大小姐時,忽聽“撲通”一聲,接着便是詩琴的大聲尖叫:“救命啊!小姐掉水裡了——”
羅成彈身而起,閃電般飛跑至詩琴站立處,縱身跳進齊胸深的水裡,一劃拉一伸手便抓住了正在那撲騰的雲嫣的手臂,雲嫣另一隻本來正亂舞的手本能地一下死死抓住羅成的衣袖不放,羅成順勢將她往跟前一帶,另一隻手託着她的腋窩將她舉起來,雲嫣一下緊緊摟住羅成的頭,胸前兩團柔軟恰好將羅成的臉給悶住了。羅成不由心神一蕩的同時立感呼吸不暢,他立即側臉將鼻和嘴露出來,隨即轉身向石路方向走去。
詩琴在路上幫着接下雲嫣,好在雲嫣只是嗆了幾口水,受了些驚而已。被詩琴攙扶着的雲嫣緩過神來後,對身邊同樣落湯雞一樣的羅成道:“多謝羅莊主相救。”
“無大礙嗎?可曾傷到何處?”羅成關切地問。
“哎呀,怎會如此不小心?這麼寬的路也會掉水裡去!”這時,被攪了好亊的繆大小姐也走了過來,語氣頗爲不爽地冷言道。
“雲嫣也不知怎的腳下一絆便跌進水裡了,打擾大小姐雅興,雲嫣實在對不起。”雲嫣道。
“繆大小姐,如今天時已很晚,回去歇息吧。應龍也要沐浴更衣睡覺了。”羅成在一旁忍不住下逐客令。說完,也不待繆大小姐迴應,轉身便準備幫着詩琴扶雲嫣。
“哼!真掃興!桂花!我們回去!”繆大小姐氣呼泘地一跥腳轉身離去。
“撲通!”一聲傳來,羅成扭頭一看:繆大小姐居然也掉水裡了!走在前面的桂花也正轉過身見了這一幕,並正張口預備尖叫。
原來繆大小姐氣呼呼地說完跺腳轉身時剛好踩在了石路上羅成二人留下的水漬處,腳下一滑跌進水裡。
羅成轉身一步跨過去躍進水裡將同樣撲騰不止的繆大小姐弄上岸來。
繆大小姐上岸後坐在地上哭着對雲嫣發小姐脾氣:“嗚嗚……都是你害的!嗚嗚……”
羅成愕然……忽然他靈機一動對正張着嘴發呆的桂花大急道:“快扶你小姐回去洗幹靜污水!否則,那身上皮膚會生瘡流膿腐爛嘀!”
還沒等桂花迴應,繆大小姐哭聲立止,一軲轆爬起來招呼也不打,頭也不回地匆匆離去。
羅成笑着回過頭時,笑容突然凝固了:剛纔還在兩步開外的雲嫣兩人已不見了!擡眼一看,只見兩人已一路小跑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