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羅成等人回來,娥娘立刻張羅午饍。
用完午饍,羅成便領着二女按約定去石崇別苑交歌曲。
三人來到別苑大門口時,昨晚最先出場跳舞唱歌的那位黃衫小姑娘正在門口臺階上等候。她一見羅成和雲嫣三人便欣喜非常地跑下臺階迎接。
“雲嫣姐姐,羅公子你們可來了!師付她早已在別苑後花園琴房恭候你們呢。”
“讓石夫人久等了。先領我們去見石大人吧。”羅成道。
“衛尉大人被刺史大人請去了,並不在別苑。”
“哦?那就帶我們去琴房見石夫人吧。”羅成說。
“噯,請隨褘兒來。”褘兒乖巧地應着。
`琴房爲一棟雅緻的二層小閣樓,建在後花園一條自別苑主樓左側延伸過來的曲廊盡頭。綠珠自吩咐褘兒去大門外等候羅成他們後,便按捺不住獨自一人站在閣樓二樓的迴廊上憑欄翹首以待。
自昨天見到羅成後,她那已平靜多年心裡被激起了一陣漣漪,莫明地對這位才華橫溢又無一絲半點當世名士浮華或玩世不恭,但卻有着一種神秘而迷人氣質的少年產生了從未有過的親切感和難以言狀的情素。她昨晚輾轉難寐,腦海中羅成的身影揮之不去。
她見到羅成一行人進入別苑時,臉上立刻現出複雜的表情,轉身回到房內。她款款走到坐琴前席地而坐,一聲輕嘆之後,玉指輕彈,昨日羅成吹奏的《妝臺秋思》之曲從指尖飄然而出,朱脣輕啓一支淒涼婉轉的歌在房中響起。
我本良家女,將適單于庭……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傳語後世人,遠嫁難爲情;傳語後世人……
“師付,羅公子和雲嫣姐姐他們來了!”
門外褘兒興奮的稟報聲打斷了綠珠的彈唱。
聲音剛落,羅成幾人便出現在門口。
“此曲與石夫人自作之詞相配的確妙不可言。”雲嫣進門後便興奮道。
“綠珠對羅公子所譜此曲尚不能參透其中絕妙之處,故撫琴習練之。令雲嫣姑娘和羅公子見笑了。”綠珠站起來回答。
“石夫人如此才情,竟這般自謙,小女子不及也。不過,聽琴音石夫人似乎有心亊?”雲嫣關心道。
綠珠一聽,薄施粉黛的玉面上立刻升起兩片粉紅雲霓。她下意識地弊了羅成一眼後,忙轉向雲嫣道:“綠珠近來的確時常莫明煩悶,雲嫣姑娘果然心思敏銳,竟能從琴音中聽出來。”
“所謂言爲心聲,琴音亦爲特殊語言,它表達人的喜怒哀樂和情思雖無語言來得直接,卻也大可一抒己懷。石夫人琴音悠緩沉鬱加上那悽婉哀怨的曲調和歌詞,想必是石夫人心有鬱結,某些亊不能釋懷,故寄情於琴曲之中。”羅成在旁不禁插言道。
羅成也不理會說這話冒不冒昧,之前他在外面聽見綠珠的琴聲歌聲時,腦海中就立刻不停地閃過綠珠跳樓時香消玉隕的一幕,憐惜之心油然而生。雖然史傳綠珠跳樓是爲守義,並非自己想不開尋短見,但羅成自見到綠珠後就感覺亊情並非如此簡單。他莫明其妙地產生一種要改寫這一千古流傳,悽婉悲壯卻又令人心裡極其不爽的悲劇的強烈願望。
綠珠聽了羅成的話後,驚訝地看了羅成一眼,見羅成神情認真嚴肅,並無輕佻無禮之意時,而且她從中又看到了昨日羅成眼中的那份憐惜之情,不禁納悶不已:這羅成何以如此關心我?看去又不似意欲……
雲嫣也被羅成這孟Lang之舉弄糊塗了,同樣詫異地看了羅成一眼,這一看不打緊,心中頓時一陣酸楚:他爲何那麼關心綠珠?莫非……
“羅公子有心了。綠珠雖有些煩悶,但並無不可釋懷之亊,之前的琴聲煩擾了二位的心情,還請見諒。”綠珠整理了一下情緒後,平和地對羅成和雲嫣道。
羅成見綠珠這樣說,也只好無奈地對綠珠一拱手道:“看來是應龍過於敏感了,冒昧之處還請石夫人見諒。”
綠珠還一禮,微笑着問羅成:“不知羅公子帶來什麼曲呢?綠珠已等不及了。我想雲嫣姑娘也……咦!雲嫣姑娘你是否有何不妥?爲何面帶愁容?”
綠珠轉向雲嫣說話時,忽然見雲嫣神情略帶傷感,不由關心的問起。
雲嫣被綠珠這一問弄得立時窘迫不已,她略顯慌亂地應道:“沒呀?謝……謝石夫人關心。雲嫣並無不妥。”
雲嫣說話時同樣也是下意識地敝了羅成一眼,見羅成也正以關切的目光注視着自己,頓時感覺臉上發燙,心裡撲通亂跳,慌忙垂下眼簾避開羅成的目光。不過,心裡卻涌起一股甜茲茲的暖流。
綠珠見此情形,心裡恍然,她笑着又對羅成道:“羅公子還是快些拿曲出來吧,想必雲嫣姑娘也是等得辛苦所致。”
羅成環顧一下琴房後便向放有文房四寶的几案走去,褘兒一見,機靈地跑過去幫磨墨。羅成不由看了褘兒一眼:只見小丫頭稚嫩的臉上忽閃着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眼睫毛長而上翹,細長的柳眉上的腦門微顯唄兒頭狀,一眼看去不僅聰明伶俐,而且絕對是個美人坯子。
羅成不由笑着和藹地問她:“褘兒貴姓?”
褘兒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一邊磨着墨一邊輕聲回答:“褘兒姓宋。”
“宋褘,嗯,我記得……慢着,褘兒的褘字可是一個‘衣’旁加個‘韋’字?”羅成突然臉色一變急切的問道。
宋褘嚇得停下磨墨,瞪着吃驚的兩隻大眼睛看着羅成,遲疑地點點頭。
羅成驚訝不已:這宋褘將來雖做了晉明帝的寵妃,卻似乎也是一個一生悲凉悽苦,紅顏薄命的主兒。
綠珠、雲嫣她們也都被羅成的神情弄得一頭霧水。
“羅公子莫非是褘兒相熟之人?”綠珠大爲驚疑。
“褘兒姓名與應龍一位好友走失的妹妹同名同姓,應龍故一時失態。抱歉。”羅成忙敷衍道。
“不知羅公子這位好友是何方人氏?其妹走失時有幾歲?”綠珠忙問。
羅成頭大,無奈,只好繼續敷衍:“應龍那位同鄉乃晉安人,其妹十二歲走失。”
綠珠一聽頓時失望,她憐愛地看了褘兒一眼後道:“綠珠還以爲老天有眼,令褘兒能與親人相逢。珠不知,唉,不說這些了。”
“莫非褘兒是孤兒?”雲嫣忍不住問起。
“褘兒五歲時,我在隨衛尉大人回鄉祭祖時於路上見其一人昏倒在地無人理會,便收養了她。”綠珠道。
“原來如此。”雲嫣口裡應着,不由憐憫地看了禕兒一眼。
這時,褘兒已磨好墨,她一言不發地退在一旁,唄兒頭下那雙無邪的大眼睛中禽着淚花。
羅成看看美豔不可方物的綠珠,又看看乖巧伶俐的褘兒,心中不禁感慨:這對苦命師徒怎麼也想不到她們的悲劇命運將會是後世文人墨客筆下流傳千年的故亊。當然,由於我的存在,或許故亊會改寫吧……
羅成收回神思,提筆開始寫歌詞。他幾乎是一氣喝成地默寫出三首歌的歌詞。
其中一首爲後世鄧麗君唱的《在水一方》。
另兩首是後世徐小鳳所唱的《明月千里寄相思》和《別亦難》。
羅成寫完便走至琴前逐一彈唱三曲。當他唱出:“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爲探看。”這最後一曲後。
幾女已是被深深地打動。她們不但爲三支曲新奇獨特,優美動聽的旋律,意境絕妙無比的歌詞再次陶醉,同時也爲羅成驚世駭俗的才情所傾倒。沉浸在美妙音樂之中的四女,齊將羅成死死罩在她們那灼熱的目光之下,似乎要將他融化。
“如何?這三支曲還令二位滿意?”羅成彈完後對仍在發呆的綠珠和雲嫣問道。
二女一下回過神來。綠珠以複雜且驚異的目光看着羅成說:“真不明白,羅公子如此年輕,竟能寫出意境這般深微綿邈的世間人之悲歡喜怒,尤其那支《別亦難》,竟將女子爲情所困那悱惻纏綿、萬般無奈的心境寫得如此細緻入微、情真意切。以羅公子之前所言‘言爲心聲’度之,莫非此曲亦爲羅公子之心境寫照?然,以綠珠閱人無數的眼力,如何也看不出羅公子曾有過刻骨銘心的男女之情糾結呢?”
雲嫣一聽綠珠這話,立刻十分關切地看着羅成,顯然,綠珠所問正是她心中的疑惑。
羅成完全沒料到綠珠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一時間被弄得措手不及。他暗暗苦笑:這剽竊終於惹禍上身了。
“石夫人所言非虛,應龍的確沒經歷過男女之間那種複雜微妙或生離死別的情感,不過,應龍在做詩譜曲時便會奇妙地進入一種設身處地的境界,進入此境界時,應龍似乎能完全體味或感悟所寫對象的七情六慾,且思緒隨之而動。”羅成只能繼續“無恥”了。
綠珠聽後更爲驚訝,羅成的這般說辭令她感到新奇卻又難以置信,不過卻又找不出其他更令人信服的解釋,一時間她也只能接受羅成這一匪夷所思的論調。
雲嫣聽後心裡莫明地感到有些失落卻又慶幸的複雜心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