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谷之憶(3)

月珀突然起身走過來,把夕玦頭上的髮簪拔下,一頭秀髮就這麼流瀉下來。然後出手使勁捏了捏夕玦的臉,接着起身仔細瞅了瞅,“就你現在這個樣子,能騙到很多人的。”

騙得同情心,騙得理解,總是能讓路好走一點。

“你想被做成扇子嗎?”

“你一說話就破功,明明是這麼惹人憐的樣子。”月珀似有些可惜說着,“扇子又是什麼,讓你表情這麼猙獰?”

“骨頭做的扇子用着最順手了。”

月珀聽了頭皮有些發麻,他也是聽說過冥域公主的武器就是一把九骨扇,一把扇子戾氣極重,威力無窮。

“我骨頭太脆,做不成的。”

“你真是聒噪。”說着夕玦想把頭髮重新綰好。

但是弄了很久,依然是散亂的樣子,甚至更加亂了。

“你看,都怨你。”夕玦嘟起嘴巴抱怨。

“看你這麼可憐,我就勉爲其難幫幫你吧。”

夕玦先是放心的把自己的一頭墨發交予月珀打理,沒想到在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時,差點把鏡子直接丟出去。

“你是故意的嗎?”

鏡子中那個梳着一個沖天辮子的是誰啊,是誰啊!!!

“這樣多活潑,我看挺適合你的。”

“哪裡適合了,你故意讓我出醜是吧?”

“你本來就很醜,哪裡用我故意?”

啊啊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夕玦屏神息氣,手也握緊。

似乎是察覺到氣氛不對,月珀也不再嬉笑,“緊張什麼,不過就是開個玩笑,你不醜,是我見過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

夕玦聽了久久不語,握緊的手慢慢鬆開,許久才說了一句,“真的?”

“真的。”

夕玦微低了頭,不言語。

“我不會是出幻覺了吧,某個人竟然在害羞?”月珀似是發現什麼新奇玩具一樣的表情。

“不想和你說話。”

“慢着。”月珀叫住想要出門的夕玦,“堂堂冥域之主,總不會頂着一個沖天辮出門吧。”

夕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頭髮還是如此慘狀,伸手胡亂扯着。

“住手,住手!”月珀握住夕玦的手,“你是想把自己的頭髮全都扯掉嗎?”

月珀細心把發繩一點點鬆開,從新梳理那如瀑般的長髮。

“這是我閒來無聊做的桃木簪,樣式是簡單了點,本來是做給自己戴的,現在就送給你吧。”

夕玦細瞧瞧那桃木簪,線條流暢如水,沒有多餘的花紋雕刻,樣式樸拙大方。

“我喜歡,收下了,來人打賞。”

月珀的手頓了頓,“好啊,你竟然敢說讓人給我打賞。”說着狠狠揪了一把夕玦的頭髮。

“放手!”夕玦杏眼圓睜,想反手抓住月珀。

卻不料直接給月珀抓住手,“乖乖坐好。”

“敢這麼對我的,還能活着的,我算是見到了。”夕玦有些無奈。

“那可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他們看不到你現在的表情?”

“什麼表情?”

“你受欺負的反應太好玩了,表情太有趣,真是讓人忍不住一試再試。”

夕玦索性放棄一切掙扎,認命坐好,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算了,真沒趣,幫你把頭髮綰好就是了。”月珀拿起同樣材質的桃木梳。

最終成果夕玦還是非常滿意的,“手藝不錯。”

“你總是這種語氣嗎?所有人都是你臣子一樣。”

“那應該怎麼說?”

“月公子,多謝你不顧辛勞,小女子有禮了。”月珀捏着嗓子模仿。

“哈哈哈……”夕玦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結的痂已經全部脫落,夕玦卻已經習慣了每天都有月珀的照顧。

正要躺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甜美的女聲,“月珀哥哥!”

夕玦向門口看去,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孩子正跨過門走進來。

月珀一聽到這個聲音,臉上頓時盛開一朵花般,夕玦第一次見到月珀笑得這麼燦爛,心中先是驚訝,然後是些微的失落,這樣的微笑是別人擁有的。

“阿星,你終於回來了!”

“這是誰啊?”素星看到牀上的人,神色有些失望。

“是我救回來的人,因爲箭傷暈倒了。”

“哦,原來這樣,助人爲樂的人最帥啦!”素星豎起大拇指,然後伸出整個手向着夕玦,“你好,我叫素星。”

還沒有人敢先伸出手在她夕玦面前的,夕玦強忍着心中的不快,微擡下巴,不理來人。

“來和我握手吧。”月珀見夕玦不想理人的樣子,順手握住素星的手,“她耳朵不好使。”

“是嗎?看着挺漂亮,原來這麼可憐啊。”素星表示理解點點頭。

你才耳朵不好使,你全家耳朵不好使!夕玦氣得不想說話,在素星那裡就更坐實了她耳朵不好使的事實。

“我好想你!”素星以爲夕玦聽不到,於是便覺得不用顧忌什麼。

“我也想你。”月珀抱住依偎過來的素星。

“我想你想得飯都吃不下。”素星擡起頭望着月珀。

“說謊。”月珀笑着捏了捏素星的鼻尖。

“沒說謊,你看我都瘦了。”

“明明長肉了。”

“我要睡覺!”夕玦似乎用了出生以來最大的音量。

素星被狠狠嚇到,“不是說她是聾子嗎?”

月珀想要說什麼,但是看到夕玦想殺人的目光,想了想,然後理智選擇不再說什麼,而是輕拉着素星出門了。

夕玦翻來覆去睡不着,耳邊都是那聲“我好想你。”

原來他說的女孩子應該有的樣子,全然是按素星的標準來着。

本來夕玦還曾想過,是不是真的要變成月珀希望的那個樣子,現在看來,不必了。她變得再像,也不過是一個模仿品。

還不如保持她原本的樣子,那個凌厲冷酷的自己。

那時父王把她送回無巖涯的時候,她就告訴自己一定會活着出來,她想要的,想做的,還沒有不能完成的。

夕玦慢慢睜開眼睛,本來就不是純良之人,何必僞裝。

想要就要得到,不必虛與委蛇,不必遮掩自己。

夕玦摸摸肩膀上的傷,已經完全康復。

運了運渾身的氣力,似乎已經恢復九成。

頭上的桃木簪,被她小心握在手中,木質細膩而堅硬。

終於是時候回冥域了,而她決定不是自己一個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