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宮
帝王低垂眉目,手中硃砂筆洋洋灑灑在奏摺上落下幾筆,左手一甩,奏摺合上,拾起,擲於批好的那摞上面。
又隨手拿下一本,展開償。
忽然想起什麼,擡頭,問向王德攖。
“朕方纔下朝回來,聽一些宮人在議論鳳翔宮,鳳翔宮怎麼了?”
王德頷首:“回皇上,奴才聽說,太后娘娘請了一個奇門術師在鳳翔宮做法,驅邪避晦。”
奇門術師?
帝王怔了怔。
不是有現成的樊籬嗎?
不過,想想也是,她不喜樊籬。
只是,最後宮裡又沒出什麼晦事,驅什麼邪祟?
不予理會,他垂眸,看向攤開的奏摺。
王德又上前一步,躬身道:“奴才聽說,好像……好像還在替皇上求皇嗣。”
帝王眸光一頓。
求皇嗣?
想想近段時間太后的表現,他也不覺太意外。
自從上次想將龐淼介紹給他,被他拒絕後,這個女人似是消停了不少。
然後就致力於想要抱皇孫這件事情上。
隔三差五過來催他一催。
脣角略略一勾。
愛折騰折騰去吧。
他的子嗣何時需要她來求?
還有三日,還有三日……
“琦瑋這個名字怎麼樣?”他突然問向王德。
王德一怔,對他突然跳躍的話題根本反應不過來。
“財貨琦瑋,珠玉白璧,琦瑋乃美玉,如果是女孩,就叫琦瑋,鬱、琦、瑋,是不是有些不夠溫婉?”
直到帝王再一次問向他,他才意識過來這個男人問的是什麼。
在給他即將要出世的孩子取名呢。
張嘴,正準備回答,卻又聽到帝王自說自話道:“那就換一個……碧,玉也,而瓔,則是似玉的美石,碧瓔碧瓔,希望她能像玉一樣美好,性子又能像美石一樣堅韌、堅強,嗯,這個好,就叫這個。”
王德汗噠噠。
“皇上如何知道一定是位公主呢?”
做爲帝王不是應該希望是位皇子嗎?
可見他取名字,怎麼都是女孩名字?
“朕不知道啊,男孩女孩朕都喜歡,朕只是覺得男孩的名字好取,女孩的名字,就有些頭疼。”
當然,男孩女孩他都得取好了,可不能讓那個女人取。
想想樑男樑女,他到現在還佩服得五體投地。
夜如期而至。
用過晚膳,敬事房又端來綠頭牌,還順便捎來了太后的話。
無論是星象,還是卦象,都顯示今夜是良辰,利於君王得嗣,讓他務必翻綠頭牌,施人雨露。
得嗣良辰?務必?
鬱臨淵有些無語。
不過,翻綠頭牌本就只是一個形式而已,他也無所謂。
平素他也沒少翻。
垂目瞥了一眼敬事房太監手中的托盤,他將池輕的牌子翻了過來。
既然是太后捎話,自然是這個女人了。
鬱臨淵來到秋實宮的時候,秋實宮的衆人早已做好了接駕的準備。
池輕一襲淡藍色的紗裙,魅惑飄逸,帶領秋實宮的宮人跪禮接駕。
紗裙極薄,裡面大紅的兜衣若隱若現,曼妙身姿也是一覽無餘。
帝王躬身將其虛扶起來:“秋日夜裡涼,輕兒應該多穿點纔是。”
池輕微紅着臉,嬌嗔噘嘴:“女爲悅己者容,臣妾這還不是爲皇上所穿。”
帝王笑,“原來是爲朕啊,爲朕的話,就應該……”
“什麼都不穿。”傾身湊到池輕耳畔,帝王邪魅低語。
立即換來池輕的粉拳輕捶,“哎呀,皇上真壞,宮人們都在呢。”
打情罵俏進了內殿,池輕便將宮人們都遣了下去。
如同平常這個男人來秋實宮的每夜一樣,池輕先親手跑了一壺花茶。
給帝王的杯盞倒上。
風情萬種地坐在帝王的腿上,池輕雙臂纏上男人的頸項:“皇上今夜還是要先看臣妾跳舞嗎?”
這個男人每次來,兩件事必不可少。
一件,喝她親手泡的花茶。
一件,看她跳舞。
然後才……
“當然。”
“好!”她起身,翩然從男人懷裡旋轉出去,“既然方纔皇上說,爲了皇上,臣妾應該什麼都不穿,那臣妾就以一舞達成皇上所願。”
一邊羞紅着臉說完,一邊柳腰款擺,舞動了起來。
帝王眸光平靜,淡淡地瞥着,轉眸,端起桌案上的杯盞,小呷了一口。
池輕水蛇一般,舞得妖嬈,展臂、踢腿,媚眼如絲。
玉足輕點,細腿甩開,一雙繡花鞋就這樣被她脫掉。
旋轉。
藍紗如海浪如波濤,翩然。
隨着她的動作,不時有片片藍紗被拋起,在空中飛舞、跌宕,最後飄於地上。
一片,兩片,三片……很多片。
原來這件紗衣是多片紗拼湊的,縫製起來的時候,應該針線也用不多,所以,池輕蔥指輕輕捻動,便能扯下。
帝王垂眸,再次小啜一口花茶。
看來,還真是花了些心思的。
再擡眸時,池輕身上袖子的藍紗已被扯光,裙襬的亦是,只剩身前的一片和僅僅能包到臀部的短裙。
“累嗎?先喝口茶再跳吧。”
帝王提壺也給她撞了一杯茶水,不動聲色指尖一彈,一粒小藥丸入到茶水裡面,頃刻融開。帝王將杯盞放在桌案上,招手示意她。
池輕手中舞蹈動作未停,十指纖纖,玉臂輕擺,腳下翩然轉動。
旋轉,從房中往桌案邊旋轉。
一直旋轉到帝王的跟前,依舊沒有停下。
伸手握起帝王的大手,引着來到自己的身前,讓帝王修長的手指捻上她身前的一片藍紗。
她娉婷後退。
藍紗就隨着她的動作被帝王的手指帶下。
大紅的緊身兜衣乍現。
如此一來,她身上便只剩這件兜衣,和一條僅僅前後兩片紗、短得不能再短的短裙。
依舊做着各種撩.人的動作。
帝王含笑起身,端了給她倒的那杯杯盞,舉步上前。
“輕兒辛苦了,輕兒今夜的舞蹈,真是深得朕心,朕一會兒定會好好獎賞你。”
輕佻地說着,帝王將一手端的杯盞遞給她,另一手輕輕落在她的短裙上。
似乎只要他手指一動,便能將那兩片紗的短裙扯下。
池輕粉面含春,也未伸手接杯盞,而是湊到杯盞面前,直接以自己的嘴來接。
就着他的手,準備直接就這樣飲下,外面忽然傳來宮人們行禮的聲音:“太后娘娘。”
兩人一震。
帝王端着杯盞的手更是一斜,杯盞裡的茶水盡數撒潑在了地上。
帝王轉身,將空杯盞放在桌上,眸光微斂,拾起邊上的一件披風披在池輕的身上。
池輕連忙攏住披風,將自己裹好。
帝王開了內殿的門。
太后在孔方的輕扶下,正來到門口,宮人們跪着。
帝王眸色轉深,上前迎了過去:“母后怎麼來了?”
池輕攏着披風站在門口,躬身行禮。
太后先瞥了一眼近前的帝王,又眼梢一掠,看向狼狽裹着披風赤足站在門口的池輕,自是瞭然什麼情況。
脣角一勾,甚是滿意道:“哀家並不想驚動你們,原本只是想讓宮人搬個軟椅過來,坐在這門口的。”
坐門口?
帝王跟池輕不解。
太后又解釋道:“哀家請的那位奇門術師算出,今夜是皇上的良辰佳夜,也是皇上得嗣之時,他說,這麼長時間以來,皇上之所以無所出,是因爲皇上在臨幸妃嬪之時,一直有股煞氣相隨,而能鎮得住那股煞氣的,唯有鳳體。秦碧已被廢后打入冷宮,哀家就只能親自上了,哀家就守在門口,你們不用理會,該怎樣還怎樣。”
邊說,邊推帝王回內殿。
還吩咐池輕:“你也快進去,小心染上風寒,母體違和,對懷的龍嗣也不利。”
池輕頷首,赤足入了內殿。
帝王真是懵了。
所以,太后現在的意思是,讓他回內殿去臨幸池輕,她自己坐在門口守着、鎮住煞氣?
汗。
“不是,母后,這種話你也相信?”
“爲何不信?哀家爲了能抱上孫子,可是苦心費盡,你還不快給哀家爭點氣,這麼長時間,你後宮女人不少,卻沒有一個肚子有動靜,這是事實,上次輕兒難得懷上,卻也不能保住,這也是事實,所以,大師說的話,哀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快去!”
將帝王推進了內殿,吩咐宮人將殿門拉上,太后又對着門裡朗聲道:“放心,窗戶哀家也讓人將桃木條和艾條封上,再厲害的煞氣也定然入不了裡面。”
帝王無語。
是徹底無語。
蹙眉,走到桌案邊,一撩衣襬坐下。
這都什麼事嘛。
讓他跟一個女人行歡,她在門口聽着?
池輕顯然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裹着披風站在那裡看着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外面不時傳來動靜。
宮人將軟椅搬了過來。
太后又命人燃了香。
然後,除了孔方,太后遣了所有人。
聽着這一切,殿內兩人相對無言。
僅隔着一扇門板,外面的動靜裡面聽得如此一清二楚。
那裡面的動靜,外面又豈會聽不到?
最讓裡面兩人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是,太后竟然還敲了敲門板,道:“輕丫頭,承雨露的時候,別忘了將軟枕墊在腰下,這樣容易受孕。”
任殿內只有男女兩人,池輕還是紅了臉。
這樣乾耗着也不是辦法,反正是要做那事。
而且,既然大師算好了今夜能得子嗣,她自是求之不得。
盼望子嗣的人,又何止太后,她比太后更盼啊。
一直以來,承恩露並不少,無奈肚子不爭氣。
原來,是有煞氣在。
那今夜……
指尖輕挑,身上披風滑落於地。
她赤足邁着蓮步,娉娉婷婷走向男人。
帝王皺眉,提壺,準備給自己再倒一杯水,忽然腹下一熱,手中的茶壺沒拿穩,跌在桌上。
他瞳孔一斂,愕然轉眸,看向池輕。
“你……”
刻意壓低了聲音,卻壓抑不住他眸中跳躍的憤怒,“你在朕的花茶里加了什麼?”
池輕被他的的樣子嚇住,連忙上前解釋:“皇上放心,不是傷人的東西,是……是……”
“媚.藥?”帝王咬牙切齒。
“不是不是,”池輕連連否認,“是太后娘娘給臣妾的,讓臣妾想辦法讓皇上臨幸之前服下的,說是可以保孕的良藥。”
帝王低咒。
明顯也帶了媚.藥的成分。
四王府
鬱墨夜不知第幾次走到窗邊,凝神傾聽外面的動靜。
那個男人說好今夜會來的呀,怎麼這個時辰了,還不見人影?
如果像以前,不提前說來不來,過了時辰,她就先睡了,因爲他肯定有什麼事脫不開身。
可是,只要跟她說過會來的,就一定不會食言。
何況她只剩下三日便要生了,他說過,最後幾日會每夜都過來陪她的。
又不敢打開窗戶看外面,就怕像五個多月大的時候那樣,不巧被家丁看到。
那時的肚子還能說成長瘤結塊。
現在這麼大的肚子,換誰看到,都知道是個即將臨盆的孕婦。
肚子大,本就很吃力。
無論站着、坐着、躺着,都吃力。
又這樣等着,心裡不免就生出了躁意。
就在她心煩意亂地準備去睡了的時候,門口傳來細碎的敲門聲:“王爺。”
是青蓮。
鬱墨夜微微一怔,緩緩走到門口打開了門,青蓮閃身進來。
她正欲關門,又有一人閃身而入,嚇了她一跳。
是王德。
她有些意外,青蓮連忙將門關上。
“四王爺。”
王德跟鬱墨夜行禮。
多日不見,突然見到她如此大肚子,王德也有些不適應,眸光驚歎地看着她。
“王公公怎麼來了?皇上呢?”
不知爲何,鬱墨夜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皇上他……”王德欲言又止,“皇上他有事脫不開身,所以,奴才前來通知一下四王爺。”
“哦,”鬱墨夜點點頭,“他……還好吧?”
她看在眼裡,王德跟青蓮明顯反應不正常,特別是王德,一直不敢看她,眼神閃躲。
顯然有事瞞着她。
“皇上很好,只是有事在忙。”王德頷首。
末了,又迫不及待告辭:“奴才已經將信送到,王爺好好休息,奴才也不能出宮太久,得趕快回去,奴才告退。”
說完便走,卻是被鬱墨夜一把拉住。
“跟我說實話,皇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沒有,真的沒有。”王德否認。
但是鬱墨夜還是不信。
深更半夜的,讓王德來四王府通知,而且王德跟青蓮又明顯不對頭,絕對有事。
“沒事,王公公,你告訴我,我承受得住,不然,我一直擔心他,一直提心吊膽,會更加難受,希望公公能明顯我的心情。”
王德看看青蓮,有些爲難。
青蓮低低嘆。
王德略一沉吟,反正這種事情也瞞不住,明日肯定宮裡就會傳開了,宮裡一傳,遲早也會傳到這個女人的耳朵裡。
“是這樣的,平素皇上翻池才人的牌子,都會先去池才人的秋實宮陪陪池才人,然後不知用的什麼方法脫身離開,而池才人自己渾然不覺,每次都是奴才陪皇上一起去的,皇上讓奴才約莫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的樣子,便可自行回龍吟宮,說他自己已經不在秋實宮了。”
王德一邊說,一邊睨鬱墨夜臉色。
鬱墨夜沒有什麼反應,因爲這些她是知道的。
青蓮攙扶着她在邊上的一個凳子上坐下。
王德繼續。
“但是今夜,今夜皇上卻被太后娘娘堵在了秋實宮,太后娘娘請了一個奇門術師,說是今夜是皇上的良辰,若臨幸嬪妃,可得龍嗣,另外,還說,皇上之所以一直沒有子嗣,是因爲一直有道煞氣跟隨,而能鎮住煞氣的,唯有鳳體之人,皇后秦碧已被廢,所以,只有太后娘娘自己,她便搬了凳子坐在秋實宮內殿的門口,親自守着皇上臨幸池才人,不僅如此,還用桃木條以及艾條封住了內殿的窗,所以…….”
王德的話還沒有說完,鬱墨夜的臉就失了血色。
呼吸收緊,變得困難。
幸虧青蓮扶着她坐下了,如果是站着,她肯定會倒。
“所以,他讓你通知一下我,讓我不要等了,今夜他是不能來了,是嗎?”
好一會兒,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沙啞的聲音,艱難開口。
“不是,”王德搖頭,“皇上根本就沒有機會吩咐奴才這些,太后娘娘就坐在內殿門口,是奴才看到這一切,聽到這一切,知道今夜皇上原本是要來四王府的,怕王爺等,奴才自作主張出宮來通知的,爲了不引人懷疑,奴才假裝有急事來王府找青蓮。”
鬱墨夜臉色蒼白如紙,怔怔道:“多謝公公。”
睨見她的樣子,青蓮蹙眉,輕輕握了她的手:“王爺。”
“我沒事,”鬱墨夜勉力笑了笑,精神有些恍惚,“有勞公公跑這一趟,辛苦了,公公快回吧。”
王德也有些不放心。
“王爺沒事吧?希望王爺不要往心裡去,皇上他也是迫不得已,想必他此刻也心急如焚呢,而且,他是皇上,這種事情也在所難免……”
“王公公!”王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青蓮快聲打斷。
王德連忙噤了聲。
青蓮示意他走,王德行禮告退。
鬱墨夜從凳子上起身,卻不知突然牽扯到了哪裡,痛呼一聲,跌坐了回去。
青蓮大驚:“王爺,你沒事吧?”
剛走到門口的王德也停了下來。
疼痛再一陣從腹中襲來,又快又劇,鬱墨夜反手握了青蓮的腕,眸色痛苦。
青蓮被她的樣子嚇到。
“王爺,怎麼了?”
“我……肚子痛…….”鬱墨夜喘息着,只片刻的時間,額上已佈滿細密的汗。
青蓮呼吸一滯,連忙順手探上她的腕,片刻,臉色大變:“王爺怕是要生了。”
啊!
鬱墨夜震住。
王德也震住。
“來,王爺,奴婢扶你先去牀榻上躺下來。”青蓮一邊扶着鬱墨夜起來,一邊吩咐王德:“麻煩王公公去準備一些熱水,就在門口的這個小廚房裡燒,別去前面。”
就是想到生的時候要燒水之類的,早幾月前,就以耗症會傳染,所以飲食單獨分開做爲由,在廂房的外面另僻了個小廚房。
“好!”王德自是滿口應允。
鬱墨夜躺下以後,發現疼痛更厲害了,而且一陣緊似一陣,她又想坐起來,被青蓮按住。
“王爺,先躺着保存一些體力,女人生孩子,是這樣的,剛開始是陣痛,後面會越來越痛,王爺忍忍,奴婢先準備一下。”
鬱墨夜咬着脣點頭。
額上已從細密的汗,變成了大汗淋漓。
前段時間看過這方面的書,陣痛,她知道的。
可是,不是說陣痛是,痛一陣,會歇一陣,然後再痛嗎?
爲何她沒有歇的,一直痛一直痛的?
青蓮動作麻利地打開壁櫥,將裡面早已準備好的一切器具都拿了出來。
嶄新的剪刀、乾淨的棉布、還有參片,甚至還準備了艾條。
其實,青蓮的心裡也是忐忑和慌亂的。
雖然她會醫,但是,她畢竟不是穩婆。
只是曾經一次出宮,遇到一產婦臨盆,她將人送去醫館,給人家穩婆打了一次幫手接了一次生。
從未自己一人真正接生過。
而且,此次接生的對象也絕非一般,是帝王的女人,她要接的是大齊的皇子。
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沒有辦法,又不能叫穩婆。
帝王信任她,將這一切交給她,她就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取了一些參片放在香爐裡燃起來,將所有等會兒要用的東西,都拿到了牀邊,放在了一個凳子上,以便隨手可取。
她再次探向鬱墨夜的脈。
鬱墨夜已經痛得出氣多、進氣少了。
她好怕。
以前的記憶都沒有,現有的記憶裡從未見過誰生孩子,僅有的一些印象,都是從書中看到的。
可,書中寫的卻是甚是恐怖的,書上說,婦產子,一足入棺材。
“姑姑,姑姑……”
她真的好怕,很慌。
又痛,又慌。
她抓着青蓮的手,青蓮想好好探一下脈都不行,只得先安撫她。
“王爺,沒事的,奴婢剛纔不是說了嗎?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這是必須經歷的過程。”
“可是,我…….好怕,又好痛……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又慌又痛,又急又迷茫,又緊張又無助,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別怕,到時照着奴婢說的做就可以了,沒事,沒事哈,王爺不哭,就只是痛,王爺忍着痛,省着力氣,到時候用力就好了。”
拿着帕子替鬱墨夜擦掉眼淚,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青蓮耐心撫慰。
可汗水根本擦拭不淨,很快就濡溼了頭髮,濡溼了枕頭。
而且,鬱墨夜還是很緊張,越來越緊張。
因爲她覺得自己已經痛得沒有力氣了,哪裡還能省着到時候用力?
爲什麼他不在?
爲什麼偏偏今夜他不在?
想起王德方纔說的事,她覺得腹中絞痛得更加厲害。
她咬着脣忍着,可忍到後來,她實在忍不住了,就輕輕地哼吟了出來。
青蓮將棉布撕成一塊一塊做着準備。
見她痛成這般,連忙放了手中棉布,再次探向她的脈搏。
驚呼:“怎麼那麼快?宮門已經開了一些。”
鬱墨夜聽不懂,只覺得心裡更加緊張。
青蓮將她的長袍推上去,褪掉她的褻.褲,檢查她的下面,蹙眉:“羊水還沒破,只能先等等。”
聽到門口傳來動靜,青蓮又連忙將她的長袍放了下來。
王德提着一大桶熱水進來。
用腳將門帶關上,他走到房中,將桶裡的熱水倒在銅盆裡。
“還要做什麼?”
看着牀榻上大汗淋漓、痛得哼吟的女人,王德覺得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青蓮示意他將銅盤放在桌上,“謝謝公公,公公回宮吧。”
雖然是個太監,卻終究還是個男人,在這裡也不能幫什麼忙。
看到鬱墨夜這個樣子,王德怎敢離開?
“我就在門外,有什麼需要叫我。”
秋實宮,內殿
池輕看着盤腿坐在地上、閉目調息的男人,心裡面早已滋味不明。
他打坐了多久,她就站在這裡看了他多久。
她不明白。
完全不明白。
原本不就是要跟她做那事的嗎?
如果太后沒來,他們方纔也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要扯下她的短裙,就會如同曾經的無數次一樣極盡魚水之歡。
可是,太后一來,他怎麼就完全變了一副態度?
甚至喝了她放了保孕藥的花茶,都寧願坐在這裡打坐調息,也不願意碰她。
是生她氣了嗎?
怪她不該給他喝保孕藥?
還是怪她不該跟太后一起操控與他?
其實,太后會來坐在門口,她事先也並不知道。
現在怎麼辦?
太后還坐在那裡沒走。
最重要的是,大師說了,今夜是懷龍嗣的良機,她不能錯過啊。
咬着脣,她猶豫了良久,終是緩步上前,輕輕抱住他。
帝王睜開眼,滿目赤紅。
卻並沒有將她推開。
她便膽大了幾分,收了收手臂,更緊地將他箍住,柔軟的身子也更緊地貼向他。
突然,男人擡手。
她一怔,下一瞬,就感覺到頭上一輕。
原來是男人拔掉了她頭上的髮簪。
滿頭青絲散落,她心中大喜,知道他要來了。
羞澀地將自己紅脣送過去,誰知道男人卻是一把將她揮開,然後,在她愕然的目光中做了一件讓她更加震愕的事。
用她的髮簪戳破了他自己的指尖。
她終於明白,他拔她髮簪的用意了,不是要跟她去榻上纏綿,而是讓自己清醒,刺破自己的指尖讓自己清醒。
池輕臉色慘白,跌坐在地上。
這時門口忽的傳來動靜。
“太后娘娘,”是王德的聲音,“能讓奴才見一下皇上嗎?奴才有要事稟報。”
“不能!”太后斬釘截鐵,“不管有什麼事都等會兒再說。”
“可是不能等啊,方纔四王府的人來說,四王爺……病危。”
“病危?”太后一震,還未做出反應,內殿的門就“嘭”的一聲洞開。
太后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門開處,一襲明黃的男人滿身戾氣地走出來。
殿內,可以看到慌亂撿起披風攏在身上的女子身影。
“臨淵……”
太后起身,瞟了一眼殿內,也不知道這兩人是成了還是沒成。
男人穿戴如此整齊,而池輕又那樣一副模樣。
太后蹙眉。
可男人壓根就沒看她。
出門,直接喚了王德:“去王府!”
然後明黃身影就如同風一般,從她的身邊掠過,頃刻,就不見了人影。
王德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留下太后微微顫抖地站在那裡,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許久纔回過神,吩咐邊上孔方,“去問問池才人成了沒有?”
“是!”孔方領命入了內殿。
太后復又坐下,頭痛地捏着自己的眉心。
很快,孔方出來,池輕並沒有跟過來。
“怎樣?”
其實看池輕這情形,她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果然,孔方神色黯然地搖搖頭。
她的臉頓時就黑了,一股怒火從心底深處往上一竄,她驀地起身。
“備轎!”
孔方一怔,以爲自己聽錯了,“這半夜三更的,娘娘是……”
“去四王府,哀家倒是要去看看,那個早就該死的人,是不是報應真的來了?早不病危,晚不病危,偏偏今夜這個吉時給哀家病危。”
王德只有跑着才能勉強跟上男人。
一邊跑着,一邊氣喘吁吁地稟報着四王府那邊的情況。
“難產…….聽青蓮說,是胎位不正……孩子頭朝上,腳……腳先出來……”
“然後,然後還出血……王爺……身體虛……氣血不旺……”
他還沒說完,就看到男人腳尖一點,飛身而起,眼前明黃一晃,等他再看,哪裡還有男人的影子?
啊,他怔了怔。
就這樣駕着輕功走了,那他呢?
他要不要去?
答案是肯定的。
必須去。
現在人命關天呢,多個人,多雙手。
他慶幸自己今夜去了四王府,也慶幸青蓮讓他離開的時候,他沒離開,就候在外面。
不然,出現這樣難產的情況,青蓮就一個人,該怎麼辦?
如何來宮裡通知皇上?
廂房裡,如火如荼。
鬱墨夜渾身溼透躺在牀榻上,就像剛從水裡擰出來一般,身上衣衫沒有一絲幹處。
下面的袍角除了溼,還有紅,被鮮血染紅。
她張着嘴,大口地喘息着,脣瓣已經被自己咬破、皮肉外翻、鮮血淋漓,嗓子也已經叫啞了,只能低低地、痛苦地悶哼。
青蓮也好不到哪裡去,同樣渾身溼透。
只不過,鬱墨夜是痛的。
她是急的。
本就是個生手,結果,結果還胎位不正,難產。
這不是要母子二人的命,這是要她的命啊。
沒有辦法,她只能憑學到的理論方法,以艾條薰她的右腳腳趾的至陰穴。
據說此方法會讓孩子在母親腹中將位置順過來。
可是,這哪裡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鬱墨夜在出血,孩子要出來,她……
她有種感覺,今夜可能會一屍兩命,真的,真的可能會。
哦,不,是三命。
加上她的。
“王爺……忍耐一下…….奴婢正在燒艾條讓孩子將身子轉過來……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她明顯說得心虛。
心虛的盡頭,她自己也哭了起來。
只是,她強自抑制住,不讓鬱墨夜聽到,哭得寂靜無聲。
鬱墨夜自然是感覺不到,別說不發出聲音,就算髮出聲音,她怕是也感覺不到了。
她甚至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身下的疼痛了,就虛弱地躺在那裡,任眼淚直淌。
她要死了嗎?
她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她要他們的孩子……
鬱臨淵破窗而入的時候,就看到房中一片凌亂、空氣中血腥味瀰漫,牀榻上躺着渾身溼透、氣若游絲的她。
牀邊上跪着同樣渾身溼透,拿着艾條在薰的青蓮。
主僕二人都在哭。
都淚流滿面。
聞見動靜,青蓮回頭。
看到是他,就如同垂死的人看到了救星一般,眸光一亮,哭着跪爬過來:“皇上,皇上……”
“怎樣?”
“孩子……一直不轉過來……”青蓮聲音也嘶了。
饒是這樣的動靜,都沒能驚動牀榻上的女人。
她依舊平躺在那裡,眼睛虛弱地一張一闔,淚水順着眼角流下長長的水痕。
直到鬱臨淵上前,顫抖地將她抱在懷裡,親吻着她溼透的發,貼着她的耳畔道歉:“對不起,我來晚了……”她才稍稍恢復了神識。
眸子虛弱地轉,看向他,認出他的那一刻,眼淚再次洶涌漫出,她吃力地攥了他的衣袍:“孩子……”
“別說話!”
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鬱臨淵吩咐青蓮:“快去將顧詞初給朕找過來,另外,讓人出去請穩婆,要快!”
青蓮怔了怔,男人蹙眉,沉聲:“快去!多派幾人出去,多請幾個穩婆!”
青蓮連忙起身出了門。
顧詞初很快就來了,挺着個假的大肚。
見到屋中情景一驚。
鬱臨淵從袖中掏出兩樣東西,將其中一樣擲給她:“空白聖旨給你,你先幫朕做四王爺!”
顧詞初伸手,將明黃錦帛接住,微怔。
鬱臨淵已經將另一樣東西攤開,貼在懷中女子的臉上。
原來是一片面皮,她顧詞初的麪皮。
顧詞初還沒回過神來,男人已經抱着懷中女子經過她的身邊出了門。
這夜,四王府燈火通明。
所有人都披衣而起。
因爲四王妃要生了,還難產。
胎位不正,大出血。
偏生自己的丈夫四王爺又得了耗症這種怪病不能出門。
最關鍵的時候,不能守在自己妻子的身邊。
好在王府人多。
皆被驚動。
不僅驚動了王府所有人,還驚動了京師多名產婆。
八人。
光產婆就請了八人。
八名產婆往四王妃的廂房裡一站,再加上忙進忙出、打幫手的奴婢下人,房間裡擠得滿滿當當。
但,這還不是最讓人驚歎的。
最讓人驚歎的,是竟然連當今聖上都驚動了。
深更半夜,御駕親臨。
讓那些平民產婆們有幸睹得龍顏。
而更更讓人歎爲觀止的是,當今聖上竟然一直呆在產房裡面。
都道產房有血光之災,天子不能入,入了不光對自己不好,也對大齊國運不好,但是,誰也攔不住那個男人。
他不僅入了,還坐在牀榻邊抱着是別人王妃的女人,親眼看着她生產。
更讓人心驚肉跳的是,其間,他甚至還親吻對方,不停地跟對方說着什麼,不停地給對方輸着真氣。
一直到孩子生下來。
雖然所有親眼見證這一幕的人事後都被打了招呼禁了言。
但是,後來,坊間還是有傳聞流出。
當然,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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