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班頭躊躇不敢說話,桑若冷笑了聲,“這天照城裡,權勢大過太子府的可是沒幾家。這筆生意,你想好了……”
那老班頭一雙眼緊緊盯着桑若手中的銀票,吞了口口水,想起“富貴險中求”的話,不禁猛地一點頭:“好,這筆活,小的就接了!”
桑若將銀票和戲摺子遞給他,找了個小丫鬟監督他們譜曲排練,自個兒回去稟報林瑞嘉了。
入夜之後,太子府依舊燈火通明,隱約可以聽見咿咿呀呀的唱曲聲。
林瑞嘉和東臨火越坐在燈下對弈,棋盤上黑白分明,壁壘森嚴。
兩人你來我往,俱是不動聲色。
這一局棋下了整整一個半時辰,最終結果卻是和棋。東臨火越望着棋盤,忍不住輕笑出聲:“一開始與你下棋時,你棋路過於直率,總是孤軍深入,以致很快就輸了。這麼多年過去,你的棋路看似大開大合,可內裡倒是暗藏玄機。不錯,進步很大。”
“那是越哥哥調教有方!”林瑞嘉難得露出俏皮的笑容,看得東臨火越不禁心神晃盪,單鳳眼裡隱隱有着難以壓制的狼光。
林瑞嘉瞥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肚子,“越哥哥,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可不是時候。”
東臨火越長嘆一聲,起身在她跟前俯下身去。他的耳朵貼着她的肚子,聽了半晌卻仍然什麼都沒聽到:“這小東西,怎麼不出聲?”
“才幾個月啊……”林瑞嘉無奈。
東臨火越笑個不停,林瑞嘉以看白癡的目光看着他:“越哥哥,自打我懷了孩子之後,我就感覺你變傻了……”
東臨火越愣了愣,頓時尷尬起來。他咳嗽了聲,立即轉移話題:“不知道那邊排練的如何了。”
他話音落地,青團匆匆從外頭挑了簾子進來:“太子爺,小姐,班主說,已經排練好了!”
兩人來到排練的大殿裡,只聽一聲鑼響,舞臺上煙霧瀰漫,顯得十分陰森的樣子。
從幕後走出來個顫巍巍的老旦。老旦一身白色,用十分淒涼的聲音唱道:“想我王婆子伺候那十三公主二十載,一朝竟落得個亂刀砍死的下場!這天地,可還有沒有王法了!”
一聲驚堂木響起,只見煙霧散去,一張桌案出現在舞臺上。桌案後頭坐了個打扮誇張的閻羅判官:“呔!堂下老婦是何人?!”
接下來便是一場精彩的判案。原來這老婦本是伺候十三公主的嬤嬤,不成想因爲猜忌,而被十三公主的人暗殺。老婦向判官陳述了自己的冤屈,牛頭馬面卻在她說完之後帶了一名美貌少女。
老婦看見那少女之後,驚嚇不已。判官進一步審查,原來這名美貌少女乃是十四公主,前些日子被十三公主和這老婦密謀害死。
判官威逼之下,這老婦終於說出實情,原來是十三公主覬覦十四公主是皇后所出,爲了得寵,暗殺十四公主,自己藉着皇后悲傷之際趁虛而入,得到皇后賞識從而上位。
最終判官判處老婦入第三層地獄,因爲十四公主陽壽未盡,便着牛頭馬面送她還魂。
十四公主還魂之後,向皇后陳述了十三公主的惡性,十三公主最終被殺。
整個故事十分圓滿,過程一波三折,很是精彩。
落幕之後,班主過來請示林瑞嘉,這齣戲練得可還行。
林瑞嘉相當滿意,讓桑若再取來兩千兩銀票賞給戲班。
而第二日,這齣戲就開始在天照城各大酒樓演出。因爲劇情新奇好看,所以一時間貴族和平民都趨之若鶩,想要一觀這齣戲。
到第三天時,消息終於傳入了未央宮。
未央宮的小花園中,花叢中間鋪着一張質地絕佳的繡花薄毯。
蕭後身着素色鳳紋日常輕綢袍,盤腿坐在薄毯上,面前擺着一張木製簡約小几。小几上是一隻素白的骨瓷花瓶,她一手捧着幾隻半開的芍藥和繁密的滿天星,一手挑着合適的花枝往花瓶中插去。
端香帶着八名小宮女走過來,手中捧着一盞血燕窩。
蕭後面容恬淡,芍藥花在她懷間綻放,她的背後的大片盛開的繁華。然而最出彩的,仍舊是她的那張傾世容顏,以及周身的雍容氣質。
端香不禁有些感慨,她從小伺候蕭後,可是幾十年過去了,卻仍舊會被她的美所震撼。
她的美,似乎絲毫不會被時光磨滅。相反的,越發有一種歲月沉澱的雍容華貴。
“娘娘。”她將血燕窩端到蕭後身邊。
蕭後仍是專注地插着花,“待會兒再吃。”
“娘娘……”端香躊躇片刻,最終還是將今早聽見的消息說了出來,“坊間傳聞……”
等端香說完,蕭後面容仍是平靜無波:“倒是出不錯的戲。”
端香等一干宮女都低下頭去,大氣都不敢出。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齣戲是在影射什麼。
蕭後將花插完,端詳着瓶中的鮮花,脣角勾起淺笑,“既是出好戲,那就請戲班來宮中表演。”
“是!”
下午的時候,永華戲班進宮爲皇后表演。
蕭後坐在臺下,偌大的舞臺上裝飾出了閻羅殿的煙霧繚繞,森寒入骨。
扮演十四公主的花旦唱着委屈的戲文,淒涼哀婉,輾轉入骨。
老婦的醜腔一度度出現,最後閻羅判官終於判定是十四公主冤屈。
看到最後的團圓處,宮人們俱都潸然淚下。
“她還能回去,可本宮的南月,卻再也回不來本宮身邊。”蕭後輕喃,美眸隱隱有霧氣瀰漫。
端香知曉這齣戲勾起了蕭後的傷心事,忙揮手示意停了表演:“娘娘,依奴婢看,這齣戲是衝着驕月公主去的。您看,當年的事可要徹查?”
蕭後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查。”
現在細細想來,當年她遭喪女之痛,根本沒有仔細盤查過南月落水之事。或許,真的是有人在其中興風作浪……
若是讓她查出誰是真兇,她定要那人,碎屍萬段!
不過……
蕭後的目光落在長長的純金嵌花甲套上,美眸中陰晴不定。不過這齣戲,是幕傾城設計的吧?
借自己的手,剷除她的勁敵。
偏偏,自己明明知道,卻仍舊得按照她設計好的套路走。
幕傾城,果真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