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您來了,快進來坐。”唐曼不好將人拒之門外,連忙迎接,“夜青,還不上茶?”
周氏從外面帶進來一身涼氣,臉色似乎凍得有點發白,好在屋中火爐生的很旺,王嬤嬤特意調製的淡淡薰香氣息縈繞在屋中,很是舒服。
周氏脫下身上的大氅遞給身邊的丫鬟後,喝了一口茶,有些羨慕的開口,“媳婦兒還真是個有福氣的啊。”
“全賴婆婆和爺爺的照顧,相公又是個知冷知熱的,妾身才能這麼快適應。”唐曼這纔打量起周氏,平日保養得宜的眼角竟生出了淡淡的細紋,眼下青黑,一副疲憊憔悴的樣子,開口就是嘆息。
也難怪,聽聞國公爺一連幾日都在二姨娘房中過的,周氏恐怕心中也是不好受,有些失意了。
“想找個機會和你說說話,一直忙着。”周氏嘆息,“你是個好孩子,娘之前有些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不要介意,娘也是年紀大了,有些糊塗了。”
“婆婆這是哪裡的話,您是長輩。”唐曼淡淡的笑道。
“你不介意就好,娘就放心了。”周氏似乎鬆了一口氣,話題卻一轉,“娘今兒來也是算豁出這張老臉來了,哎。”
“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娘有話儘管直言。”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唐曼連忙正襟危坐。
“還不是你那不成器的二弟,到現在了還沒有個一官半職。”周氏期期艾艾的開口了,“海寧現在可是皇上眼前的紅人,若是能......”
周氏頓了頓,“若是能........提一提,你二弟也.........”
宗海寧那裡,她是一點話都說不上,只能寄希望於唐曼能多吹吹枕頭風了。
二弟?
就是那日嘲諷着自己要當寡婦的邪氣男子?
周氏真是好算盤啊,竟然算計到海寧頭上來了,唐曼心中快速的盤算着,原來最近一段時間周氏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大手筆的送着送那,竟然還存着這個心思,唐曼心中頓時瞭然,卻又不能明着拒絕,有些爲難的開口,“這個......”
“可有不妥?”周氏緊張起來。
“婆婆,不是妾身不想幫二弟,畢竟二弟好了咱們宗家面上也有光可是.....”唐曼面有難色,遲疑道,“妾身和相公怕是有心無力。”
“怎麼可能?”周氏面色微變,“老大現在得了皇上的青眼,怎麼可能有心無力?只要老大願意.....”
“君心難測啊。”唐曼嘆息了一聲,“婆婆,和您說話妾身就不藏着掖着了,自打海寧進了御書房,妾身這顆心就一直提着,不甘放下,旁人犯了錯誤有改正的機會,可是若是海寧一個行差踏錯,丟的就是腦袋啊,您也知道海寧他雖然在御書房,可是畢竟只是個文書,就是負責爲皇上抄寫文書,哪裡有什麼說話的資格呢?如今我們夫妻並不圖榮華富貴,只求安穩度日,撫養兩個孩子長大便可,哎!”
唐曼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厭煩至極,只有她周氏的兒子重要,別人的孩子就可以推出去當炮灰嗎?
這種事情提都不能提,況且海寧違抗聖旨、撥了皇室的顏面,帝心難測,難保皇上心有芥蒂。
唐曼一番訴苦直接堵住了周氏的嘴。
周氏心中惱怒不已,自己好話說盡,換來的竟然是一個小輩兒擡高姿態,她這輩子都沒有如此的低聲下氣過,一時之間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但是嘴上卻嘆息着,“既然你不願意,孃親也無話可說,哎,只怪老二他沒有老大爭氣。”
唐曼心頭之火頓時燒起,什麼叫做不願意她也無話可說,一句話就把自己顛倒成了十惡不赦、不敬長輩、甚至不願意管小叔死活的惡人,唐曼心中冷笑,她倒是當真見識到了,爲了她的兒子,就要讓所有人去拼命嗎?
竟有這般自私的女人。
唐曼皮笑肉不笑,“妾身和相公是真的無能爲力。”
周氏自討了個沒趣,連寒暄都懶得,很快就提出告辭,唐曼也沒有心情多加挽留,客氣了幾句,周氏就帶着心腹紅梅離開了。
“夫人。”王嬤嬤低聲道,“周氏恐怕會記恨了,咱們應該防着點,不然就怕她使出幺蛾子讓咱們防不勝防啊!”
“她有什麼幺蛾子我都接着,竟然這樣的女人。”唐曼也是忍着怒氣,“難道爲了自己的兒子就要作踐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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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勉強撐出的笑臉在走出唐曼的院子之後就掛不住了,一臉怒氣衝衝,拐彎處,一個奴婢不小心撞過來,周氏破口怒罵,“沒長眼睛嗎?還不滾開。”
那丫鬟一臉驚
恐的磕頭,連聲道歉,說自己是新來的不懂規矩,還望夫人寬恕。
周氏回到自己的院子,手攪着錦帕將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大罵,“什麼東西?給臉不要臉了。”
“夫人,什麼有心無力,要奴婢看,分明是大少奶奶故意的推托之詞。”紅梅屏推左右,重新倒了一杯熱茶,趁機道。
“你當我看不出來嗎?”周氏陰沉着臉,手指攥緊茶杯,“若是以往定要給那鄉下女人顏色看看,可是如今......”
周氏眼中蒙上一層嫉妒和陰狠,無聲的看向東苑,冷聲道,“爺今兒又宿在東苑了嗎?”
“這.....”紅梅有些氣憤,“聽下面的奴才說,爺今兒一下朝就去了那裡,連晚飯都是在東苑用的。”
“賤蹄子。”周氏無力,眼中有些苦澀,“這就是所謂的夫妻之情嗎?不還是敵不過那年輕美貌的身體,若是她再有了身孕,國公爺恐怕更不會來我這邊了。”
“夫人,您可千萬不要動氣啊。”紅梅苦口婆心的勸道,“如今你更要保證身子,您還有二少爺和三少爺啊,得多爲二少爺和三少爺謀算啊。”
“是啊,我還有藍兒和清兒”周氏精神一震,隨即一臉怨恨,“可恨那個鄉下女人如今也敢仗着老爺子和宗海寧給我擺臉色。”
“夫人,我們手中還有籌碼您忘了嗎?”紅梅腦中飛速旋轉片刻,出聲提醒。
“在哪裡?”周氏無奈,“就連皇上賜婚,宗海寧抗旨都化險爲夷,我們還有什麼籌碼?”
“還是羅家小姐。”紅梅肯定的說道,輕聲分析給周氏聽,“大少爺抗旨了是不假,就算是說的再好聽,畢竟是壞了人家姑娘的名節,若是人家姑娘真的哭鬧起來,結果還不一定呢!”
“可是皇上已經金口玉言不追究抗旨的事了,就是默認了。”
“大少爺不是聲稱少奶奶是賢妻良母嗎?”紅梅眼中閃過一抹算計,“既然是賢妻良母自然會爲夫君納妾侍,否則就是善妒不閒,只要您出馬,還怕不能給大少奶奶添堵嗎?再退一步,您忘了大少爺還有兩位姨娘呢!不日也快回來了。”
“老大的脾氣怕是不會乖乖按照我們想的做。”周氏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夫人,在五臺山進香修行的老太太不是快要回來了嗎?”紅梅心思一轉。
“不行。”周氏斷然拒絕,瞪了紅梅一眼。“那老太太一直都不待見我,橫眉豎眼,左右都是錯,好不容易等到她離開幾個月,難道我還請她回來給我添堵嗎?”
“形勢已經不同了啊。”紅梅垂下眼眸,苦口婆心的道,“您想想,大少爺脾氣倔強,可素來是敬重老太太的,而老太太一生都極看重名聲蠻橫起來就連老爺子都要躲着,您想想能容得下大少奶奶一個被休棄的、還帶着野種嗎?只要咱們稍加說明,老太太還坐得住嗎?”
紅梅頓了頓,又道,“況且老太太就算回來,也只是對您嚴厲些,對別人可就不一定了。”
紅梅示意的看向東苑的方向。
周氏頓時瞭然,仔細一思索,簡直是一箭雙鵰之計啊,不禁開口道,“這是再好不過的了,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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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唐曼將周氏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宗海寧了。
“沒想到她竟存了這份心思。”唐曼提起來還是很憤怒,“自私的不把別人當人看待嗎?”
“她素來如此。”宗海寧冷笑,再次叮囑唐曼,“以後一定要提防她。”
“海寧,若我看。”唐曼有些不解,海寧曾經三番五次的告誡她,“周氏並沒有想象的可怕。”
她倒是覺得此人智慧只是一般。
“不可大意。”宗海寧一臉凝重。
若不可怕,素兒當年怎會無聲無息的就沒了。
甚至,他想要追查卻難上加難,彷彿沒有任何蹤跡可循,重重跡象顯示和周氏和周家有關,他卻拿不出什麼證據,就連素兒的孃家也不願多查,這件事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宗海寧面色極其難看,一雙手臂將唐曼擁進懷中,懷中的溫熱奇蹟般的撫平了宗海寧的憤怒,聲音低啞,眼中閃着一抹陰狠和堅定,“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有傷害你的機會。”
“這算是告白嗎?”唐曼眨了眨眼睛。
卻見宗海寧聞言,白皙的臉微微泛紅,眼神躲閃。
“海寧,我也想保護你,保護振兒和芙兒。”唐曼的下巴輕輕地靠在宗海寧的肩膀,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兩人的心緊緊貼在一起,越跳越快,溫熱的氣息在兩人之間縈繞出曖昧,宗海寧的心一震,
凝視着唐曼的鳳眸,輕輕吻下,“曼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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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東昇。
金色的陽光照在大地上,又是新的一天,從寂靜到喧囂,從空寂到繁華,唐朝的中心京城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上京分爲內外四城,最中心的自然是皇上居住的紫禁城,接着是皇族貴胄所在的第二城,第三層則是大臣官員住的第三城,最後一城則是平民百姓居住的,這日,一個低調的轎子從二城悄悄的出城去了第三城,在城東的一家府邸停了下來,一個穿着低調的女人帶着丫鬟來到門口,敲門。
“什麼人?”家丁打開大門,見到女人身後不起眼的轎子,不耐煩的道,“老爺有事,今兒不見客。”
“瞎了眼的狗東西。”紅梅一聽皺眉罵道,“還不趕快稟告你家老爺,就說鎮國公夫人到了。”
家丁嚇了一跳,細瞧之下,越看越覺得兩人貴氣,不敢怠慢連忙將兩人請了進去。
不一會兒羅禮賢疾步走了出來,驚喜道,“原來是表妹啊大駕光臨啊,下人不懂事,讓表妹見怪了。”
“都是一家人,哪裡那麼多的見怪。”周氏面上全完不當回事,關切的道,“我今兒來看看我那侄女兒,她怎麼樣了?心情好些了嗎?”
“哎。”羅禮賢愁眉苦臉的道,“還是老樣子,整日以淚洗面,昨兒天哭鬧着不活了呢,真是作孽啊!哭的他娘和我心都碎了,一口飯都不吃,正好表妹你來了,也許你能勸勸呢!”
說罷,把周氏領進一間房中,榻上坐着一個女子,模樣倒是清秀,只是面色蒼白如雪,眼皮紅腫,身形消瘦,一件淺紫色的冬裝鬆鬆垮垮,根本就遮不住女子的消瘦。
“小玉,這是你本家的表姑,小時候還抱過你的,還記得嗎?”羅禮賢聲音開口道。
“表姑。”羅小玉雙目無神的看向周氏,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了一些印象,似乎小時候見過的,貴氣逼人,聽說是鎮國公的夫人,她見過之後就暗暗發誓,以後也要嫁一個顯赫的人家,爲爹孃爭氣。
鎮國公府。
羅小玉的淚珠又掉了下來,是那個負心人,羅小玉想不明白,那個人爲什麼要拒婚?
甚至不顧性命,她羅小玉就那麼不堪嗎?
這些日子以來,她甚至覺得自己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之中,了無生趣。
羅禮賢在周氏的示意之下輕輕的關上了門,周氏輕輕坐在牀榻上,拿出錦帕輕輕拭去羅小玉的淚珠,“這麼大的姑娘了,有什麼想不開的,還讓爹孃爲你操心。”
“表姑。”羅小玉悲從中來,自怨自艾的哭道,“我已經沒有名聲了,現在上京中我已經變成了笑話,嗚嗚嗚,爲什麼不要我?難道我不好嗎?”
“你沒有不好。”周氏眼神柔和的爲羅小玉掖好凌亂的髮絲,“只要你願意,姑姑就能幫你。”
“真的嗎?”羅小玉半信半疑。
“自然。”周氏優雅的笑了,常年養尊處優下來氣度雍容,道,“女孩子,哭是不能幫助你的,得有些手段才能是立身之本。”
“手段?”羅小玉忘記了哭,驚訝的張嘴,重複着。
“你按照姑姑說的去做。”周氏在小玉耳邊輕聲說着。
“這樣能行?”
“你願意嗎?”
“嗯。”羅小玉重重的點頭,沒有比這再糟糕的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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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能行?”羅禮賢緊緊皺眉,一萬個不願意,“我就這麼一個閨女,怎能讓她去吃苦?”
“表哥,有我這個姑姑在,小玉怎麼會受苦?再說,不論你願不願意,你都是我們周家的人,玉兒也是我的親侄女兒,我能害她嗎?”周氏激動的道,“你再想想,玉兒如今的名聲已經這樣了,若是隨隨便便的找個人家嫁了,纔是真正的害了玉兒的一生,表哥你還不明白嗎?”
“我明白了又能怎樣?”羅禮賢彷彿被抽空了力氣,喃喃道。
“你再去求皇上,這次一定有結果。”周氏堅定地道。、
“好。”羅禮賢扭頭看着已經見了笑模樣的閨女,正在小口小口喝着粥,咬牙答應了。
周氏如同來時一樣,低調的離開。
“給老太太的信送去了嗎?”
“夫人您放心。”紅梅低聲道,“已經送去了,奴婢特地讓府中的張婆婆去送的,奴婢給她塞了一百兩銀子,她應該知道怎麼做。”
張婆婆爲人嘴大八卦,說話尤其喜歡添油加醋,是紅梅特地挑的人。
“做的好。”周氏眼睛眯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