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10)

晏清源凝視她片刻, 忽把歸菀兩手往上一支,咬牙笑罵:“敗興, 你膽子肥了!”

說着直接把人翻過去, 將那兩手往雕花的牀頭一放,不容置喙命令道:“抓緊了!”他嘴脣從耳後貼過來, 哼哼笑了,“我今天非好好收拾收拾你不成,小混蛋。”

歸菀又羞又怕, 連聲求道:“我再不敢了大將軍!”

“晚了!”晏清源朝她小腹一攬,便把人箍過來,歸菀雪臀一擡,幾是顫抖地等着承歡,聽見身後他解玉帶的聲響, 怯怯回頭看一眼, 便是這一眼, 不知怎的,更惹的晏清源一陣躁,把歸菀腰肢按到最低, 讓臀翹得不能再高,帳子胡亂一扯, 未幾, 兩人的喘息聲時輕時重,泄了出來。

一入秋,鄴城草木凋零極快, 樹梢掛着一彎冷月,地上覆着一層白霜。歸菀大汗過後,一掀帳子,分明激得瑟縮,她隨便裹了件衣裳,赤腳走到碧紗櫥,熱水早備好了,只是不見秋芙身影,東看看,西看看,正想往外探,一雙大手把她捉了回來,歸菀一慌,尚未回神,已經被送進了浴桶,被那熱氣一觸,頓時舒暢許多。

“我伺候你罷。”晏清源衣冠楚楚,袖子一卷,十分嫺熟地撈起手巾就往歸菀肩上擦,歸菀下意識一躲,難爲情地把手巾想拽過來,卻一點用處全無。

“你羞什麼勁?你身上我哪兒不熟悉?”晏清源哂笑,手滑到底下,歸菀那張臉被熱氣一蒸,更紅了,她連忙擺手壓住他:“別,別,我自己來……”

見她忸怩地跟個沒見過生人的孩子似的,晏清源未免覺得好笑,不再勉強,把手巾丟給她,眼睛裡盡是戲謔:

“你怎麼回事,老這麼害羞,回回都跟第一次一樣。”

歸菀把腦袋一低,稍稍側過身子,避開他,手底一觸,忍不住蹙了蹙眉,細聲道:“大將軍就不能輕些麼?”說完,一手撫上發燙的臉頰,再也不說話了。

“唔,你不是挺能叫的,”晏清源湊過來,朝她眼睫吹了兩下,看歸菀一抖,忍不住又笑起來,“一時慢不行,一時快不行,陸小姐很難伺候啊!”

說的歸菀一怔,掐了掐手背,疼得直想掉眼淚,把那份羞恥揉到看不見的地方去,驀地想到什麼,嫣紅的菱脣跟着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晏清源等了片刻,不見她開口,只把那雙欲說還羞的眼睛,往自己身上瞄一下,又瞄一下的,心中瞭然,偏極有耐心,他也不主動開口。

歸菀果真耗不過他,輕咬白牙說了話:“我不想在這住了,我想和你住一起。”

晏清源臉上一點詫異的意思也無,只是笑問:“怎麼了,梅塢不好麼?”

歸菀搖了搖頭,眼神躲躲閃閃的:“梅塢很好,可是你忙起來,我都見不到你……”

晏清源這才眉頭一挑,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想天天見到我啊,可是,我有時回家,你照樣也見不到我。”

“你不是說,”歸菀一時不知怎麼應付這話,腦子裡亂轉,把他以往幾次掛上嘴邊的給挑出來,眉頭微蹙,像是受了委屈,“你不喜歡她們,你喜歡我,喜歡我,不想和我時時在一起麼?”

說完自己臉漲的難受極了,晏清源看她分明侷促,一番話說的如赴刀山火海,他一皺眉,仔細回想,自己確是提過幾嘴,把她小臉一捏:

“我想呀,可你又不喜歡我,我再想時時見你,也怕你煩呢。”

歸菀一咬牙,羞的聲音低不可聞:“我,我喜歡大將軍。”

說的晏清源朗聲一笑,意味深長看她幾眼,隨口應下:“好,既然是兩情相悅,那就去我宿所住,梅塢還留給你。”

兩情相悅,聽得歸菀心頭一陣刺痛,鼻子發酸,卻又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麼利索,便嬌羞望向他:“我要起來了,請大將軍迴避下。”

晏清源含笑拍拍她臉蛋,什麼也沒說,起身直接離了梅塢。

自從歸菀搬到晏清源所居的藝圃,秋芙兩個也跟着過來,零零碎碎的,隔三差五購置些小物件,多是歸菀閨房所用,梅塢的一套齊全,仍按兵不動,好方便她在晏清源不在時回去小住。

晏清源本十分簡約的居所,被歸菀漸漸弄的空間幾無,光是筆墨紙硯,添了兩具大几案,寫字的,作畫的,另有棋具茶具屏風篾籮等,一樣不差。

一擡腳進來,晏清源只覺滿眼都是物什,好在他近日要事纏身,沒工夫跟歸菀計較,倒是那羅延,又看的一肚子閒氣,送器具進來時,有時故意使壞,跌個茶蠱,摔個筆洗,踩個花樣子,毛手毛腳的,卻問歸菀要錢再去置辦,歸菀哪裡有錢,只得紅着臉把晏清源送的幾樣首飾給那羅延,那羅延偏又不要,倒騰幾句酸話,揚長去了。

一晃眼,日子到了九月收尾,院中鋪上一地金黃樹葉,夜裡偶聞雁陣灑鳴,歸菀想起去歲的事情,形容寂寥,病秋厲害。每到就寢時,輾轉反側難能入眠,迷糊睡去,醒來便是一頭的冷汗,要麼起來喝水,要麼關心外頭下霜沒有,晏清源被她鬧的無法,索性眼不見心不煩,留她一人在稍間,自己往次間來了。

距大相國出征玉璧,已經是滿月有餘,三天兩日的,東柏堂裡就飛入信使,晏清源的案頭除卻軍報,還有一衆鄴城雜務,值房裡一干人等,每日也是行色匆匆,唯獨李文姜,忽成閒雜人等,自教會歸菀騎術,偶有溫習,晏清源便徹底將她晾下,丟在東柏堂後院裡,限制活動,卻也沒個說法。

等的這數月,除了看窗子外頭葉子從密到疏,嘰喳的鳥雀不知何時丟的蹤影,連草叢裡的蟈蟈,都沒了聲響,怕也死絕了。李文姜按捺不住,她可不願做入秋的螞蚱,同身邊唯一個過來伺候的小丫頭打的相熟,便要套起話來:

“這些日子,也不見陸姑娘說要騎馬的事了。”

小丫頭替她一下下順着頭髮,把木梳往嘴裡一咬,騰出手開始挽髻,等嘴巴得閒了,纔回答說:

“世子爺忙活着呢,大相國跟西邊打仗,整個東柏堂都連個大氣也不敢出,哪還有心思讓那位陸姑娘去騎馬。”

李文姜看着鏡中紅顏,靈動的眼珠子一轉,笑問道:

“不過世子爺可真是偏愛陸姑娘,那羅延可是一等親衛呀,都派去陪陸姑娘學騎馬,怕是他連大將軍府都回的稀鬆了。”

一聽她這麼感慨,小丫頭立刻開了話匣子:“可不是,陸姑娘如今直接就住進了藝圃,世子爺這下,更不要回府了,不過世子爺待公主也不差。”

一面聽,一面伸手朝白瓷瓶裡插着的芙蓉,掐了一朵,顫顫別在發間,李文姜滿意地衝鏡中人一打量,換上東柏堂府裡丫頭穿的雪青襦裙,嫋嫋地起了身,轉頭幽幽對着小丫頭一嘆:

“也不知前線戰事怎麼樣了,要是能和邙山一樣,速戰速決,那倒好了。”

小丫頭心裡道邙山大戰就是夫人你那造業的夫君搞鬼哩,不知道你住在東柏堂是個什麼道理,不過,世子爺有公主,還有陸姑娘,怕是你掐頭去尾都插不進來了,於是直搖頭說:“這幾天府里人來人往,我都看見二公子好幾回了,八成也沒什麼捷報。”

李文姜往窗口一瞧,今天日頭好,被褥早都拿出去晾曬了,她牽了小丫頭的手,笑着就往外引,走到被褥前,像個尋常婦人似的,拿起撣子朝着一頓拍打,隨口閒話問她:

“二公子來鄴城開府,家裡頭也都跟着過來了嗎?”

看她如此,小丫頭也順手撈起個撣子,在這頭拍起來,一扯邊角又給抻了抻:“那倒沒有,二公子的家眷都還在晉陽,估摸是陪主母呢!”

李文姜若有所思,手底動作漸停,對着被上的牡丹刺繡出了片刻的神,忽對小丫頭一笑:

“改日,你陪我去街上扯兩塊新布料去罷。”

小丫頭茫然反問:“扯布料?”一看李文姜那個神色,有些不解,“可世子爺不讓夫人出門啊?”

“我去求他呀,真是吝嗇,”李文姜一嘟嘴,低頭掃了掃身上這套捉襟見肘的衣裳,啐了一口,“好歹天涼了,給人添套衣裳總行的罷!東柏堂連這點子錢都出不起呀!”

嘖嘖嘖,小丫頭心裡直翻白眼,你一個罪婦,沒把你拉街上砍了都是好的,還要這要那,你又不是陸姑娘……雖這麼想着,小丫頭還是賠笑道:

“那夫人自己去求,我可不敢。”

李文姜衝她腦門就是戲弄一戳:“誰說讓你去了?你也確實沒那個本事!”說着把緊俏俏的細腰一扭,頭上芙蓉花一緊,提裙出了院門。

過了抄手遊廊,被隨處可見的侍衛理所當然的攔下了:

“夫人留步,東柏堂裡可不是閒逛的地方。”

李文姜下巴一揚,跺了跺腳,把個鼻子皺起:“我要找大將軍呢,我是罪婦沒錯,可朝廷只問了晏慎的罪,家眷們都各自遣散了,我如今卻被關在東柏堂,一天到晚,只能對着高牆發呆,算什麼呀?”

她這一通亂撒嬌,看得侍衛笑而不語,當日這個女人進東柏堂那一場,還歷歷在目,不過人也是真好看,黑鴉鴉的眉,紅豔豔的脣,再戴了花,一身丫頭衣裳也要穿的跟開屏的花孔雀似的,尤其那眼角眉梢,動一動,鮮靈勁足足的。

看他不說話,以爲侍衛是默許了,李文姜衝他嫣然一笑就要走人,沒想到侍衛刀一伸,皮笑肉不笑地告訴她:

“夫人留步,沒大將軍的吩咐,誰也不能在東柏堂裡亂走。”

見侍衛不動,李文姜正恨的咬牙,眼風一瞟,就見影壁那過了個人,模樣還沒看清楚,官服卻瞧得一清二楚--三品,腰間的水蒼玉紋風不動,這人走的不快,步子穩,李文姜目光這才慢慢定格到他身上來,是個年輕人,走在日光下頭,臉透明的一般,偶有稀稀拉拉的樹影一投,才勉強看得出五官長哪裡去了。

好奇崛的相貌,李文姜腦中一閃,意識到這人是誰,打定主意,猛地一拍侍衛肩頭,目光一遞:“那人是誰?”

侍衛下意識循聲望去,不等回神,只覺肩頭被蹭了下,再一定睛,李文姜提裙飛快地朝遊廊那頭跑去了,眼見就要跟二公子晏清河撞上,侍衛忙不迭抽身去追。

倒是李文姜,身輕如燕,那一抹衣裙飛舞的恣肆,留給侍衛一道雪青捉摸不定而已,直奔晏清河而來,還沒跑到跟前,就嬌呼不斷“公子救我!”說罷人往他身後一躲,渾身亂顫地扯住了他衣袖,柔弱又惶恐,跟只避難的雛鳥似的,緊挨住了他。

侍衛一臉的尷尬,收住腳步,行了禮:“二公子,這位是晏慎的那個夫人,屬下沒把她怎麼樣,大將軍吩咐過……”

“公子救我!”李文姜嬌弱極了,不管侍衛在前頭跟晏清河解釋什麼,只是在他身後哀哀求起,晏清河面無異色,擺了擺手:

“我知道了,你先過去罷,我來問她話。”

侍衛輕輕透上口氣,把方纔一陣緊張消除,於是朝晏清河施禮道謝,折身去了。

一轉身,對上雙泫然欲泣的眸子,李文姜已經擡起了臉,什麼也不說,只這樣無助哀傷地看向晏清河,本鮮靈靈活潑潑的一個人,頓時化作了朵帶露紅藥。

“你就是晏慎的那位夫人?”晏清河面上淡如水,一雙眼睛裡什麼風波也沒有,只像看死人一樣,把李文姜上上下下打量個透,最終有意無意的,在呼吸不定,緊繃繃的胸脯上逗留了一瞬。

李文姜的呼吸便跟着更急上兩分,起伏的也更厲害,款款福了個身,卻搖了搖頭:

“妾不是什麼夫人,妾只是個落魄鬼罷了。”

說罷不待晏清河反應,兩隻眼睛不錯目地同他交匯着:“公子能救我出東柏堂嗎?哪怕是給公子當個丫頭也行,我什麼都能做,縫縫補補……”

臉莫名紅了,把嘴脣一咬,聲音低下去,“只要公子能想到的,我就都能做。”

晏清河嘴角微微一動,笑意沒出來就散光了,兩眼幽沉地落在她臉上:“夫人的本事,我久聞大名,失敬了。”

“那,”李文姜眼中的淚不知幾時幹去,期待又似乎有絲挑釁地看着晏清河,“公子敢救我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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