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東風(20)

涼涼的, 歸菀躲了躲,她不高興, 在他跟前, 她要怎麼高興起來?這個角度,恰巧又看見他那道痕, 實在是醒目,尤其在他這張棱角分明白俊的臉上,歸菀忽然想通一件事:

這不是什麼枝丫刮到他臉上了, 許是女人的指甲劃的!

是誰這樣明目張膽,敢在晏清源臉上抓這麼一把?

歸菀忽然覺得有趣,恨恨的翻騰着心事,腦子裡勾勒起他被抓的那一瞬,是不是也會痛, 也會生氣, 他不是一直都囂張得很?

“你盯我半天了, ”晏清源若無其事地褪着袖子,看也不看她一眼,眼底端量着剛成的這一朵花瓣, 面上不是甚滿意,“是不是在想, 他怎麼只被劃花了臉, 太可惜,斷胳膊缺腿才更好呢?”

歸菀心底一悸,恨他什麼都看透, 是長在自己腦子裡了麼?又無端覺得可笑,一時間,臉上便凝成了欲笑還忍的表情。

冷不丁,晏清源擡頭瞟她一眼,兩人目光對上,歸菀有一霎的愣怔:就是這個人呀,就是這個看着風流俊美,笑得也猶帶春意,如若不識,叫人不知如何喜歡他纔好的一個人,做出那樣的暴行,卻渾然無覺,依舊可以這樣對自己露出不着情緒的笑容。

他是如何做到一切像是沒發生過一樣的?

歸菀收回目光,她只知道,她也得在來日方長裡,做出一副可以與他旗鼓相當的若無其事來。

或許是她方纔太過專注,或許是她那兩顆如春夜般朦朧的眸子,泄露了什麼,晏清源“呵”地輕笑一聲,將她一拽,手扣在了腰肢。

“身量這麼矮的啊?”他把她兩隻手給從胸前拽下去,低首衝她笑,不等她迴應,自顧繼續,“不打緊,你這身子還要再長的,要不然,我也喊你一聲菀妹妹?”

一手又立馬託穩了她頸子,不讓歸菀往後掣,可他身上男子的氣息侵襲而上,歸菀招架不住,鴕鳥似的,想把自己埋起來,躲起來。

“菀兒,我怎麼總覺得你,”他把臉一偏,較真的,凝神的,卻又笑的一團善意,歸菀聽他話說一截,留一截,一時哪裡敢看他,秉着呼吸,只把一雙眼睛,藏在濃濃密密的長睫毛底下,亂顫個不住。

兩隻手,也跟着發僵,沒着意,就搭在晏清源蜂腰兩側。

她整個人,是調太緊的琴絃,晏清源有心讓她更緊了:“心懷鬼胎似的?”

歸菀擡頭急道:“我沒有!我不過看你作畫而已!”

“沒有啊?”他笑着上前,連帶擁住歸菀,一腳踩在剛纔掉的那支玉簪上,也不停,“啪”地一聲,斷的更徹底了,歸菀下意識去看,晏清源扳正了她,“管它做什麼?”

將人攔腰一抱,直接扔榻上去了,兩手輕輕一勾,歸菀滿頭烏髮就泄了下來,晏清源伸出一根修長手指,在她臉上打着圈:

“帶刺的花雖美,但被紮了,也不是一件多讓人高興的事情,更何況,刺上有毒也不見得,”他對上她惶惶柔弱的臉,心頭跟着一軟,又傾了傾身子,離她更近,“小菀兒,你要聽話,明白麼?”

歸菀聽他不知所云,愣愣直搖頭,等猛得清醒,忙又點了點頭,一雙睜大的眸子看着他:“大將軍筆法是跟哪位師傅學的?鄴城大將軍不是累了麼?是節日之故麼?”

她見機關心起他,晏清源盯住歸菀片刻,忽一把按住她不易察覺的掙脫,將那雙手往頭頂一放:“是,我是累了,正等着你給我解乏呢。”

聽他這話,給她希冀,歸菀掙扎得越發厲害:“我去給大將軍鋪牀,大將軍好好睡一覺。”

晏清源膝頭頂上來,就壓在她小腹,笑得纏綿:“用這裡給我解乏,怎麼老是不懂?”

“砰”得一聲巨響,倒把兩人都驚了一下,晏清源蹙了蹙眉,歸菀趁他鬆動,麻溜地滾了出去,腳上方纔和他糾纏,掙掉一隻,另只還掛着,她顧不上許多,一蹦一跳的,就這麼半趿拉着鞋出去了。

晏清源一手慢慢托起腮,看她小羊似的,可笑得很,那點興頭登時散盡,等了片刻,外頭也沒動靜,他悠悠道:

“你再不進來,就不要進來了。”

原來是窗子晌午裡通風,沒閉死。

歸菀擡眸,看了看日光,眼前閃過他剛做的畫,忙將窗子掩了,慢慢蹲下身子,將笏頭履穿好,不聲不響走到案前,還是垂眸打量他的畫:

“大將軍會畫園子麼?”

晏清源本無睡意,慵懶躺了這半刻,一室內清香浮動,兩隻眼睛,竟略覺惺忪,不鹹不淡笑了笑:“沒畫過,”說着還是笑吟吟看她,“有你在眼前,我畫什麼園子?”

他拿過引枕,靠了起來:“怎麼,你會畫?”歸菀默默點點頭,細心把一干丹青器物收拾好,歸類放了,纔將鎮尺移開。晏清源看她這一連串動作,顯然同他使起馬槊一般,熟極而流,一時出了片刻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歸菀無消正眼去看,餘光也知他那兩隻眼睛,沒閒着,心裡早忖度了半晌,方纔鬆掉的一縷秀髮,垂到胸前,歸菀摸了摸,攥在手心,極小聲地問晏清源:

“大將軍別歇着了行麼?”

從喉頭燙着出來的一句話,晏清源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啞然失笑:“你說什麼?”

“大將軍陪我逛逛東柏堂罷?”歸菀視線中,晏清源一雙笑眼分明,隔着幾步遠,漫漫浮生都浸在眼眶裡似的,她的話,一下就被那雙眼睛給打退幾分。

晏清源這回聽得清清楚楚,卻是充耳不聞的樣子,只坐了起來,再無動作,歸菀無奈,上前幾步,像是很懂的,蹲下身來,紅着臉擡起他一隻腳,就要給他穿靴。

晏清源含笑不語,津津有味看着:明顯殷勤有餘,靈巧不足,一看便知手生,沒侍奉過人。

“行了,”晏清源推了她一把,自己起身,拎着兩隻靴子,坐到胡牀上,他自幼是受過苦的,跟着大相國東奔西逃,不是沒有過狼狽時刻,軍旅生涯中,又習慣不假手他人,除卻出席盛宴,平日其實甚少需人伺候,此刻,一面動作,一面笑歸菀,“你突然這樣,我倒害怕,突然要逛我的東柏堂,有什麼企圖麼?”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又看過來了。

“上一回,”歸菀把臉微微垂下,裝作整理頸窩裡的亂髮,“大將軍問我格局,我是忽然想起來了,這梅花,大將軍雖點染得精神,可到底侷限了,一枝在牆角的境界而已,不若畫園子,那才考驗一個人的佈局眼界。”

雲裡霧裡,歸菀自己都不知道這些模棱兩可,經不起深究的話,能否引得晏清源在意,想了想,見他面上淡淡的,也不知是不是在思索她的“鬼話”,忙畫蛇添足似的,又跟他說起來:

“大將軍可知一個園子畫下來,要備多少種筆?多少種顏料?”

她往屏風這走過來,眼到手到,已經將他披風抱來,猶豫是否給他穿上,晏清源接過,往外擡腳:

“那就走罷。”

他答應得太利索,歸菀一愣,忙拽下自己的披風,胡亂繫了帶子,也不管鬆緊,跟着晏清源朝繞過數道月門,先朝剛進府的值房走。

值房不過屬官們辦公之用,分了幾曹,歸菀仔仔細細正看着,不巧有人走出來,歸菀連忙撇過眼,收回目光,不自覺地就要往他身邊避,晏清源知她害羞,卻也着意替她遮了,調侃道:

“沐休府裡沒幾個人,你臉紅什麼?是你要出來看,見着了生人,又沒處躲。”

歸菀羞答答不說話,瞄了幾眼,覺得值房實在沒什麼看頭,佈局不難懂,暗暗記在心底,再跟着他走,往東南方向去,一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沿着甬道走了不遠,踏上條細白石子鋪就的小徑,晏清源負手踱步,笑給她指着說:

“花園。”

眼前豁然一片闊大地坪,一路的假山怪石,因爲是冬日,除卻一叢忍冬,幾竿鳳尾,蕭條得讓人絲毫看不出這是座花園,枯死的美人蕉,殘肢爛骸,還在角落裡躺着,原是個破爛地方,歸菀忍不住想道。

江南的園子,像山水畫,一景有一景的立意,沒有一處會辜負人的耳目。東柏堂雖大,粗看有些規格,有些定製,經不起推敲,尤其花園這樣的地方,敷衍又沒個章法,倒也不像他的作風,歸菀沒情沒緒想着,忽覺眼前景緻,像是個家業凋零的--

到底是半路發家的土包子。

這樣的念頭一起,歸菀覺得自己未免刻薄了,臉上一會兒帶了點笑意,一會兒又微蹙眉頭,不覺攥上了晏清源給的花囊,一下下順着絛穗,晏清源看在眼底,本都不在意這花囊了,這會看她還鄭重戴着,笑了一笑。

“這怎麼是花園呢?”歸菀自言自語似的,輕聲道了句,晏清源笑着上前,“冬日花難養活,嬌貴又費事,”他目光一停,就停在了眼前這個嬌貴如花的少女身上,忽貼上歸菀耳畔:

“除了養着你,其他事,我都嫌麻煩呢。”

突如其來的一句渾話,歸菀顫了一顫,她不爲所動地遠離他幾步,仍是好脾氣地說道:

“等天暖和一點兒,我給大將軍佈置這個園子吧,即便是花園,也不是讓百花雜亂無章聚在一處只管開就好的。”

她說起了正事,很懂門道,這些,晏清源都清楚,抱肩沉吟片刻,眼睛往她身上一瞥,置之一笑:“好啊,就交給你。”

再過一單扇小門,就是後廚方向了,歸菀心裡直跳:原來離花園不遠。等晏清源要領她過去,歸菀拒了:

“君子遠庖廚,我不去看了。”

說着不等晏清源反應,臉紅心跳地去搖了搖他胳臂:“走罷,我聞不慣你們殺牲畜的那個氣味。”

她垂着臉,似乎不願讓他看見,晏清源低首看了一眼又火速鬆撤的那雙白玉般的手,含着笑,將她下頜托起,對着這雙美麗動人的眸子,慢慢點了點頭,卻什麼也沒說。

兩人將東柏堂看下來,耗了小半個時辰,暖閣裡,紅泥小爐里正溫酒,火光一點,乍明旋熄。歸菀將披風解了,一低頭,就露出脖頸那一片白膩來,比玉還要純淨:

“大將軍的梅花,要畫到春天來麼?有這麼個時間,東柏堂都畫下來了。”

晏清源看的心癢,聽了她這話,從背後抱住了歸菀,歸菀嚇得心中猛地繃緊,緩緩閉了一瞬眼,察覺到滾燙的吻纏上了耳垂,沒有說話,一時間,閣內,只有兩人交錯的輕喘。

“畫東柏堂不急,” 晏清源沉沉啓口,“我先畫你……”他的手到哪一處,她哪一處就戰慄着醒過來,窗子底下腳步聲,就是這個時候傳來的,歸菀驚得就去推晏清源:“有人!”

外頭果真響起了那羅延的聲音,滿腔的打探:“世子爺?工曹的人來報,泉州渠那冰凍得厲害,想……”

“讓他等着。”晏清源沙啞着聲音,說着不等外頭人走,就按住了歸菀雙腿,雖心底是憐她嬌弱,可又熟知這具身子無論如何都是受得起他,正要行事,歸菀卻難能繼續,一想到外面那羅延許會聽到,便羞憤欲死:

“大將軍,還是去辦要事罷?”

他額上隱約鼓起的青筋,讓歸菀覺得有些猙獰,更是驚懼,想到他那精鋼一樣的身子,忍不住還想哀求,晏清源識破她意圖,一手揉上紅脣,笑了笑:

“別怕,沒有比你更當緊的。”

酒都要溫幹了,也無人敢進來相看,等晏清源再次從暖閣中出來時,那羅延遠遠站在梧桐樹下,一眼瞧見了,迎上來嘴裡雖說着泉州渠,心裡卻想這一回,工曹的人可等的夠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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