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臨湖殿裡再次張燈結綵,高朋滿座,熱火朝天的慶祝着大唐有史以來最大的勝利。

大唐皇帝陛下李淵很HING,中原統一已經初具規模。這個天下還有誰能夠在中原名正言順的繼承皇統?除了大唐,除了他李淵,還有誰?

天命,這就是天命。

不過相對於李老伯的HING,三位嫡子親王卻都有些鬱悶,怎麼也HING不起來。

太子李建成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謙和和適度的喜悅,可是在場的所有大小官員,宗室皇親們都一致認爲,他是高興不起來的。

確實高興不起來,李建成打從心眼裡承認。

父皇這次做的太過頭,太顯眼,太扎人心了。

觸及了他的底線,動搖了他的信心,助長了他的嫉妒。

然而作爲勝利者,沾染了無限風光的秦王殿下李世民,他一樣也高興不起來。

他確實勝利了,在戰場上在朝堂上,乃至於在父皇的心目中,他又一次再一次的戰勝了大哥。

可是還是有一個人他無法戰勝,只不過是這麼一個小小的缺憾就足以抵消所有的勝利喜悅。

沒錯,這個人他何必在乎。可是他的存在,是他的失敗。這個失敗或許別人看不見,可他看的一清二楚。而且正因爲別人看不見,他無處可以尋求傾訴解脫,越發鬱悶。

夾在中間的大唐齊王殿下李元吉也很鬱悶,低頭喝悶酒。

父皇太偏心了,真是傷透了他的心。

他知道自己永遠也比不上二哥,也不想超越二哥。可是也不能這麼厚此薄彼,父皇給了二哥三個鑄錢爐,也給了自己三個。這很好,一碗水端平。可是爲什麼二哥是天策上將,可以開府第置官署,可以私議朝政,而自己卻什麼都沒有。

錢,除了錢自己什麼也沒有撈到。

好吧,他承認自己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四子。如若不是因爲自己是嫡出的,可能他連這三個鑄錢爐也撈不到。

可現在父皇這樣的厚此薄彼還有另外一層更深遠更危險的表示,這份逼迫而來的企圖不光所有在場的文武百官宗室皇親感受到,他也感受到了。

威脅,二哥這樣的地位和榮耀是對大哥的威脅。

這個天下只有一個君王,一個儲君。

父皇是君,他有文武百官,可以策論天下事。

大哥是太子,他有父皇爲他選擇的東宮屬寮,輔佐他處理庶政,有限度的議論時事政治。

現在又出了個二哥的天策府,也有屬寮,也可論政。

這算什麼意思?兩個太子嗎?

他不知道端坐在父皇下首,羣臣上首的大哥現在心裡是什麼想法,只能看到大哥那平淡的表情,一時看不出端倪。

可他明白,並且能感受到大哥內心的痛苦和煎熬。

他是太子,他高貴的頭顱無法低下,他尊貴的威儀不能損傷。在難熬他也得熬,不能忍也得忍。

二哥偶爾掠過來的視線有一種陰鬱,他不予理會。

他還有什麼不滿意?他還想要什麼?

他已經把大哥逼到絕路上了,父皇已經給了他那麼多?他還要怎麼樣?是不是要父皇廢了大哥立他!

不可能!大哥什麼也沒有做錯,大哥是個合格的太子,憑什麼!

李元吉手緊緊握住金樽,胸膛裡壓抑不住的憤懣。

看着上首父皇醉醺醺潮紅的臉,二哥得意洋洋的嘴角略帶挑釁的目光,還有大哥永遠雲淡風輕的表情,他忍無可忍,蹭一下跳了起來。

李世民正在向李淵介紹自己得意的武將尉遲敬德,誇耀他善使槊。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會,不如大家比試比試。”李元吉打斷他的話,幾步上去挑釁道。

李世民側臉看他一眼,不說話。

喝的正上頭的李淵在御座上呵呵一笑。

“好啊好啊,齊王也善使槊,今日正好在殿前比試一番,讓朕開開眼界,讓百官們開開眼界。”

“父皇,殿前動兵刃,恐怕不妥。”太子李建成急忙起身勸阻。

“無妨無妨,我李家關隴出身,不計較這些。來來來,取我的金槊來,去掉槍頭即是。”李淵不以爲然,擺擺手笑着說道。

李建成皺了皺眉,神色擔憂。

“來來來,尉遲將軍上前來。”李淵笑着招了招手。

在下首站着的尉遲敬德看向李世民,詢問他的意思。

李世民嘴角不露痕跡的一撩,再次側頭看了李元吉一眼,然後朝他微微一點頭。

尉遲敬德這才上前幾步,跪地施禮。

“敬德拜見陛下。”

“起來起來,來來,和我的齊王比試比試。將軍有甚拿手的絕活,可要好好露一手爲朕助興。”

尉遲敬德起身,昂首挺胸。

“父皇,敬德善解避槊。”李世民微微一笑,朗聲說道。

“哦哦,有意思,來,齊王執槊,將軍解避,讓大家開開眼。”李淵手一招,長笑一聲說道。

內侍擡來了金槊,正要解頭上的刀刃。

“不必解,我避得開,無妨。”尉遲敬德擺擺手說道。

“將軍真是好本事,那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氣了。”李元吉哼笑一聲,擡腳挑起那杆金槊,握在手裡揮舞一下,然後直指他面前。

“元吉,小心一些,畢竟是兵刃兇物。”李建成面色擔憂,上前按了按他的肩膀說道。

“大哥,我明白的,不礙事。”李元吉笑了笑。

尉遲敬德則回頭看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看對面的大哥和四弟,眉梢一撩,緩緩上前一步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背。

“只消不傷到他便是了。”淡淡一句。

“欸,我知道了,秦王。”尉遲敬德點點頭,然後迎了上去。

不相干的都推開幾步,把空間讓給這兩人。

李元吉瞪着尉遲敬德,牙咬了咬下脣。

他和這人無冤無仇,只不過誰讓他是二哥的親信。動不了二哥,教訓教訓他的走狗也不錯。只當替大哥和自己出一口惡氣。

心念一起,他出手,槊頭直刺尉遲敬德要害。

尉遲敬德沒料到他上來就要自己性命,先是一愣,隨即飛快轉身避開。

“齊王?”

“好身手,再來!”李元吉喝一聲,調整姿勢又是一擊。

尉遲敬德眉一皺,心頭也上了一把火。

這個親王小子要害他,無冤無仇的也太不厚道了。非得教訓一下才能解氣,他一下閃避開,然後猛然出手握住槊身,用力一拽。

李元吉被他拽得衝過來一步,險險要跌。

“將軍好身手吶。”上首的李淵叫好一聲。

“齊王殿下當心留神吶。”尉遲敬德手一鬆一送,哼笑一聲嘲弄說道。

李元吉好容易穩住,臉色一下紅紅白白一陣難堪。

李世民別轉頭,嘴角撩起笑意。

這個蠢貨醜八怪,自尋難堪,活該。

李建成則皺起眉,表情流露意思不忍。

不服氣,李元吉把手裡的槊揮舞一下,鼓足力氣再次刺了過去。尉遲敬德滿不在乎的翹了翹大鬍子,敏捷的避開,然後再次一把握住了那柄刺過來的槊,用力一拽。

李元吉順勢上去,準備再刺。

哪知這次尉遲敬德可不準備放手裡,握着手裡的槊柄用力一扭。

李元吉手心一吃疼,不由自主的鬆手,眼睜睜看着自己手裡的槊被奪了過去。

尉遲敬德雙手一轉,掉轉了槊,握在手裡,面色輕鬆自如的看着他。

“齊王殿下,得罪了。”片刻之後,將槊朝前一伸,不冷不淡的說道。

李元吉臉色難堪,伸不出手也說不出話。

“剛纔是怎麼回事?尉遲將軍身手好快,來來,再給朕演示一番。”上首的李淵老伯卻絲毫不覺下面的風氣雲涌,興致勃勃招手道。

李世民上前,從尉遲敬德手裡接過那柄槊,塞到李元吉手裡。

“四弟,何不再來一次。”

李元吉一把撩開他的手,瞪他一眼。

“來就來,誰怕誰。”一咬牙,都不待他推開,便再次刺向尉遲敬德。

李世民急忙避過,面色不悅。

尉遲敬德沒料到他敢傷秦王,心頭那把火蹭一下燒旺,頭一撇身一轉避過立刻貼身上前,直接從李元吉手裡再次將槊多了過來。

他那股蠻力異常強悍,李元吉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槊立刻脫手而去。

這次尉遲敬德可不再讓他,手裡的槊一舞,朝他回刺過來。嚇得李元吉臉色一下蒼白,跌跌撞撞躲避開,一下摔倒在地。

“三胡,小心。”李建成忍不住出聲輕呼。

李世民也動了動,嘴巴微微一張,話在喉嚨口卻沒有出去。

閃着寒光的刀刃擦過李元吉的額頭,直飛過去,咚一聲釘在了柱子上,引得長槊顫抖不停。

“得罪了,齊王。”尉遲敬德冷着臉微微一躬身,抱拳說道。

李元吉跌坐在地上只喘氣,白着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內侍急忙上前欲扶起他,被他一把推開,自己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然後惡狠狠瞪着尉遲敬德。

尉遲敬德可不怕他,回瞪過去。

大殿裡一時安靜下來,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上首的李淵終於從酒醉裡清醒了些,察覺到氣氛的不對頭,抿了抿嘴,目光掃視而過。

“尉遲將軍好身手,讓我們都開了眼界。來,賞絹二十匹。”他手一揚,朗聲說道。

內侍立刻擡來絹,尉遲敬德跪地謝恩。

大殿裡這才嗡嗡聲響,大家都誇讚尉遲敬德的好身手。

“把槊擡下去吧。大家喝酒,歌舞助興。”李淵手又一揮,把話題轉移。

金槊被擡下,歌舞響起,美人搖擺,觥籌交錯,祝賀聲聲。一時就將那緊繃肅殺之氣衝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