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內只有一張極長的橢圓長桌,黑色桌面上每個人面前都立起一張名片卡。
坐上首的是同濟會發起者雷振。
在雷振左手旁邊是由小路,在同濟會上他還是保持了很正經的姿態,只是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一副看着遠方視線渙散發呆的模樣。由小路左手邊則是一個空位,上面名片寫着“韋思浩”。韋思浩往下是姚燁,他鬍子拉碴,失去了往日“小天君”的風采,眼睛無神,背靠椅子,整個人像是陷入椅子裡頭,雙眼看着桌子下方,有些麻木。
挨姚燁的是一名看起來很是嚴肅的黑髮男人,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左右,正襟危坐,向樑左和韓靖微微點頭示意,似乎是認識一般。可樑左不記得他認識這個叫做錢穆的男人。
錢穆左手處是個栗色頭髮男人,叫做貝恩斯,他穿着寬大深褐色僧侶斗篷,整個人藏入兜帽陰影之中,只有露出的幾縷頭髮表明人類身份。樑左記得由小路說過,貝恩斯是蓬萊蛇首道的人,蛇首道一向以隱匿和刺探出名,隱藏自己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與貝恩斯低調沉默的風格不同,在他旁邊的人卻是在場的一個焦點。那人滿頭金色頭髮,有一雙鷹一樣的眼睛,歐羅巴人的漂亮臉龐和淺色皮膚,鼻子高凸,一身黑色鑲金邊的華服,舉手投足儀式感十足。此人正是奇物山莊的弗拉基米諾維奇,眼神高傲,食指輕輕揉着眉毛,給人一種難以親近之感。他扮演的是一個審視評判者的身份,不時微微點頭,負責講述的是他旁邊的另一人,演武堂的藤村圭佑。
大和民族典型的隱忍剋制在他身上展露無遺,藤村圭佑比弗拉基米諾維奇要矮半個頭,面容堅毅,似乎在虛心討教什麼,而弗拉基米諾維奇對此似乎沒有興趣,隨意應付着。藤村圭佑也沒有氣餒,很有禮數地繼續請教。
“他爲什麼一直纏着那個金髮男?”
樑左忍不住低聲問旁邊佐曉。
佐曉努努嘴,也湊在他耳邊回答:“據說之前藤村圭佑和弗拉基米諾維奇由於有了矛盾,有了一次私人決鬥,藤村圭佑輸得很慘,按照約定,從那以後藤村圭佑就以弗拉基米諾維奇爲首,跟隨他身後……”
不論怎麼想都覺得整件事有些怪異。
演武堂是一個極端講究戰鬥的組織,藤村圭佑輸給了生產型機構奇物山莊的人,而且是處於同一起跑線的地球同胞,自然很受打擊。
樑左心知,這個弗拉基米諾維奇不可小覷。
在藤村圭佑旁邊的則是季梵真,她正在用手捂住嘴在打哈欠,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再往這邊就是佐曉,樑左,韓靖,最後循環到了雷振那裡。
讓樑左意外的是,他記得雷振之前就說過,同濟會本來有十二人,加上自己和韓靖應該有十四人才對。可從個人身份卡上數來也就十二人而已。
“死了。”
佐曉回答他說:“以前兩個人,一個是奇物山莊的趙江,和雷振一屆的,原本也挺厲害的,還有一個是器木府劉瀟,不過這倆人上次都死在了廢棄區,那裡不是下黑雨嗎?倆人似乎被霧中靈怪捕捉到了,後來確鑿死亡。”
樑左心中一凜。
如果上次沒有誤打誤撞遇到袁貴人的蛤蟆,或者是沒有碰見李慕染,缺少任何一個環節也許自己就無法安然坐在這裡。
“現在開始,第一次同濟會正式會議。”
雷振開口,聲音雄渾。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首先再通報一下,上次趙江、劉瀟死於廢棄區黑雨,深表遺憾,大家默哀一分鐘。”
沉默一分鐘後。
“下面先介紹一下新的成員。”雷振的目光看過來:“樑左,韓靖,他們原本是蓬萊五指戒成員,現在隸屬於靈霄鏡,想必在座諸位都知道五指戒附庸靈霄鏡的事情……”
弗拉基米諾維奇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不過更讓樑左在意的是錢穆,錢穆屬於玉京山,之前的點頭示意意味着他在玉京山早就聽到樑左韓靖的名字了。好在現在自己已重回崑崙。
“我有個問題。”
弗拉基米諾維奇突然打斷雷振,指了指姚燁旁邊空缺的一個位置。
“爲什麼這個人每次都不來參與會議?如果人人都不遵守規矩,那麼會也不用開了,各自回家好了。”
雖然是歐羅巴人,不過弗拉基米諾維奇的話樑左聽得很清楚,這也是崑崙的神奇之處,語言隔閡通過某種類似於意識層面的波動被消除了。無論你說的語言是怎樣,你儘可以說方言,不過你表達的意思會通過另一種層次“意識波動”被對方清晰理解,甚至是包含你強烈或者細膩的個人感情,都能夠讓人全面感受。
雷振也不惱怒,只是解釋說:“韋思浩是因爲臨時有離恨天任務,不得不先去那邊。”
“什麼任務?”
弗拉基米諾維奇針鋒相對:“你能告訴在座諸位嗎?嗯?我們的臨時會長先生?”
“我也不知道,不過成員有自己的麻煩,我們必須理解……”
雷振目光平靜。
“空談。”
弗拉基米諾維奇晃了晃食指:“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是你們常說的一句話吧?首先搞清楚,我們之所以加入這個同濟會是爲了什麼?是爲了被人指揮嗎?當然不是,只是爲了能夠在崑崙中苟延殘喘更加順利而已。”
他言語刻薄,卻沒有人能夠反駁。
地球遺民終究在崑崙是極爲弱勢的羣體。
“哈哈哈哈,如果連這一點都不願意承認,大家還是解散好了。”弗拉基米諾維奇突然站起來,鷹目掃射四周:“一而再再而三缺席,或許人家根本就沒有想要加入,不過是掛個名吧?”
他雙眼看向雷振,口中絲毫不減銳氣。
“我記得雷振你說過,同濟會成立的目的是爲了讓地球遺民在崑崙中互相幫助,能夠更好更安全地活下去。可是你有辦到嗎?奇物山莊趙江,在你們那一屆選拔之中屬於第四名,僅次於韋思浩,個性溫和,器木府劉瀟,也是同樣一個寡言者,他們身陷廢棄區黑雨之中,生死之際,你在做什麼?嗯?讓我替你回答,你在你們魚龍府修行,嘖嘖,會長大人,多麼寶貴的個人時間啊。”
弗拉基米諾維奇慢慢走到了雷振身邊,手扶他身後的椅子,目光投向其餘人:“一個關鍵時刻只顧自己的人當什麼領袖?笑話。”
由小路看不下去了,拍桌而起:“當時雷叔正在緊要關頭,根本出不了養心閣,你讓他怎麼辦?”
“怎麼辦?這不是會長大人應該考慮的事情嗎?既沒有通知其他人,也沒有任何措施……小子,我知道你一直是依附於雷振,不過講話還是要符合邏輯比較好。你記住了,除非生死之際,同濟會身份要排在個人身份之前,尤其像他這樣的領頭者。”
弗拉基米諾維奇有理有據的一番鞭笞讓由小路說不出話來。
“最後趙江和劉瀟聯繫到了我,說聯繫不上雷振,向我求救。”
弗拉基米諾維奇站定了。
“我去了,卻終究沒有找到他們。”
“我不認爲雷振有資格繼續當同濟會會長,我提議,重新選拔會長!”
他一字一頓說。
“我弗拉基米諾維奇不服雷振。同濟會需要的不是一個遇事縮頭縮尾的領袖,而是一個銳意進取,爲大家帶來切實利益,在生死之際能夠拉諸位一把的人!”
弗拉基米諾維奇緩緩踱步到和雷振面對面的另一頭空位,坐下,隔着桌子雙眼與雷振針鋒相對。
“那麼,誰贊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