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5.1
喻疏桐見過最文藝的表白來源於自己的本科室友邵婧。
她在米國讀研的時候, 在一次去曼城的路途中睡着了，睜開眼睛，旁邊有一個金髮小哥端着手裡的咖啡笑看着她：
——Would you dip your finger in my coffee ？
（你能把你的手指伸進我的咖啡嗎？）
邵婧驚呆：“What？？？！！！”
小哥依舊笑着, 回她：“Cuz you're so sweet, and I won't need sweetener for my coffee anymore. ”
（因爲你看起來甜美極了, 我已經不需要再爲我的咖啡加糖了。）
喻疏桐當時接到邵婧的電話, 特別震驚, “米國的旁友們搭訕技巧果然讓人望塵莫及。快說快說你答應了嗎？肯定答應了吧答應了吧答應了吧！”
邵婧在她一串“答應了吧”的話音中淡定地回她：“No.”
Excuse me？！
在喻疏桐的嘆息中，邵婧吁了口氣，說：“大魚, 真正的表白是不需要技巧的，如果是你認準的那個人, 根本不需要說話, 眼神都能看出來。”
她當時不能明白。
因爲馮佳樂纔來, 吃完飯，老太太怎麼說都不讓人回去, 非要兩個人在這兒睡一夜。
姐妹倆在臥室裡圍着看綜藝節目，卻聽到廚房“嘭”地一聲，喻疏桐忙下牀穿鞋，跑去廚房一看，老太太正躺在地上。
她爸也趕過來了, 喻疏桐打了急救電話, 又和她爸一起做急救措施。
等到了醫院進了急救室, 又坐着乾等, 馮佳樂還害怕她難過, 一直抱着她手臂輕生說：“沒事的，沒事的……”
也不記得到底等了多久, 等手術結束的時候天已經黑完了。
突發性腦溢血，好在急救措施做得好，送來的也及時，手術還算成功，還是要看後期觀察。
喻疏桐想陪牀，卻被她爸趕了回去：“樂樂一個小姑娘在家裡，誰能放心，再說咱們出來的時候都不記得門關好了沒，你大些，多注意點。晚上要是有人問也別說，等你媽醒過來再說。”
喻疏桐反駁：“樂樂她也成年了，有啥不放心的。你和她一起回去也一樣啊，明天再來換我都行。”
她爸眉一橫：“聽話，我這不是在和你商量，從小教過你要服從上級領導的命令，你忘了？”
喻疏桐：“……”
臨走前她跑去醫院對面的超市買了牙刷毛巾面盆日用品，買了幾瓶水一起留在那兒。
出門前手機一直被馮佳樂拿去玩遊戲，到醫院沒多久就自動關機了。
她面色白皙，冷着一張臉，有幾縷風穿過樹葉吹過來，半邊頭髮張揚地飛了起來，穿着素白的睡裙，站在路邊等車，在九點多的醫院門口，像女鬼一樣。
15.2
回家把手機充上電，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一邊擦頭髮一邊給手機開機。
屏幕顯示八個未接來電。
全是周牧。
家裡只有那一條睡裙，眼下她只用了條浴巾裹着身子。
她把吹風機插上，坐在梳妝檯前，回撥了周牧的電話，開的擴音。
只兩秒，就通了。
可惜，她只“喂”了一聲，對面就掛斷了。
她呼了口氣，也沒回撥了，想着他可能有事。
過了一分鐘，他又打過來。
喻疏桐頭髮已經吹得半乾，把吹風機關了，接通電話。
“喂，你下午找我有事？我之前手機沒電了。”八個電話，她實在是很好奇，而且害怕自己是不是錯過什麼重要的事兒。
周牧下午的滿腔熱情被這句話堵住了，他嗯了聲，問她：“我下午去找你，你不在家。”
喻疏桐換了隻手，應了聲，又聽他重複了一遍，“你不在家”，有點哭笑不得，這是在和她耍小性子？！
她答：“我今天回我爸媽家了啊。”
周牧沉默了幾秒，又問：“明天呢？明天回來嗎？”
喻疏桐：“明天不行，我明天有事兒。”
周牧緊追其後：“很重要嗎？”
喻疏桐：“嗯，很重要。”
周牧望着從客廳裡進來的華夫餅，鼓了口氣問：“什麼事？”
喻疏桐停了一秒，選擇告訴他：“我媽今天住院了，我要去照顧她。”
“嚴重嗎？”
“有點，不過還是要靠後期修養。”
“嗯……那你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會的。那再見？”
“嗯，晚安。”
“晚安。”
第二天，喻疏桐六點多就起牀，她也沒喊馮佳樂，寫了張字條留給她就出門了。
在醫院門口買了早飯帶進去，老太太還沒醒，喻疏桐她爸還在給她擦臉，動作輕，小心翼翼地。
她在門外靜靜看着，覺得溫馨。
很小的時候，她就聽鄰居各種冷嘲熱諷，說她爸性格太柔氣，什麼都做不好，四十多了連個教授職稱都拿不到。
她媽每次聽到就會站在樓梯間裡懟回去，後來一棟樓裡的住戶差不多被他們家得罪完了，也是那時候她爸評上教授職稱，也分配到學校裡的一套房。
她對小時候的事情大多沒有概念，唯獨在她爸這件事上難得懂得多。
無論別人說什麼向來不要理會，這是她媽說的。
她爸比她媽小兩歲，她媽三十七生她的時候，她爸也就三十五，然而這麼多年過去，兩個人從來沒生過間隙。
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能一起走過這麼多年實屬不易。
喻疏桐有時候也能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她三十歲才結婚，那時候周遭的人都已經家庭事業兩豐收，偏偏她卻還孑然一身。後來能遇到喻谷城，那種比她小卻還把寵她當成理所當然的男人，她直接衝動到領證。
所以她對自己的丈夫感情有多深，喻疏桐作爲他們婚姻的見證者，也無法說清。但她知道，能像她爸和她媽這樣的，身邊鮮有。
15.3
周牧下班時候又遇到秦聲，他本來想在前臺問一下喻疏桐有沒有來上班，沒想到從裡面出來的秦聲拍他肩膀。
“來找小喻？”
秦聲這性子直白得讓人心生感激。
周牧點頭，喊了聲秦經理。
“她這兩天都沒來上班，你不知道嗎？”
周牧微哂，“知道。”
“好像說是家裡人出了點事，哦，你等一下——”說完，他往裡面喊：“石倩，問你點事。”
石倩挎着包走過來，看到秦聲身後的男人突然就明白了，但她還是選擇裝聾作啞，疑惑道：“怎麼了？”
秦聲拍拍周牧的肩膀：“這是小喻的朋友，樓上啓程的，和咱們有合作，他想找小喻問點事，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石倩：“……”
拉皮條技術能高點嗎？
石倩點點頭，裝作無意地說：“哦，好像是她媽病了，她這兩天在醫院陪牀。”
周牧還沒來得及說謝謝，秦聲急了，“你說話咋不說清楚啊？人等着你呢。”
石倩無語：“你也沒問啊。”
周牧歉意地笑笑，有點不好意思。
他笑的時候眼角翹得很，石倩抿嘴，心裡一邊感嘆喻疏桐抓了個好男人一邊想着自己也算是爲朋友人生大事盡了份力氣。
“那我把地址給你，榆大附屬醫院腦科。你去問陳老師，他們就會告訴你。”
周牧急忙道謝。
周牧在路上買了束花和一個果籃，心裡還是挺糾結的，一邊害怕她會生氣另一邊又在心裡默默爲自己加油鼓勁，你只是很久沒有見過她，想看她一眼而已。
從醫院門口下車，往住院大樓走，隔着不遠的距離，卻看到站在門口的人，無肩白色雪紡衫搭配黑色闊腿褲，她個子高，身形清瘦很容易認出來。
周牧又開始忐忑了，感覺急出了汗。
他神思飄忽了會兒，卻看到裡面出來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兩人聊起來了。
陳臻從靳西那裡聽說了這事兒，本來想抽個時間專門去看，沒想到傍晚在住院樓門口遇到喻疏桐。
兩個人談了下基本情況，說了沒兩句，背對門口的陳臻眼一斜，“那邊那個男人找你的？”
他一向話不多，私人的事兒提的更不多，喻疏桐有些好奇，轉過身一看，一下子笑了。
她和陳臻擺擺手：“回聊。”
周牧看她走過來，想要往後退，腳卻像粘在地上動不了。
“那個……我來看看伯母。”
他想，不能每次都讓她先開口，那樣太容易讓他失去說出心裡話的機會。
喻疏桐點頭，“嗯，走吧。”
兩個人搭電梯上去，等到了病房門口，喻疏桐回頭看他一眼：“你緊張什麼？”
“我沒緊張。”
“可你滿頭汗。”
說完她把花從他手裡接過來，“先擦擦吧。”
周牧點頭完，剛舉起手，病房門卻從裡面開了，一個戴着眼鏡五十多歲的男人站在裡面，望着他們，表情倒是很平靜。
他放下手，聽到身邊的人乾笑叫了聲爸，也跟着叫了聲伯父好。
喻谷城讓開身子好讓他們進來。
喻疏桐把花放在一邊，介紹道：“爸媽，這是我一個朋友，叫周牧，聽我說了以後就非要過來看看。”
她爸沒什麼反應只是點了下頭，倒是她媽躺在牀上還亮着雙眼睛，一會兒瞅周牧一會兒給她爸發訊息。
果然，還沒半分鐘，她爸就收到消息，“小桐啊，去給小周洗點水果。”
她應了聲，關門的時候回頭看了眼周牧，他也剛好看過來，視線交匯的時候她分明感受到安慰之意。
好吧，見父母是早了點，但是她心裡卻像是吃了蜜糖一樣，絲絲的甜，經久不化。
她突然想打電話給邵婧，她好像懂了那句話：
——真正的表白是不需要技巧的，你看他的眼睛，眼神是不會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