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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進入這座宮殿的時候,其實離上次離開才短短几日,可是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多的像是把自己以後的時間都濃縮到現在一起上演。她看着往昔熟識的地方,珠簾漫卷,整潔乾淨。她踏上曾經踏過不知多少次的木製樓梯,聽到腳下吱吱的木頭承受重力的聲音。上面的人聽到下面傳來的聲音,平兒走出來,剛好看到從下面上來的公主,那一刻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公主怎麼會回來呢!而切還來了這裡,難道是和王妃走最後的告別。她不知道她到來的意義,只是心裡開始坎坷不安起來。

她站在二樓的入口,看到裡面已經有些憔悴的婦人,她走近她,看到她一身素衣,毫無裝扮。她看到她頭頂的白髮,她記得以前的時候母妃看到白頭髮的時候總是讓身邊的人替她拔掉,自己也曾在她的頭頂爲她剔除這些歲月留下的痕跡。而現在她什麼也不打理。她心裡爲着她擔心起來。她和父王一樣,短短几日都已經老去。有時候人的老去就是幾日的事情。

她走近她,看着她看到她的茫然表情。“蜜兒,你怎麼回來了,爲什麼要回來?”她在那裡指責她,而她已經撲到她的懷裡,喊着母妃。那一刻她的淚打到面前人的衣服上,然後迅速的暈染。平兒看着眼前人的表情,默默的從二樓退下。

“蜜兒,我的女兒呀!你不知道你父王現在正在找你嗎。他現在不知道怎麼了,別人說他的女兒是殺兩位王子的兇手,他就信了。”“不,父王沒有信,至少他現在不信。我已經見過父王了。他根本沒有對我提及那件事,還是他讓我來看您的。”蜜兒說着,把自己臉上的淚用衣袖抹掉,不過淚還是繼續落了下來,她現在想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告訴面前的人了,除了她,她不知道誰還可以讓自己傾訴和依靠。

李陵,靖黎還有哥哥,她一件件的告訴母后。從那天自己離開王宮去小鎮看望哥哥,從知道哥哥中毒,她慢慢的講着。母妃看着自己的女兒,像是她小時候一樣,她抱着她,看着她已經長成楚楚動人的大姑娘,看着那時訴說的人從自己變爲蜜兒。

她講到李陵,講到他得知哥哥的毒,深夜去樓蘭城裡爲哥哥找尋藥草。講到他在樓蘭找尋不到,然後單騎奔往沙漠,用了整整一天才找到能解哥哥毒的火絨草。她把那條白狼的事情也加進裡面,編撰成了故事,而她相信,她的故事多半是真實的。母妃聽到李陵救白狼,白狼爲他找藥的事情時,露出驚訝的神色。她講到靖黎,講到他一晚來回幾次的爲她送信找人,爲她奔波勞苦。講到他想帶着她遠走關內,帶她離開這片土地。講到他們的船被大浪打沉,而自己被浪捲到岸邊。講到夜裡狼將自己拖到老巢,想用她來訓練小狼。講到自己被母狼認知,知道自己是它救命恩人的朋友,與自己和善。講到靖黎循着她被拖曳的痕跡找到沙漠腹地,被狼捕食。講到自己想帶着他回到他離開的地方,可是自己卻走不出沙漠。講到她在昏迷的時候被狼王帶到一個墓穴,在那裡看到以個空棺,自己將靖黎安葬在那裡,併爲他帶上黃金面甲。

母妃在她的訴說裡不斷的變化着表情,爲女兒的擔心,爲她幾位朋友的忠義熱心,爲靖黎的死,爲女兒的悲痛。“蜜兒,你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比我這一生經歷的都要多。”她在那裡看着女兒,看着她在那裡默默流出眼淚。“你是不是現在想那個靖黎了。”蜜兒在那裡點頭。怎麼會不想呢,每說起那件事,就是一場刻骨的銘痛,那是心在流淚呀!

外面的風沙吹過綿延的沙漠,周圍的荒野上,一串串的駝鈴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那個沉眠在滾滾黃沙中的人,他現在是否在另一個世界安好。

軍營裡面,準備送飯的人走進營帳,沒有看到躺在營帳裡的人。他慌忙的從帳子裡出來,看着外面,問守衛在那裡的人王子去了哪裡。兩個兵士揭開帳子,看到裡面確實沒有人了。大家慌亂的在軍營裡找了起來,可是營裡沒有人,最後他們只有無奈的去告訴了將軍。

外面的湖邊,一個男子靜靜看着湖裡,那裡波平浪靜,湖水映着旁邊的樹木沙丘,偶爾有船從視線裡經過,他目送着它們離開。他站在湖岸,聽到身後傳來的馬蹄聲。他沒有回頭,他知道身後來的人是誰。

“王子,你果然在這裡。”那是他昨天告訴他的,他派往靖黎家鄉的人一直沒有靖黎和公主的消息,他對他說的時候,身邊有一個人多嘴,說是不是那天的大浪把船打沉了。“不要叫我王子好嗎,我現在已經不是了,就叫我沁兒。”他聽到身後人下馬的聲音,他從後面走來,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陪着他靜靜的看着這湖色。

“水能使人心靜,我在很小的時候母后就會抱着我湖邊,那時候我坐在木製的棧板上,把兩隻小腳伸到水裡面,周圍的宮女看的替我擔心,可是母后從來不說我。再後來,母后因爲和宮裡一個人有姦情,被父王關進冷宮裡,那時他還小,沒幾天就把母后拋在腦後了,我跟了蜜兒的母妃一起生活。蜜兒是我從小一起玩大的唯一的人,我是看着她漸漸長大的,從一個小小嬰兒一直到幼稚孩子。你們不會懂得我們之間的情感的。我的童年身邊有很多的人,小宮女,小太監,可是除了蜜兒,我們都是不對等的。她是我唯一的玩伴,一直陪着我到我遠去匈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