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丁勇,你……你是……”那人走到夏文傑的對面,滿臉的疑惑之色。
夏文傑回頭看眼格格,後者會意,邊向外走邊對站在門口的那名獄警說道:“我們出去等吧!”說話之間,他拉着獄警的胳膊走出會客室,隨着咣噹一聲,房門也被他推嚴。
“我叫夏文傑,是d市稽覈分局行動二處的處長。”
“夏處長,你好、你好!”丁勇又是點頭又是哈腰,但臉上的表情依舊很茫然,他根本就沒聽說過稽覈這個部門。
夏文傑淡然一笑,擺擺手,說道:“坐吧,不用太拘謹。”
“謝謝領導。”丁勇小心翼翼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夏文傑伸手入懷,掏出一盒香菸,笑問道:“你抽菸嗎?”
丁勇兩眼直勾勾地看着夏文傑手中的煙盒,吞口唾沫,垂首低聲道:“抽……抽菸……”
夏文傑隨即把煙盒和打火機一併推到丁勇面前,然後擺擺手,說道:“請便。”
丁勇怯生生地看他一眼,而後緩慢地把煙盒拿起,撕開封口後,他先是抽出一根遞給夏文傑,後者搖搖手,表示不抽菸,丁勇方把煙叼在自己口中,點燃,深深地吸上一大口。
夏文傑等他抽了一會煙,方慢悠悠地開口問道:“我這次來找你,就是想問問你十五年前的那個案子。”
聽聞這話,丁勇身子頓是一哆嗦,連手指之間的香菸都沒夾穩,掉落在桌子上,他急忙撿起,瞪大眼睛,又驚又駭地看向夏文傑。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就是想查明白這個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夏文傑柔聲說道,與此同時他儘量眯縫起眼睛,讓自己晶亮的雙目不顯得那麼咄咄逼人。
“哦,啊、啊……”丁勇木訥地點點頭,連應了幾聲,身子向後縮着,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着煙。
“當年,在s區發生的連續搶劫強姦案真的是你們兄弟倆做的嗎?”夏文傑不再和他繞彎子,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發問。
丁勇的身軀又是一哆嗦,稍愣片刻,他慌慌張張地連連點頭,說道:“是……是我們做的……”
夏文傑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直勾勾地凝視着他。丁勇此時的表現太反常,已經過去十五年的案子,他如果改過自新的話,重提當年的案子他應該會表現出慚愧之色,他如果沒改過自新的話,也應該表現出窮兇極惡或者滿不在乎,但不管怎麼樣,就是不應該像現在這副慌慌張張的模樣。
他伸手入懷,掏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確認手機是開着錄音功能,而後把手機重新揣起,他問道:“當時,****婦女的人是誰?”
“是……是我的弟弟,丁義。”
“那你在做什麼?”
“放風。”
“當時你多大?”
“啊?”
“我問你你當時多大?”
“二……二十歲……”
“二十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你對女人沒興趣嗎?你就甘願在一旁放風嗎?”
“我……這……我……我不知道……”丁勇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來了。
夏文傑身子前探,幽幽說道:“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你卻說你不知道?這些話,到底是實情,還是有人在逼你這麼說?”
“啊?”丁勇臉色大變,張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夏文傑。
“據我所知,那幾樁連續搶劫強姦案的真兇應該是另有其人,而你,還有你的弟弟丁義,都是被冤枉的,我說的對嗎?”夏文傑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着他,不想忽略他臉上表情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丁勇臉上的肌肉突然開始連續抖動起來,兩眼先是放出光彩,彷彿看到了某些希望似的,但很快他眼中的光芒又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驚恐和懼怕。他身子又開始向後縮,連連搖頭,說道:“我……我不是……”
“我已經說過了,我是稽覈,如果你確實是被人冤枉入獄,我有足夠的能力幫你翻案,就算你不爲自己考慮,也想想你的弟弟丁義吧,他死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如果那些事情都不是他做的,他的死就是枉死,你想讓他永遠都揹着這個黑鍋,到死都不得安寧嗎?”夏文傑臉上閃過黯然之色,幽幽說道。
丁勇張大嘴巴,眼巴巴地看着夏文傑,也不知過了多久,毫無預兆,豆大的淚珠子從他眼中滾落下來。
他默不作聲地站起身形,默默地把囚服的扣子解開,脫掉,時間不長,他上身的衣服全部脫光。
夏文傑定睛一瞧,不由得倒吸口涼氣。原來丁勇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疤,有些深,有些淺,犬牙交錯,也分不清個數,看上去猙獰又恐怖。
他赤膊着上身在夏文傑面前站了一會,接着才重新穿起衣服,搖頭說道:“在這裡,我不能喊冤,每多喊一次,他們的出手就會重一次……”
夏文傑的身子向後一靠,心裡也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只看那些傷疤,他都無法想像這些年丁勇是怎麼熬過來的。
等丁勇把衣服穿好,他皺着眉頭問道:“十五年前的那個案子,不是你們兄弟做的。”
“不是。”
“那警察又爲什麼會找上你們兄弟。”
“因爲……因爲我們當時貪小便宜,從一個人那裡花了五百塊錢買了兩臺傳呼機,我們當時也知道,那個人的傳呼機肯定來路不正,不然也不會賣這麼便宜,我們本以爲他是偷來的,可是沒想到,那是搶來的贓物。警察正是通過這兩臺傳呼機找到了我和丁義,我們有向警察解釋這是我們買來的,不是搶來的,可是警察根本不聽,一口咬定我和丁義就是最近連續搶劫強姦案的真兇。我和丁義在警察局裡被他們足足折磨了三天三夜,我倆到最後實在熬不住了,纔不得不承認那些案子都是我們哥倆做的。當時警察還說,只要我倆肯承認,就算是有坦白從寬的立功表現,坐幾年牢就可以出去了,可……可結果丁義被判了死刑,我也被判了死緩……”說到最後,三十開外的丁勇竟已哭得泣不成聲。
原來這纔是事情的真相。夏文傑邊聽邊暗暗搖頭,聯想當時所處的背景,正是嚴打期間,可以說警方完全是以趕任務的方式在辦理這個案子。
他們沒時間去查找真兇,又恰巧抓到丁勇和丁義這對倒黴蛋,爲了能儘快結案,他們便硬是指鹿爲馬,以嚴刑逼供的方式強迫他兄弟二人認罪。
刑訊、哄騙、誘導、威嚇等等的手段他們都用上了,結果凡是參與此案的警察都立下大功,受到表彰,包括管戴在內,而無辜的丁家兄弟則成了替罪羔羊,雙雙被判死刑,真正的歹徒鞏亮卻是逍遙法外十五年,這麼一場人間悲劇還成爲他在人前炫耀的資本。
夏文傑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在這件案子裡,他只看到了蛇鼠一窩,看不到正義在哪,也看不到公理在哪,在警方光鮮華麗的表面之下,隱藏着的全是骯髒與齷齪。
如果不是鞏亮在人前顯擺,把他當初做過的案子講出來,那麼枉死的丁義以及丁勇豈不是永遠都要揹着這個黑鍋?
這就是管戴當年的所作所爲,什麼自詡正義,又什麼疾惡如仇,統統都是狗屁,爲了自己的仕途之路,爲了自己能夠飛黃騰達,草菅人命,無所不用其極。
夏文傑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形,兩眼閃爍着駭人的精光,幽幽說道:“真相不會永遠被掩埋,公道不會永遠被壓制,那些卑鄙無恥的小人也不會永遠都笑到最後。”
說着話,他繞過桌案,走到丁勇近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這個案子我會盡快查個水落石出,也會盡快還你一個公道。”
丁勇看着夏文傑,問道:“領導,你……你真能幫我翻案嗎?”
“只要你剛纔陳述的那些都是事實。”
丁勇眼圈一紅,撲通一聲在夏文傑面前跪倒在地,哽咽着說道:“我……我還有不到一年的時候就可以出獄了,我要翻案也不是爲了我自己,而是爲了我弟弟!”
夏文傑點點,丁勇在監獄裡已服刑快十五個年頭,再過幾個月他也就可以刑滿釋放,他完全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冒着重新入獄的風險扯謊,這也是夏文傑相信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把丁勇從地上拉起來,正色說道:“天理還沒有泯滅,公道也自在人心!”說着話,他再次拍拍丁勇的肩膀,說道:“我先走了。”
“領導,你的煙……”當夏文傑走到會客室門口的時候,丁勇抓起他的煙,遞迴給夏文傑。
後者沒有接,只是衝他一笑,語氣輕快地說道:“等我來接你出獄的時候你再還我吧。”說完話,他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邁步走了出去。
他這麼說,也等於是在變向的告訴丁勇,他很快將會被釋放,他的案子也一定能翻過來。丁勇怔了怔,過了一會他才領會到夏文傑此話的含義,臉上頓時露出狂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