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要去中國辦公?!”
源氏重工,熟悉的三十層議會廳。
在榻榻米上,男人喝着最近才喜歡上的雲南茶葉,身上穿着略顯老派的寬鬆織衣,輕輕傾倒茶水,一言不發。
他面前的木桌上放了長管狀的煙槍,但是裡面一點菸草沒放,只是爲了突顯出他作爲大家主的主人氣派,一種人還未老心先老的幹部形象。
“有什麼不好嘛?”
老幹部喝一口茶水,輕輕抿過測試溫度,然後小嘬一口,餘韻悠長道。
“你不是本來就打算和我請年假去中國旅遊見見網友?我這不過是成全你。”
男人語氣平淡眼神飄忽顯得毫不在意,鬆弛的面部表情下是雲淡風輕的內心世界,毫無皺紋和粗大毛孔的臉是佛光普照帶來的純淨心靈,宛如一尊金做的大佛,不動如山。
而大佛面前,少女一拍桌子,竟然是盛怒道。
“去旅遊和去工作的性質完全不同吧?!而且啊——”
少女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檔案袋。
“這根本不是所謂的討伐任務,根本就是長期潛伏吧?!任務時長——兩年?!您這是在開什麼玩笑!中國是有妙木山嘛!?是女兒國嗎!我到底是要做什麼纔在那邊呆上兩年啊!”
兩年!
那正是一個特殊的時間。
這個時間足夠讓一個毛頭小子成長爲瞳孔帶一槓的毛頭小子,足以讓本來還會給自己紅坎肩扣扣子的陽光開朗草帽大男孩徹底遺忘了衣服的系法,足以讓萬事屋老闆變成雅木茶。
但是對於藤丸立香來說,除了長大兩歲以外,她可不保證自己能做到以上事情啊!
我只是個普通人啊!(急
面對女孩發自內心得質問,源稚生是這般得不爲所動。
他慢悠悠得,肌無力得,悠哉悠哉得把雙手從耳朵那放下來,然後淡如止水得把少女手指的檔案袋翻了一頁。
“這上面不是都寫了嗎?”
男人沙啞得解釋,喉嚨裡含着痰一般,要麼是一夜之間覺醒了德國血脈,要麼是昨晚通宵唱k,總之是哪般沙啞。
“因爲我們和昂熱校長達成了合作,合作內容是昂熱校長會提供副校長尼古拉斯·弗拉梅爾的鍊金術支持,裝備部的技術支持,以及其本人,確保白王這次的屠龍行動能夠萬無一失,徹底將那位白色的皇帝殺死。”
“而另一方,我們蛇岐八家,卡塞爾分部則需要在調查高架橋事件的同時,協助歐洲密黨對可能存在的龍類進行排除。”
源稚生在說到這的時候稍微猶豫了一下。
“在我之前的蛇岐八家家主,大都只將視線聚焦於本土的死侍事件,或者白王存在的調查。但是在這次行動通過後,本部的很多信息也與我們進行了共享,我們得以知道了更多龍類相關的消息。”
“按照目前的世界格局,似乎黑王系的相當部分龍類復甦,都與隔壁的大國有關聯,疑似與龍類相關的神秘檔案相當之多。”
“昂熱校長也說過了,最近卡塞爾學院打算大力擴招中國混血種,儘量加強合作和搜尋力度,爭取本土勢力的幫助。”
源稚生手指有意無意地點着桌子。
原本日本本土的死侍誕生事件也是很多的,畢竟有着猛鬼衆的存在,想安分下來纔是天荒夜談。但是在如今雙方戰爭結束,而【言靈神諭】也展現出治癒血統詛咒地可能性後,日本本土的混血種暴動案件幾乎直線下降。
但是反觀世界範圍,這幾年與龍族有關的事件出現頻率則是不降反增。
這似乎應證了昂熱的那句話——
【它們要來了】
源稚生佛系的面具崩潰霎那,露出裡面刺眼的冷光,但又在瞬間恢復平和,慢慢道。
“所以——我入學那幾年,學校就開始推行中文的普及教學,而學校也有意識地嘗試和當地混血種組織進行接觸,試圖投放更多優秀的畢業生進入當地方便隨時進行反應。”
而就在此時,男人舉起手指,指向藤丸立香,嘴角扯出一個不怎麼有真情實感,但略略愉悅的笑容道。
“日本分部也屬於卡塞爾,你猜猜看我們最優秀的畢業生是誰?”
女孩咬嘴脣,心不甘情不願得說。
“我知道了,是那蛇岐八家鼎鼎大名,不可一世的大家主,我們的指路明燈,源老——”
“是伱。”男人不聽信讒言,即答道。
“.”
少女的掙扎失敗了,她不敢置信地顫抖着眼眶。
怎麼會這樣?
這.這不對把這?
這又是誰要害我啊?
“你們竟然是要把我從故土往外趕?把我驅逐出境?讓我流離失所?”少女不敢置信的喃喃道。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簡直是現代孟姜女,當世竇娥冤,源稚生看了都搖頭。
他終於是鬆口道。
“我們幫你在中國買了套房產,還在當地的一家貴族學校裡拿到了學籍,幫助你隱藏身份。既然作爲學生自然是可以在長期假期中迴歸休整,哪怕是卡塞爾學院的正式學生也是如此。”源稚生妥協說。
“行動時長是最多兩年,如果能夠提前解決的話,自然可以提早回來。”
“有趣的是.你之前想我申請年假的地方也是這個叫做福州市的地方吧?這不是剛剛好嗎?順帶一提——”源稚生有喝了口茶,緩緩開口。
“這次行動的經費是很高的。”
“.”
少女沉下了臉,憤慨萬分。
“你這是想要用錢來賄賂我,這是對我的侮辱。”
女孩鏗鏘有力,她是跨越人理災厄的御主,是清高的人類之,是——
“經費直接聯通蛇岐八家內部的資金流動,不對你設置上限。”
“我本想這麼大聲的訓斥你,但念及我和源老大情同手足的拜把子交情,我是斷不會拒絕你的請求的。”女孩沉痛,閉上眼睛好像蒙受了天大的委屈。
女孩虛僞的表演,內心則是貨真價實的竊喜。
不過她又忽然想起。
“那繪梨衣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源稚生面無表情。
“雖然我也想她學會獨立,但是我不在繪梨衣身邊的話我怕那孩子鬧起來。”立香如慈母外出擔心家中稚子般面露難色。
男人先是露出微妙的表情,然後呼出一口氣,也是嘆息。
“我也很是苦惱啊”
源稚生煞有介事得仰頭。
“我也知道繪梨衣和你感情深厚,不好分開,但是對抗龍族,守護人理是我們的使命,是作爲混血種的底線,我也不得不忍痛割愛,讓你和繪梨衣承受委屈。”
男人搖頭,面色發苦,誠心誠意道。
“對不住了。”
“.源老大。”
女孩也是深受感動,神色恍惚而柔和。
也恰在此時,名爲源稚生的男人停直了腰板。
“但你別擔心。”他眼中有光,堅毅剛硬。
“這裡有我呢。”
“是啊,我都忘了!”少女驚呼,認真點頭。“您纔是繪梨衣的兄長!”
“是的,我會負起一切責任,照顧好繪梨衣。”男人言辭鑿鑿,雙目如鷹。
女孩深深低頭,彷彿託付遺孤般鄭重。
“那就拜託你了!”
“客氣,都是家人。你也別擔心了,先回去整理一下行李吧,此事我們還需要從長計議。”
男人淺笑。
“哈哈哈,是是是。”
女孩淺笑。
——咔吧。
三十層的門被關上,女孩罕見得遵守禮儀把門給帶上了,關得嚴實。
門關上後過去數秒,時間滴滴答答的流逝,而端坐在地上的男人才慢慢起身。
他扭了扭正坐已久而微微發酸的腳踝,身上發出咯咯的聲音。
但那不是關節的咯咯聲響,而是男人冷血尖銳的笑容。
“咯咯.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是毫無徵兆地發笑。
男人面部肌肉扭曲,放在漫畫中必然是恐怖的粗線條加大黑雜亂背景和放大圖懟臉特寫,彷彿片切友一拿到了大小王,彷彿伊藤開司打好了小抄。
笑得像是自己的養父那般張狂。
——終於,礙事的傢伙消失了。
想的事情,似乎都和自己的養父無異。
(終於.那個礙事的傢伙可算是知道好好往外面走,而不是賴在公司裡賴活,禍害自家人了。)
源稚生眼神陰翳,想起了最近妹妹對自己的態度。
【哥哥早上好,立香呢?】
【哥哥這個飯好吃,立香吃了嗎?】
【哥哥打遊戲嘛,我和立香還差一個人才能開始。】
【哥哥,立——】
立什麼立!我纔是你哥!
男人從回憶中這般驚醒,但現實卻是他面色和煦慈祥得指了指那個橘毛少女的宿舍號,手指把大腿掐出了紫色的鼓包。
此等憤怒,只得野馬狂飆到療養院,去找稚女訴苦修養啊!
但稚女最近似乎在和那個櫻井小暮大談特談,正值感情上升期,即便是源稚生也不好太過打擾,只得半道折返。
至於中途路過的拉麪攤,源稚生本想給那個拉麪師傅一點機會,卻不料兩人實在是沒有話題可聊,只得互相沉默,在沉默後就是爆發,拉麪師傅就這自己最擅長的特技“花式誇耀藤丸立香”這點展開重點敘述。
——【我第一次遇到藤丸立香,是在一個雨天.】
誰想聽這種事情啊!!?!
這一來二去,感情是沒修復到,車技倒是上升不少,偶爾會去和叫做目暮和三木的警官去所裡吃豬排飯喝點茶水聊聊天。
我堂堂蛇岐八家大家主,最終靠的是和警察聯絡感情維持心態?
源稚生大抵是接受不能的。
而現在,他靠着大義將立香“哄騙”去了中國,自然是空出了大把時間。
呼呼呼,寂寞如雪的繪梨衣到時候肯定需要家人的陪伴,那不就是輪到了我這個正牌兄長?
接下來只要等藤丸立香回到家裡,自己裝扮一下,去繪梨衣閨房說“藤丸立香要外出工作了卻沒告訴你,想必是權力讓她迷失了方向,執行局局長之位如洪水野獸,不是一般人能夠駕馭的。”之類的讒言,那世間一切可不就太平了?
此計甚妙。
男人大喜。
快了,就快了,那個會跟在自己身後叫哥哥哥哥的女孩就要回來了。
源稚生淡淡地笑,隨手點開手機打算刷個族內業務,卻是不小心點到家族內攝像頭的直播畫面。
卻剛好是看見了一道橘色的影子在走廊大步穿梭,走進了電梯後,速度點擊地下樓層,一隻手放在關門鍵瘋狂戳着,隱約出現殘影。
嗯?
這是誰?藤丸立香?跑這麼快乾什麼?急着下電梯?
哈哈哈真是個不成熟的傢伙,不就是下班嘛,真是
地下樓層?
她往地下跑贛深麼?
地下有什麼?
——!
那一瞬間,星火破裂大地,閃電擊穿巨樹,男人慌忙地四肢並用打開了會議室的大門,驚恐之中開始衝刺。
源稚生沒有爹媽,所以他不知道所謂有着兄弟姐妹的孩童們之間的社交禁招。
——打報告。
當一個孩子摔碎了家裡的碗,誰先去告狀,誰就將獲得皮鞭赦免權。
而此情此景亦可帶入。
如果是源稚生先一步面見繪梨衣,自然可以說是工作需求所迫,讓繪梨衣把話題重心放在立香要離開日本這點上。
但如果是藤丸立香那逆賊先一步到了繪梨衣的閨房.
“逆賊你敢!!!”
男人大怒,面目可憎得推門打算奪命狂奔,卻忽然是恍惚得重心流離,整個人呈現狼狽的姿態向前撲倒。
“嗚啊!”
面部連着膝蓋猛地碰在地上發出巨響,源稚生吃痛悶哼一聲,看向自己的腳邊。
那裡放着被捆成粗繩的塑料袋,在門口底框拉直,和門框裝飾用的花紋凹槽綁在一起,形成了簡易的陷阱。
所以說那個沒禮貌的小賊今天才靜悄悄得把門關嚴實了?
“開什麼玩笑!!!!”男人怒斥,甩開腳上的塑料袋,繼續進行無謂的掙扎。
但.
等男人趕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鐵製的厚實大門是瑪利亞之牆,是嘆息之壁,隔絕了兄妹之間的感情。
不知道聽信了什麼讒言的女孩在門外用標籤紙寫上了可可愛愛的字體,內容卻是那麼寒冷,如同冬天の花。
【爲什麼要讓立香去出差?】
【最討厭哥哥了。】
砰。
最討厭?
“.——————”
男人膝蓋再次劇烈觸的同時雙手抱頭,雙眼流下的,是空洞和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