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遙將藤條斬斷,獨孤陽慄便從半空中摔落下來。胖子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怒火中燒,張口一噴,登時一片酒霧將枯樹籠罩,然後雙手捏訣,一招烈陽噬使出,一片烈火撲了過去,將酒霧點燒,燒得枯樹吱吱有聲。
燒了半晌,枯樹外層已燒得焦黑,樹皮外殼上忽然如一滴水落入深潭,水波層層盪漾,一層結界向四周展開,現出了枯樹的本來原目。原來樹中藏了一個半百老者,居然與枯樹生在一起,已被烤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
老者身上的衣衫早已風化,渾身與樹皮無異,全是褐綠的褶皺。他的胸部以下早已和枯樹融爲一體,手臂化爲了二條長藤,軟軟的垂在身側。只是頭部還能扭動,頭髮與樹杆相連,居然還生出了幾片綠葉。臉上的肌肉近乎木化,做不出任何表情。
老者見二人過來,努力張口,啊啊有聲,似乎有話要說。
胖子滿臉驚異,看向任逍遙。任逍遙也是滿肚疑問——這老者爲何與大樹合而爲一?他究竟還是不是人類?如果不是人類,又是什麼東西?
任逍遙將冰魄靈劍持在左手,右手撩斷被燒得炭化了的藤蔓,小心前行,慢慢靠近老者,大聲問道:“你是人?還是妖獸?”
樹人發出啊啊的叫聲,努力調整舌頭吐字,反覆了多次,才含混不清的說出了一個“人”字來。
也不知他在這裡困了多久,似乎長時間的無人交流,他的口腔肌肉退化嚴重。任逍遙感覺樹人的語言功能衰退得特別厲害,發音晦澀難懂。
任逍遙又問道:“你從哪裡來?”
那人又啊啊哦哦說了一番,任逍遙勉強聽得明白,說的是“紫霄”二字。他先前已“察”得此人是凝氣高階境界,不過昨晚被他以天魔音一震,今天又被他在身上捅了一劍,再加上又被胖子的烈火技能燒得半熟,看起來已是無藥可醫。
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任逍遙估計他說的都是真話。
“你爲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任逍遙繼續問道。
樹人的口齒略微顯得有些清晰了,但依舊晦澀難懂。任逍遙聽了半晌,才聽出了一個大概。原來這人叫做高仲離,曾是紫霄的天才少年,因爲嘗試爲沒有靈根的凡人種靈,被視爲異端。
他的思維仍然不夠連貫,慢慢說道:“……我爲凡人種靈,有人踏上了修行之路,有人……所以……”
任逍遙從來沒有聽到種靈一說,於是問道:“什麼是種靈?”
高仲離道:“……以靈力……融化妖丹……導入凡人氣海丹田……有一定可能讓他踏上修行之路……”
“只是可能?萬一要是不成呢?”
高仲離不答話,看了看自己,嘆息了一聲。
原來種靈術並非一定成功,如果不成,那人就會根據植入妖丹的不同而異化,或生出羽毛鱗角,或變得人面獸心,反正再也無法成爲常人。
見任逍遙不再問他,他又繼續說道:“……我爲金家少年種靈……失敗……,被一路追殺……逃到此處……追擊衆人被狼羣襲擊……我躲在樹中……奄奄一息……於是急病亂投醫……爲自己種了一顆木屬性妖丹……”
聽他如此一說,似乎種靈不僅可以對凡人使用,對修士也能實施。
“……不料沉睡醒來,就與這棵大樹合爲一體了……年長月久……我就變成這副模樣……我吸獸血,食生肉……都快要忘了自己還是人類……”
“……年輕人,你們來了就是緣分……我身上的這本種靈訣由我撰寫,你拿去好了……”
任逍遙見樹人身側樹縫裡,果然有一本小冊子,於是伸手去拿。
剛剛纔捏住冊子一角,正要發力抽將出來。樹人高仲離突然氣息暴漲,垂在身側的兩條藤蔓長臂疾如閃電襲來,二人措手不及,被纏了個結實。
任逍遙的左手持着冰魄靈劍,更是得到了重點照顧,被層層裹住,絲毫動彈不得。
高仲離有如迴光返照,精神煥發,口齒不清的笑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思考脫困之計……我還有一門奪舍之術,想借你身軀一用……相識就是緣分,二位就不要掙扎了!”
獨孤陽慄氣惱至極,想要使用技能,無奈藤條將他的手腳束得生緊,甚至嘴上也橫上了一條,讓他吐不出酒霧。
任逍遙卻不掙扎,冷眼看他表演。高仲離奇道:“爲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奪舍一點也不痛的……”
任逍遙看到束縛自己的藤蔓分出了一枝,點在了自己額頭上,一股磅礴靈力蜂擁而入,想要侵入靈臺鳩佔鵲巢。
說時遲那時快,小龍胖紫自任逍遙絳宮飛出,由虛轉實,一口將藤蔓咬住,如鯨飲水,將靈力一古腦吸了過去。
高仲離大驚失色,急忙鬆開藤蔓,但胖紫如附骨之疽,咬住藤蔓不放,隨它上下搖擺。
高仲離雙臂猛甩,但無濟於事,不到半晌,已被胖紫將靈力吸食一空。
高仲離氣息頓衰,對着任逍遙苦笑道:“……咳咳……原來並非只有氣海才能種靈……你的絳宮裡居然還藏了這麼一個寶貝……咳咳……那麼,絳宮和靈臺……也應該是可以種靈的吧……我明白了,明白了……”
幾十年來,高仲離都依靠靈力抵抗木化。如今他的靈力一空,木化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侵襲。一轉眼功夫,便蔓延全身,他瞪目結舌,努力抵抗,最終還是免不了真正與大樹成爲了一體……
可憐這一代英才,爲自己種靈續命,想要尋找機會脫困,不料卻遇上了任逍遙,也是他命中該絕。
任逍遙將那本冊子拿在手中,認真翻了一下,見上面圈圈框框畫了不少,足見此人頗爲用心。任逍遙見此人慘狀,覺得這本種靈訣還是不習爲妙,於是又將它塞進了樹洞,算是物歸原主。
獨孤陽慄心中惱怒,再次噴吐酒霧,將枯樹又燒了一遍,只是這回高仲離徹底沒有了聲息。
“回去吧!”任逍遙嘆息道。
二人緩緩走回營地,翻身上馬,向臨淵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