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的重新出現,並不會帶來多少改變。她從來都更像是一個態度曖昧的旁觀者。
贈予八卦爐、收安寧爲弟子、答應王超的請求,似乎已是她難得的慷慨。或者用她的話來說,這是在不違背規則的前提下,她所能提供的最大程度的、間接的幫助。而那個王超與安寧都心知肚明的規則之一便是——地球的問題,必須由地球人自己解決。
雪莉可以爲地球人提供指導,但六個魔王仍然需要地球人用自己的雙手打倒。
雪莉也可以爲地球人打造八卦爐這樣的工具,但與黃泉地獄連通的時空漏洞,也必須由地球人自己做出犧牲來修補。
這是雪莉最初就告知弟子安寧的兩條基本的規則。
無論哪一條,都需要安寧搭上自己的一切。
顧其一,就不能顧其二。
而雪莉也不會再用類似的方法打造另一個安寧。或許是不能,也或許就是不願意。
制定規則的傢伙,似乎就是如此狡詐地設計了這樣矛盾的螺旋。好似在安寧嘴邊扔下一塊誘餌,卻永遠也吃不進嘴裡。生生世世爲此奔波,空耗幾多輪迴。直到內心的希望火焰燃成灰燼,麻木地任由命運的潮流推着蹣跚向前,被絆倒也毫不在意,被殺死也沒有所謂,只不過是下一個輪迴。
最初王超以爲雪莉就是參與者,因爲就是她親自現身告知了這狡詐規則的人,也是一直在安寧身邊搖晃誘餌卻並不遞過去的人。
可是,當王超爲了自身變強的道路,爲了能夠助安寧一臂之力,而試着向雪莉提出的請求,對方卻答應並實現了。
若是沒有意識被轉移到沙拉達星球上的那番經歷,憑剛纔瀕臨魔化的安寧失控出手的一擊,王超恐怕已經接近殞命。
這麼一看……這位來歷神秘的天使,又似乎其實並不怎麼介意,地球上的這場危機有被解決的可能。
“還是說,誰輸誰贏並無所謂,她真的就是想看一場熱鬧?”當雪莉現身後,八卦爐底部的王超與安寧擡頭仰望。“你不會是……”爐口的天使無聲無息地消失,雪莉不知何時出現在爐底王超的背後。“在想些很失禮的事情吧?”安寧微微低頭,“師父,我讓人失望了。”雪莉嬉笑道:“反正也沒人看見,也沒關係的吧。”王超眉頭一皺,“可並不是沒人看見。”
“喂喂,你就這麼想讓安寧傷心失落呀?”雪莉詫異地看王超,好像他講了什麼很過分的話一樣。
“對失敗感到惋惜,纔會對勝利產生期待。”王超說。
“你好像是在說……”雪莉輕哼着眯起眼,“我其實並不期待安寧會否勝利。是這樣嗎?”
一介凡人,與堂堂天使之間的空氣似乎焦灼起來。自己隨時可能因對方的一念之差被殺,王超明白。自己剛剛受了對方幫助就這樣質疑對方,並不算厚道,王超也明白。但他還是緊跟着問道:“所以,你期待嗎?”
“王超。”安寧插了一句,但語氣聽不出來是不是在勸阻王超。
“如果我不希望地球人戰勝魔族的話,也就不會在你們面前出現了。”雪莉微笑道,“所以是的,我期待我這弟子的勝利。當然,如果這勝利之中有王超你的一份力的話,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安寧足夠疲憊了,有人可以替她分擔,我很高興。”
王超沉默片刻,道歉說:“是我有所冒犯了。”
“那倒也未必喔。”雪莉眯起眼睛,嘴角始終噙着的微笑揚起詭異的弧度,“以你們兩個的聰敏,應該早就有所猜疑了吧?尤其是你喔,我的好弟子,安寧。”
女武將微微低下頭。
“應該也曾在心底埋怨過我吧?‘師父這麼強大,爲什麼不直接肅清魔族’、‘必須由地球人……真的有必要遵守這種荒唐的規則嗎’之類的念頭,總歸是有過的吧?”雪莉的權杖敲了敲自己弟子的腦袋,“不用否認,換成是我早就直接罵出來了,‘搞什麼嘛,既然你這麼厲害,直接解決不就好了嗎’!”
王超與安寧都仔細聽她說着。“不過對我而言……地球上的人是死是活,死得怎麼樣,活得又如何,並不是很在意呢!”雪莉滿不在乎地輕笑道,“不過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放心,我出現在地球上的目的,與你們的目標一致,都是要讓現在地球上的魔族統統消失。”
聽到她親口的承諾,王超與安寧各自悄然鬆了口氣。
“但是呢,一旦這趟任務完成,接下來我要面對的事情,我可就沒那麼喜歡了。”雪莉輕輕皺眉,露出好看的苦惱表情,很快展顏一笑,“所以爲了能多逗留片刻,才稍微跟某個傢伙默契地認可了你們現在知道的這幾條規則了呢!”
古怪的規則果然有這傢伙的參與。王超道:“如果純以地球人自身的發展,哪怕想消滅最弱小的魔王,都難如登天!這就是你親自現身,用八卦爐造就了安寧的原因……”雪莉笑呵呵道:“畢竟我也不能真的什麼也不做嘛!”
王超心道,也就是她雖然想划水,但畢竟不能做得太過火,於是一套古里古怪的規則應運而生……可雪莉所謂的與她有所默契的“某個傢伙”又是誰?按照整件事的邏輯,這種規則有利的一方……毫無疑問就只有魔族本身!難道與天使雪莉默契約定的另一方,其實是某個魔王?
就是那個王超無法揣度的、氣息深不可測的撒旦大魔王?
“好在突然出現了王超你,這下安寧的勝利或許會提前很早就能來到呢!”雪莉看向若有所思的王超,“剛纔我可是看到了唷,你的力量增長了不是一星半點吶!想要擊敗魔族的地球人類,居然反而將魔族的力量掌握到了這種地步……”她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這種程度的力量,能夠打倒最強的那個魔王嗎?”王超問。
“或許能,”雪莉沒所謂道,“或許不能。我怎麼知道啦。”
“反正絕對足夠擊倒最近的阿巴頓了。”安寧此刻已平復了心情,斬釘截鐵地說,“王超你是他的剋星!”
“是啊,”王超輕輕握住手腕上的龍形印記。“我也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