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那侍者說到做到, 當真壓着蘇燕她們去見徐墨懷,口口聲聲說她謀害恆王。

徐墨懷坐在正前方,蘇燕跪在離他很遠的地方, 看不清他的神情, 此刻殿中衆人都在打量她。蘇燕身邊同行的宮女已經慌忙開始解釋, 說着恆王方纔的無禮冒犯。

座中人聽着似乎都不覺得是什麼大事, 反調笑了酒醉的恆王幾句。徐晚音注意到了蘇燕, 且認出了她,目光立刻朝着徐墨懷看過去。

徐墨懷面色平靜,說道“你是皇后宮裡的人, 既然事出有因便不必責罰了,去向恆王賠個罪了事。”

他有些時日沒有去看蘇燕了, 如今因爲這樣的事見她跪在庭中, 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他竭力讓自己不去想母后和長姐的事。同樣的, 他並不喜歡看到蘇燕畏懼惶恐的眼神,他發覺自己還是喜歡她從前的模樣, 在馬家村那樣就很好,雖清貧卻很能給自己找樂趣,每當他寫字的時候即便看不懂,還要笑盈盈地注意着他的一筆一劃。

爲什麼她就是不肯聽話一點,和從前一樣愛他。

蘇燕跪在庭中的身軀雖弱小, 她卻挺直脊背顯得無比堅韌。

徐墨懷正想讓她回去, 便聽見一句鏗鏘有力的:“我沒有錯, 爲何要賠罪?”

他眸光一縮, 緊盯着蘇燕的方向, 她還在堅持着說:“恆王侵擾在先,酒醉後自己站不穩, 奴婢分明是遭禍的那一個,爲何還要去賠罪?”

在座的皆是皇室出身,對一個奴婢責問恆王紛紛感到驚訝,不禁皺着眉不滿起來。

“恆王乃是親王,一個奴婢算什麼東西,也敢這麼說。”

“且不說恆王醉了酒不清醒,即便他真的想要,一個奴婢而已,乖乖受着恩賜便是,真是不知好歹。”

“陛下和一個奴婢多說什麼,拖下去打死罷了。”

蘇燕並不意外這種反應,她甚至聽得有些麻木,擡起頭去看徐墨懷的臉,他的表情還是和從前一樣,平靜到近乎冷漠。

他沒有理會那些雜亂的聲音,只說道:“朕不罰你,只讓你去向恆王賠罪。”

他頓了一下,似乎連語氣都軟了幾分,像是在好言相勸一般:“朕不會追究,去吧。”

徐墨懷聽着衆人對蘇燕議論紛紛,說着要處死的話,心中不禁也煩躁了起來。衆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不處置蘇燕,否則便是亂了尊卑,他的做法已稱得上包庇,誰知她竟仍是不領情。

“敢問陛下,我錯在何處。”

皇上都要放過她了,反而是她還在不依不饒,座中權貴們也都惱了,想等着徐墨懷發火將她拖下去打死。

蘇燕的手指被凍僵,連蜷縮起來都有些困難。

她動了動手指,就聽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

“不知尊卑,以下犯上,你當然錯了。”

蘇燕沉默片刻,應道:“請陛下責罰。”

徐墨懷覺得疲憊,無奈吩咐:“將她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蘇燕沒有任何反應,站起來跟着他們走,腿上跪得有些發僵,走得時候還踉蹌了幾步,後方傳來一聲鬨笑,她緊抿着脣一言不發。

——

侍者將蘇燕帶到半路便被人截住了,是常沛帶着人過來找到了蘇燕。

對徐墨懷而言,常沛是亞父一般的存在,因此宮宴的時候他也會在。常沛身邊的侍者將一件厚實的披風蓋在蘇燕身上,他嘆了口氣,說道:“是陛下讓我來叫住你。”

蘇燕沒什麼表情,問他:“你覺得陛下喜愛我嗎?”

常沛面上十分和藹,笑道:“陛下若不是喜愛你,如今的你本不該活着。”

她緩緩道:“可他還是瞧不上我。”

常沛並沒有否定。

徐墨懷對蘇燕的喜愛不是假,對她的輕蔑與俯視也不是假。他即便愛上蘇燕,也只會高高在上地打壓奚落她,只會用自己的方式將她鎖在身邊。

常沛知道這樣對蘇燕不公,可蘇燕的到來,的確讓徐墨懷有了些微改變。即便是站在老師的角度來說,他也希望這樣一個人留在徐墨懷身邊,能暖熱他孤僻陰冷的一顆心。

“蘇娘子回去吧,陛下讓你去紫宸殿候着。”

徐墨懷不過說與外人看,並沒有真的要處置她的意思,然而蘇燕仍是笑不出來。

等到徐墨懷回來的時候,蘇燕還坐在窗邊看雪景,他快步走近,質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今晚在做什麼?”

蘇燕收回目光,問他:“陛下不是要處置我嗎?”

徐墨懷咬了咬牙,被氣得頭疼,斥責道:“恆王是親王,你不過是一個宮婢,你傷了他不被追究已是幸事,朕不過叫你賠罪,你便在衆目睽睽之下頂撞,當真要翻了天不成?”

蘇燕也毫不示弱地說道:“一介親王不過如此,喝醉酒便像流氓地痞一般,我不過推了一把,他站不穩摔倒,我又有何罪?難道我身份低微,便該予取予奪,連反抗也成了過錯?”

徐墨懷沒想到她還嘴硬着不認錯,皺眉道:“朕只問你,去不去賠罪。”

“我沒錯。”

他胸腔的怒火燒得猛烈,又被他強壓下去,忍怒道:“你只要認錯,朕再不追究此事,蘇燕,不要不知好歹。”

雷霆雨露,皆爲君恩。

蘇燕又想起了這句話,心上如同在今夜被劃開了一個口子,積壓的怨憤委屈爭先恐後的往外涌,化爲讓她無畏的憤怒。

“不知好歹什麼?什麼是好歹,難道我自己還分不清嗎?”蘇燕氣得顫抖,歇斯底里地說道:“我爲何要認錯,僅僅是因爲你們有權有勢,而我不過一鄉野村婦,便要活該你們欺辱糟踐,我不欠你們任何人,更不曾做錯任何事!難道你們有喜怒哀樂,卻不准我有感情,你們是血肉築成,我蘇燕便是泥捏的嗎?誰的血不是熱的,就憑你們高高在上,我蘇燕就該自認草芥?便是今日我人頭落地,也不絕不再給你磕頭求饒!”

她發泄完後,徐墨懷竟罕見地沉默了。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想要斥責蘇燕,卻不知從何開口,看到她滿面淚痕,委屈又氣憤的模樣,他突然變得啞口無言。

只是恍然間覺得,一切不該是這模樣。

至少不該是蘇燕哭着說寧死不認錯的模樣。

蘇燕崩潰地哭着,說出來的話都因爲哭泣而變得斷斷續續。

“爲什麼要打死趙美人她們……爲什麼,要我去看着他們死,我做錯什麼了……”

徐墨懷走過去蹲下,想要給她擦眼淚,蘇燕卻以爲他要掐死她,畏懼地往後躲,跌倒在了地上。

這一幕如同一鞭子狠狠打在了徐墨懷的身上,他如同受到了某種刺激,眼神一點點變得陰鷙可怖。“你躲什麼,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你不愛我,你在怕我是不是?”

那天趙美人說的話其實還有一段,她說王皇后生了小皇子以後,便捨棄了徐墨懷這個孽種,王皇后和長公主一起圖謀讓小皇子繼位,徐墨懷知曉後狠心將她們都給逼死了。

蘇燕驚懼之下被催生了一股勇氣,她受夠了徐墨懷在她面前發瘋,乾脆殺了她好了,反正逃不出去這樣活着也沒意思。

“我當初就應該將你拋下,將你交給搜查的官兵,讓你死在秦王手上!我就不該救你。”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心臟也狂跳不止。“徐墨懷,你這樣的人活該被拋棄,活該被人揹叛,你就該一輩子沒人愛!”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徐墨懷攥緊蘇燕的手腕,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他腦子裡像是有什麼要爆開一般,無數聲音在裡面喧囂吵鬧,彷彿有幾千根絲線在割裂他的身體,讓他渾身都劇痛不止。

“我活該?”他的語氣如同野獸低鳴,透着危險的意味。

徐墨懷感覺周圍都漆黑一片,他只看得見蘇燕的臉,心中只剩下將她撕碎的念頭。

他猛地站起身去找在殿中放着的佩劍,他必須要殺了她,就像殺死其他人一樣簡單。

殿內都是雜物翻找時嘩啦落地的悶響,一聲一聲都砸在蘇燕心上。她立刻起身要從窗子爬出去,徐墨懷注意到動靜,轉身走向她,拉着她的腳腕將她直直地扯了下來,蘇燕摔得差點喘不上氣。

撕碎蘇燕很簡單,根本不需要用刀劍用鞭子。

意識到徐墨懷要做什麼,蘇燕開始猛烈地掙扎,抓着桌案不肯放,一雙手緊緊扒着不讓自己被拖走。

徐墨懷拽着她就像拽走一隻死羊那麼簡單,蘇燕的指甲因爲這粗暴的拖拽而劈開,不住地往外流血,疼得她顫慄着蜷起身子。

蘇燕竭力地反抗,揮手狠狠地打了徐墨懷一耳光,清脆的一聲響,打得他的臉都向一邊偏過去。

她知道自己約莫是活不了了,擡手又是一耳光打過去,這一動作更加激怒了徐墨懷,他壓着蘇燕,不理會她的哭叫,只粗暴蠻橫地在她身上發泄,像是鑿開一塊石頭一般的殘暴,歡愛也成了一種讓人痛苦的刑罰。

這一夜蘇燕稱得上悽慘的哭聲連殿外守夜的宮人都能聽見,也不知折騰了多久,裡面那滲人的聲音停下來。

清早的時候,殿內那位皇上先是叫了沐浴的熱水,隨後又披着衣裳慌亂走出來,命人去喚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