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你究竟是什麼人, 只是宮女?”李騁不覺得一個宮女落到山匪手裡,會被皇帝大費周章地救回去。

如今他的確對蘇燕有幾分興趣,若她身份合適, 即便是將她討來自己身邊也不是不可以。

“郎君問那麼多做什麼, 總歸我是宮裡的人, 五百兩我是沒法子還上的, 你若真想要, 就去找陛下要。”蘇燕不願理會他的纏問,說着說着就要走。

此處靠着假山,鮮少有人經過, 蘇燕擔心宮女見不到她的人,會急着去找徐墨懷稟告, 一心只想快些離開。李騁抓住蘇燕的手臂, 語氣不知爲何嚴肅了起來:“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雖說我李家不是什麼百年望族,卻也是肱股之臣, 問陛下要一個宮女不過是輕而易舉。”

蘇燕的腳步因爲這話停頓了片刻,皺着眉問他:“你要我做什麼?”

“能做什麼,自然是帶回家疼愛的。”李騁的後院從不缺女人,蘇燕卻是他第一次主動要帶回去的。被祖父教訓過後,他其實已經有些顧忌蘇燕的身份, 然而從她的言行舉止也能看出來, 她並不是什麼名門閨秀, 那便好解決多了。徐墨懷是有幾分高傲在身上的, 他絕不可能將蘇燕留在身邊。

蘇燕現在聽到這種話就覺得胸悶氣短, 直接轉身便走,李騁還要不識趣地追上去, 問道:“你怎麼不搭理我了,我猜你出身不高,要是你想,我就去找陛下要個恩典,將你帶走。”

她不會再信這種鬼話了。“你能有這麼多本事,還會被山匪抓去一頓打?”

李騁聽她提起這件事,半點不覺得羞慚,反嬉笑道:“若不是我也被捉去了,你可要跟着遭禍,興許是老天叫我去幫你呢?”

說了這麼多,蘇燕的臉色的確緩和了不少,甚至心中也隱隱地猶豫過。從堂中衆人的反應來看,太尉與節度使都是一等一的大官,李騁的出身顯然十分了不得。徐墨懷又不是真心愛她,若是將她當做物件隨手贈給哪個臣子也是正常。

若李騁開口去要,徐墨懷未必不會同意。

蘇燕雖然覺着李騁也是個瘋子,但從他身邊逃跑總比從徐墨懷身邊逃跑要輕易得多。

她猶豫的神情還是讓李騁看出來了,他了然地笑笑,說道:“你放心,我也不是一直都吃人的,而且我待妾侍都很好,從不拘着她們什麼,你總不想一輩子做個伺候人的宮女吧?”

她當然不想,可她同樣也不想給誰做妾侍,李騁的話她尤其不能輕信。哪日徐墨懷厭煩她了,沒準兒就是丟了她去喂老虎,李騁發起瘋來可是會吃人的。

蘇燕不想應他,不耐煩地說:“你那麼厲害那你去問陛下討人,你能討得來我就跟你,與我說又有什麼用,我又做不了主。”

李騁聽出她的敷衍,也沒在意,直到有宮女來尋,蘇燕纔跟着離開。

在宮禁之前壽宴便要結束,賀壽的焰火姍姍來遲。焰火騰空的那一刻的爆裂聲震着腦子嗡嗡響,空氣中漂浮着一股硫磺的氣味兒,蘇燕捂着耳朵去看漫天的火樹銀花。

在天地明徹的一瞬間,她下意識去看徐墨懷的反應,衆人都仰頭在看這場盛大的焰火,與身旁人交頭接耳地議論。唯有徐墨懷孤零零地站在那處,頎長的身形此刻讓他更像一個鬼魅,好似這場爲他而盛放的焰火與他最無干系。

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他忽然回過頭,蹙着眉朝一處看去,似乎在搜尋着什麼。

蘇燕正疑惑着,卻不想片刻後,徐墨懷的目光與她相匯,只是短暫的一瞬,他迅速地收回目光。

蘇燕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好似她是什麼不能看的髒東西一般,頓時也沒了觀賞焰火的心思。

等到時辰差不多了,徐墨懷最先退場,而後衆人才敢攜家眷離宮。

蘇燕沒等到來送她回青環苑的宮人,反得到了命令讓她去徐墨懷的殿外跪着。

她還什麼都沒反應過來,等被帶去紫宸殿,立刻便有兩個宮人按着她跪下,語氣十分不近人情。“陛下命蘇娘子在此罰跪,等蘇娘子什麼時候知道錯了方可起身。”

蘇燕迷茫地跪了一會兒,在腦海中不斷回想自己又做了什麼,於是便忐忑不安地問那侍者。“我知道錯了,現在能起來了嗎?”

“娘子請等候片刻。”他說完便走去殿內詢問徐墨懷。

等再出來的時候,他問:“陛下問你錯在哪兒了。”

蘇燕想了想,說道:“不該擅自走動,讓宮女四處去找我?”

侍者進去再出來,說道:“陛下讓娘子繼續跪。”

蘇燕埋頭苦想,心中也不禁有了怨氣。若她做錯了事,大可以指明後責罰她,而不是讓她稀裡糊塗地跪着,想法設法猜測自己哪裡惹到徐墨懷了。

她冷着臉,問道:“是因爲與李騁私下會面,有違體統。”

侍者再出來,回答依舊是:“蘇娘子繼續跪着吧。”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了,徐墨懷難道讓人隨時看着她不成。即便當真是這樣,她也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一時間越想越氣,心頭的委屈積壓成了怨憤,蘇燕也不想再猜來猜去的,只要徐墨懷看她不高興,她做什麼都是錯的。

蘇燕一直跪了兩個時辰沒起身,入夜□□中風涼,地磚冷硬到她骨頭縫好似紮了針。

也不知跪了多久,她的膝骨到腰背都在發疼,幾次搖搖欲墜,都要用手撐着地面才能穩住。自始至終,徐墨懷也沒有出來瞧上一眼,似乎將她給忘記了。

再加上蘇燕穿着宮女的衣裳,入夜後起了風,更覺得渾身發涼,她縮着肩膀悶不吭聲,咬牙繼續跪好。

等夜深了,看着蘇燕的侍者也有些疲累,說道:“蘇娘子再想想,去認個錯便好了。”

蘇燕有氣無力道:“我怎麼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話音才落,殿門吱呀一聲開了,徐墨懷已經換了身閒適的便服,眼皮輕輕搭着,似是隻是不經意掃了她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進來。”

蘇燕確定他是和自己說話後,手撐着冰涼的磚石緩緩起身,然而跪了兩個多時辰,她的腿已經麻木到彷彿不存在了,稍一起身便往一邊跌倒,渾身上下都痠疼得不像話。

徐墨懷漠然地看着,在侍者試圖去攙扶的時候,開口道:“不許扶。”

蘇燕眼眶一熱,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低着頭繼續撐着讓自己起身,勉強直起身後卻連腿都邁不開了,才艱難地走了一步,立刻就狼狽地摔倒在地。

徐墨懷沒再看下去,轉身先走入殿中,留下蘇燕一瘸一拐地往裡走,每走一步都要有外物支撐。

在帶到長安之前,她只給自己逝去的阿孃磕頭跪拜過。

她在徐墨懷眼中就像地上的泥灰,生來就該被踩在腳底,就算叫她磕頭下跪也是應該的。

蘇燕也覺得這是應該的,徐墨懷是皇帝,給他磕頭下跪是天經地義,她有什麼好委屈的?

她這樣想着,卻還是沒忍住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從殿外走到徐墨懷面前的這一小段路,蘇燕走得十分艱難,不長的距離,卻總讓她覺得,比當初在觀音山回去找徐墨懷的路還要長,還要難走。

徐墨懷坐在書案前,頭也不擡地問她:“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

蘇燕顫巍巍地站着,憋住眼淚沒說話,他終於擡起頭定定地望着她。

“李騁看中你,與朕求了個恩典,想收你做妾侍”,他的語氣緩慢,就像一柄刀子不疾不徐地刺她。“朕的東西,即便朕不要,也不會轉手贈予旁人。”

徐墨懷輕嗤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她:“朕會一杯毒酒賜死你,絕不給你背叛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