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回合的較量都是以快打快,一場混戰下來,雙方再次回到了同一起跑線上,按說此時誰都沒能佔到便宜,可李貞的臉色卻凝重了起來——以李貞的眼光,自是看得出對方一衆騎手的騎術都精湛無比,並不比東宮這撥將領差多少,而球技方面則高出了東宮諸人一截,除了燕十八、高恆之外,也就只有李貞自己依仗着出衆的騎術和強橫的武藝可以與對方相抗衡,餘者只怕都不是對方之敵,真要是再這麼打下去,這場馬球賽鬧不好就得輸了。
輸了錢倒是無所謂,伍千貫雖說是個大數目,可對於富甲天下的李貞來說,卻算不得什麼,一口氣掏將出來雖有些子心疼,卻遠未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問題是這場球賽關係到李貞的面子,在如此海量的京師百姓面前,李貞丟不起這個人,光是面子問題也就罷了,左右李貞原本就不玩馬球,輸了也屬正常之事,朝臣們也不會因此有甚不好的想法,然則,那幾位兄弟既然合着夥整出這麼個勾當來,只怕不光是爲了削削李貞面子這麼簡單,這背後極有可能還另有玄機,只是李貞一時看不透罷了,可不管怎麼說,李貞絕不想當一個失敗者,哪怕是馬球場上的失敗也絕不允許!
趁着對方歡呼慶賀的當口,李貞對着一衆手下打了個暗號,東宮衆人自是心領神會地再次排開了陣形,這一次排出的依舊是錐形陣,依舊是李貞持球排在了最前方的位置上,而“奎狼隊”此番卻變了陣,改成了單鋒、兩腰,四衛的防守陣形,由先前進了球的費長戈排在了先鋒的位置上,至於柳無雙、李愔、陳路和、馬如龍這四位騎術最好的人則全都排在了後衛的位置上,擺明了就是要防止“龍翔隊”的再次偷襲。
“出擊!”一見到“奎狼隊”排出前輕後重的防守陣形,李貞冷然一笑,將手中的馬球一拋,球杆一擺,顛着球便策馬向前,只是速度卻並不快,成三行排列的東宮諸將也各自縱馬緩緩而行,緊緊地跟在了李貞的身後,與此同時,“奎狼隊”一方也沒有高速啓動,同樣是控馬前壓,陣形也保持得相當之完美。
雙方第三回合的較量一觸即發,滿場觀衆全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注視着場中諸人的一舉一動,賽場上的空氣宛若凝固了一般,令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然則場上雙方隊員卻都像毫無所覺一般,人人腰板筆直地策馬緩行,雙方的目光在場心處碰撞出激烈的火花,隨着李貞一聲大吼:“哈!”之後,“龍翔隊”突然加快了馬速,馬蹄聲暴然響起,如同利箭一般向着“奎狼隊”的陣形衝殺了過去。
“龍翔隊”這麼一加速,“奎狼隊”自是不敢怠慢,同樣也是猛然加速前衝,飛快地迎擊了過來,排在最前頭的費長戈一見李貞顛球在前,自是大喜過望,一衝到近前,便即迫不及待地右手持杆猛地一揮,試圖將馬球挑走。
“汰,大膽!”李貞暴喝了一聲,手臂一振,球杆一抖之下,立時幻化成一片杆影,將球護在了杆影之中,費長戈雖是一身的好球技,也算得上眼明手快之輩,可哪見識過有如李貞這般護球的,一個不留神,杆頭探入了李貞的防護圈內,登時就覺一股巨力涌來,手腕一疼,手中的球杆便已被彈上了半空,嚇得“哎呀”一聲,忙不迭地便俯身馬背斜刺裡躲了開去,而李貞絲毫不曾停步,依舊向前狂衝不已。
不好!一見李貞如此兇悍的打法,“奎狼隊”諸人全都傻了眼,自是知曉單人獨力絕對無法與李貞相抗衡,立馬聯起了手來,各自調整了下馬速,六把馬球杆齊刷刷地瞄着李貞的杆頭便罩了過去。
若是戰陣交手,圍將上來的這六人壓根兒就不夠李貞殺的,可惜這裡只是賽場,不能故意傷人,這六把球杆一罩將過來,縱使李貞手中的馬球杆舞得再快,也未必就一準能護住球,眼瞅着球要丟之際,李貞突地詭異一笑,手臂猛地一個大幅後襬,將馬球杆伸到了背後,與此同時,“龍翔隊”諸人早已各自散了開去,高恆緊趕了一步,揮杆接過了李貞顛擊過來的馬球,頭也不回地激昂馬球杆往右一甩,順勢將球顛給了已然起速的燕十八,至於後頭插上來的葛夏等人則飛快地從兩側夾住了正試圖圍攻李貞的“奎狼隊”諸人,掩護燕十八單槍匹馬地衝過了場心,直奔“奎狼隊”的大門而去,球毫無懸念地進了,二比一!“龍翔隊”瞬間再次處於領先的地位。
這一球進得太精彩了,滿場百姓都被李貞的勇武以及“龍翔隊”的精妙配合徹底征服了,喝彩聲、叫好聲暴然響了起來,爲此而將手掌鼓得通紅者,大有人在,而東宮諸將自也歡欣鼓舞,滿場飛奔了一圈,以示慶賀,至於“奎狼隊”麼,則是鬱悶到家了——李貞這哪是打馬球,純粹是以神力欺負人麼,真要是再讓李貞這麼整下去,“奎狼隊”哪還有甚還手之力。
看着大肆慶賀的東宮諸人,李愔的臉色都黑成了鍋底,心裡頭暗自後悔不該激李貞下場,只不過他卻怎麼也想不通,從沒打過馬球的李貞怎生冒出這麼厲害的球技來的——打馬球要求騎術好,眼明手快,這一條李貞自是不消說的強,可要邊控馬邊顛球,還得躲避旁人的干擾,那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更別說了各種陣形的轉換也不是一時半會能領悟得了的,沒個長時間的苦練,哪可能有甚球技可言,就算是再強的騎士,沒有球感也一樣無法成爲馬球的高手,以李貞那等從不玩馬球之人竟然會有如此強的球技,如何不令李愔疑惑萬分的,只不過李愔也清楚在這個當口上着實不是探尋此中蹊蹺的時辰,恨恨地掃了“龍翔隊”諸人一眼之後,將垂頭喪氣的“奎狼隊”諸人叫到了身邊,低聲地叮嚀了一番,也不知李愔究竟說了些甚子,但見“奎狼隊”突地全都精神一振,發一聲喊,再次排開了雙峰、雙腰、三衛陣形,只是這陣形卻有些怪,彼此間的距離遠比尋常雙峰陣形拉得更開,顯得極爲的稀疏,粗粗一看,便給人一種漏洞百出的印象。
“搞甚子?”
“輸暈了頭了罷?”
“有沒有搞錯啊?”
……
京師百姓都懂馬球,此時見“奎狼隊”擺出了這麼個垃圾陣形,全都喧鬧了起來,罵聲、諷刺聲響成了一片。京師百姓們看不懂,“龍翔隊”諸人也有些子莫名其妙,似“奎狼隊”這等疏散的陣形根本無法發揮陣形之功效,純屬一盤散沙而已,一時間也都愣住了。
“出擊!”李愔哪管旁人是如何響了,趁着“龍翔隊”諸人尚在疑惑之際,一擺球杆,顛着球便率隊發動了衝擊。
“攔住他們!”李貞也同樣沒看懂對方在搞啥名堂,一見李愔發動了,自是不敢怠慢,大吼一聲,率隊迎了上去,此番雙方都是全力縱馬,速度極快,轉瞬間便迎頭撞在了一起。
李愔一見李貞當頭殺到,根本不給李貞出杆搶球的機會,手一揮,正顛動的馬球便向右飛去,正在縱馬前衝的費長戈長杆一託,已將球牢牢地控制在了杆頭,跟在李貞身後的燕十八見狀,即刻縱馬上前,試圖攔截費長戈,卻沒想到費長戈根本不跟燕十八糾纏,同樣是一揮杆,將球拋向右側,沒等球落地,從後頭插上的柳無雙一伸杆頭,已將球撈起,待得高恆殺到,柳無雙同樣不給高恆反應的機會,一揮杆,將球再次傳了出去,這麼傳來傳去之下,“龍翔隊”諸人也被各自引了開去,原本完整的防守陣形立時被扯得七零八落,當球傳到了馬如龍之處時,“龍翔隊”只剩下劉揆一名隊員擋在後頭了,但見馬如龍一個蹬裡藏身,騙過了劉揆的防守,趁着劉揆重心不穩之際,帶球直奔“龍翔隊”的大門而去,儘管回援的“龍翔隊”諸人拼死追趕,卻已是來不及了,比分再次被扳平!就在此時,作爲時限的香火燃到了盡頭,鑼聲一響,上半場結束,雙方戰成了平手。
半場平手這個結果李貞自是能接受,然則對於下半場李貞卻有些子擔憂了起來——“奎狼隊”在第四個回合的較量之際,已經找到了“龍翔隊”的脈門之所在,那就是個人之球技不如“奎狼隊”出色,“奎狼隊”只消充分利用場地的寬度和長度來扯動“龍翔隊”的防守,以個人之實力扯出空檔,而後再來個突襲得分,一準能奏效,如此一來,阿史那坎寧等幾個球技較差的“龍翔隊”隊員勢必將成爲對方重點突破的對象,要想阻擋對方得分已是很難,若是自己一方攻擊稍有失誤,極可能就此崩盤!
棘手,萬分的棘手!李貞雖極爲自信,卻並不自大,他很清楚自己及一衆東宮將領在馬球的造詣上雖算不錯,可也就是不錯而已,並不是天下無敵,上半場之所以能打成平手,其實是僥倖所致,只是因着對方摸不清自己的底牌之故,然則,事可一不可再,就自己那三腳貓的球技也就只能玩玩突襲,一旦被人瞧破了的話,立馬就得露餡,而一旦進攻不暢,防守又防不住的話,這場球只怕凶多吉少了!
怎麼辦?究竟該如何應對?李貞想破了頭,也沒能在中場休息的時間裡想出個對策來,一待開場的鼓聲響起,李貞也只能滿腹憂慮地上了場,儘管面上依舊是靜如止水,可心裡頭卻是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了。
事情的進展果然如同李貞所猜測的那般,下半場剛一開場,擁有開球權的“奎狼隊”以上半場最後一個回合的策略,撕開了“龍翔隊”的防線,由柳無雙再下一城,比分改寫成了三比二,“龍翔隊”危險了!
該死!李貞儘自素來沉穩,可面對着這等幾乎無力改變的戰局,也有些子心態失衡了,面色鐵青地掃了眼正自得意洋洋地來回縱馬慶賀的“奎狼隊”諸人,咬了咬牙關,一揮手道:“變陣!”簇擁在李貞身後的東宮將領們登時便是臉色一變,雖各自散了開去,排成了雙鋒三腰三衛之陣形,可諸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絲擔憂的神色——李貞這幾日來雖苦練球技與馬球戰術,儘管憑藉着過人的騎術以及強橫的武功根底,算是進步神速,個人球技已算是相當之了得,然則對於馬球陣形的輪轉來說,因着練習時間有限的緣故,其實就只會兩種而已,最熟悉的自然就是錐形突擊陣,無他,只因着在所有陣形中唯有錐形陣簡單易懂,對彼此間的配合要求不高,而對突出的鋒頭人物的技戰術要求最高,最適合李貞這等自身武藝絕倫之輩使用,至於所餘的雙鋒三腰陣形麼,李貞其實只是勉強能跑位罷了,遠遠談不上熟練,此時突然捨去錐形突擊陣,改用不怎麼拿手的雙鋒三腰陣形,誠然,臨機變陣未必不能起到奇兵的作用,然則也不是沒有前提條件的,一旦有所閃失,那就不是奇兵,而是敗兵了,此情此景自是由不得諸將不憂慮了的。
“出擊!”李貞沒去注意諸將們都在想些什麼,一見對面的“奎狼隊”已經落了位,排出了與己方相同的陣形,毫不猶豫地一揮球杆,顛着球便往前衝了去,一衆東宮將領自是不敢拖延,各自縱馬衝將起來。
“上!”比分領先之後,李愔心情暢快之餘,精神自也振奮了許多,此時一見李貞率“龍翔隊”衝了過來,言簡意賅地吼了一聲,與費長戈並排着便衝着李貞殺奔過去,其餘“奎狼隊”隊員自也紛紛策馬緊隨,雙方的較量就此再次展開。
一見到李愔與費長戈衝殺而來,排在李貞身後的高恆與何承業立即一個打馬加速,緊貼着李貞的身邊竄了出去,一左一右地隔開了李、費二人的夾擊,至於後頭陸續衝上來的“奎狼隊”也有着“龍翔隊”諸人的招呼,頃刻間場心處便是一陣大亂,按戰術,身爲前鋒的李貞此時有着兩個選擇——一是繞開前方的亂軍,繞場邊突進,二是繼續前插、以吸引對方剩餘人馬的注意力之同時,將球傳給暫時無人盯防燕十八,由燕十八突破對方的防線,以取得進球之可能性,然則,因着李貞對此己方的陣形之輪轉不熟悉之故,馬速稍快了幾分,此時依然失去了繞開亂軍的最佳機會,照理來說,李貞應該選擇及時傳球給燕十八,自己則做出全力衝破阻截的架勢,以延遲對方的反應之時間,怎奈李貞此時馬速過快之下,已經把燕十八捺在了側後方,彼此間的距離稍大了些,已難順利傳球了,無奈之下,李貞也只好硬着頭皮向前硬闖,打算憑藉着個人的武藝,殺出一條血路了。
李貞剛放馬衝過場心,擺脫了高恆糾纏的費長戈便迎着李貞衝了過來,手中的馬球杆揮舞如輪地套向李貞的杆頭,試圖來個搶斷。
“大膽!”李貞暴喝了一聲,將馬球杆一抖,球已彈起,手臂一振,在費長戈伸過來的球杆上只輕輕一點,便已將費長戈震得全身打哆嗦,手中的球杆幾欲脫手而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李貞已顛着球從他身邊衝了過去,可就在此時,柳無雙與馬如龍又雙雙從後頭迎了過來,擋在了李貞的馬前,這哥倆先前都吃過李貞神力的苦頭,此時一見李貞殺到,並沒有再次與李貞硬碰,而是各自舞動球杆,瞄着顛動的馬球而去。
“滾開!”李貞眼明手快,手腕一擡,將球顛起到頭頂的高度,接着手臂一振,手中的馬球杆左右一掃,頃刻間舞出數道棍影,生生將柳、馬二人的球杆彈擊了開去,剛想着接住下落的馬球接着向前衝刺之際,異變發生了——一支馬球杆突然從後頭伸了出來,搶先一步接住了馬球,沒等李貞出杆,那人已飛奔着混入了亂軍叢中,原來是先前被李貞逼退的費長戈趁着李貞被阻擋,馬速稍緩之際,強行出手,搶走了馬球。
該死的狗東西!李貞一見馬球被奪,登時就急了,待要追趕,排在“奎狼隊”尾的兩名後衛突地一個前插,擋住了李貞追擊的去路,待得李貞擺脫了那兩名後衛的糾纏,球已完全落入了“奎狼隊”的掌控之中,比分領先的奎狼隊並沒有急着發動反擊,而是依仗着出衆的球技在自己的半場倒起了球來,不斷地調動着“龍翔隊”衆人的防守,尋找着最佳的突破機會的同時,也在拖延着比賽的時間,隨着一次次的撲空,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作爲時限的香火越燃越短,形勢對於比分落後的“龍翔隊”來說,已到了千鈞一髮的危機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