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杜如淵皺眉:“琳箐姑娘……”

烏龜慢吞吞道:“小麒麟,言語不要太刻薄。”

琳箐撇嘴:“難道我有說錯?”她一指杜如淵的鼻子,“你!我看到昨天晚上你套樂越的話,就知道你沒打好主意,果然如此!”

樂越莫名。昭沅小聲道:“原來這幾天琳箐你都在啊。”

琳箐又把臉別向一邊,不看它,昭沅低頭,往樂越衣襟裡縮縮。

杜如淵道:“琳箐姑娘,據我所知,玄龜一族和你們麒麟族規矩不同,改朝換代時可以在各方勢力中任意選擇。也就是說,龜兄選中的在下不管是去輔助新太子還是留下幫助樂越少俠,都合情合理。琳箐姑娘又有何立場來斥責我們?”

琳箐將雙手環在胸前:“選擇站在哪一邊是你們的自由沒錯,但你既然已經選了樂越這邊,又臨陣倒戈,還是帶着這邊的秘密去投靠鳳凰,這就有些卑鄙了。”

琳箐和杜如淵你來我往,樂越和昭沅這兩個吵架的中心點實在插不上話,樂越帶着傷,不能站久,索性在路邊的草叢中坐下,昭沅從他的懷裡鑽出來,趴在他的身邊。

杜如淵挑起嘴角:“琳箐姑娘的話在下不能苟同。在下一直以爲,樂越少俠是琳箐姑娘選中的人,護脈龍挑中的人選尚未確定,何來龜兄與我已站在這一方之說。現下,不管是鳳凰那邊的新太子,還是和龍有緣的樂越少俠,都是論武大會時才見分明,我比較之後,選擇覺得好的一方,有何不可?”

琳箐瞪起眼:“喂,你不要狡辯,樂越救過你噯,明明之前你們一臉很欣賞他的樣子。鳳凰挑上的那個新太子哪裡好了,連這隻傻龍一開始盯上的洛凌之都不如。和鳳凰一樣,一副小肚雞腸的陰險嘴臉。根本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杜如淵慢悠悠道:“琳箐姑娘說的還是隻重匹夫之勇的梟雄標準。從古至今,成爲帝王的,鮮少這種熱血勇夫。”

一旁坐着觀看口水戰的樂越忍不住挖了挖耳朵。

就算本少俠是隻有匹夫之勇的莽漢,能不能至少看在我本人就在現場的份上,不要說得這麼直接。熱血勇夫怎麼了?白送我張龍椅我還不願意坐哩。

琳箐也很惱火:“呵,說得好像你很懂的樣子。我看上的人雖然做不了梟雄,卻成了皇帝備選。而護脈龜居然挑上了你這種只會耍嘴皮子裝神弄鬼的書生,果然是老眼昏花了。”

烏龜淡然不動。杜如淵道:“也是,也是,龜兄的眼光是不如麒麟姑娘這麼獨到,把別人的看成自己的,費盡無用功,以至真正的人選到今日也未擇定。當然,樂越少俠一直沒答應你的事兒就不提了,呵呵~~龜兄確實與你差了甚遠。”

琳箐幾乎要跳起來:“你!”

樂越和昭沅大眼小眼一起瞪着出神地看,口水戰貌似已經走題到互相人身攻擊了。

幸而烏龜又開口,適時地正回了話題:“鳳凰的行事作爲老夫並不贊同,但樂越少俠似乎志向不在皇位上,徒然勉強,對他並非好事,老夫也無可奈何。”

琳箐的脣動了動,卻沒再說什麼,只是看向樂越,杜如淵和烏龜也隨之向他望來,目光都很複雜沉重。

樂越摸摸鼻子道:“那個……我的血進了龍珠一事,我覺得可能是哪裡出了問題,我怎樣不重要。你們應該討論到底幫不幫昭沅,而非我。”

盯着他的六道目光更復雜更沉重了,連昭沅都從草中擡起頭,用那雙清亮亮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

烏龜慢吞吞道:“少年,你錯了。”

杜如淵搖頭:“樂越兄還沒有接受現實啊。”

琳箐垂下眼簾,低聲道:“樂越,雖然我不甘心,但,沒有出錯,不可能出錯。護脈龍神的龍脈,從它存在的那天起,直至如今,從沒有出過錯。”她的眼中有什麼在閃爍,很亮, “我和傻龍打的賭是我贏了,我的眼光,是比它好,洛凌之的確不是它要找的人。註定和護脈龍神有緣的人,是你。”

那亮亮的東西終於漫出了眼眶,順着她的臉頰流下,琳箐擡袖捂住嘴,哇的一聲哭出來:“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憑什麼啊……明明是我先看上你的,明明只有我真的喜歡你欣賞你……就因爲龍有天庭賜給的權力,就因爲天命冊上寫好的註定,我連和你定血契的資格都沒有~~憑什麼……”

樂越站起身,走向琳箐:“對不起,聽你這樣講,我很……很感動。我一直以爲,你是爲了哄我做那什麼亂世梟雄,才一直誇我……”

看着痛哭的琳箐,他終於明白,原來琳箐一直以來說的話,都是真的。即使他有時候愛理不理,敷敷衍衍地應付,琳箐也還是真心實意地誇着他,用盡辦法幫助他,假裝不在意地跟在他身邊。

對不起……

樂越站在琳箐面前,用手輕輕扶住她的肩:“琳箐,你是個好護脈神,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子,真的。”

琳箐撲進他的懷中,泣不成聲:“我……我……第一次這麼用心地對誰……憑什麼……那隻傻龍看上的明明是洛凌之,烏龜也覺得你不是當皇帝的材料……看不上就讓給我啊……我喜歡你……我覺得你比誰都好……讓傻龍去找洛凌之,讓烏龜去幫着它捧洛凌之當皇帝……把你讓給我不就好了嗎……爲什麼不可以……”

樂越感到琳箐的眼淚溼透了他的衣襟,心中涌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從未有過的感覺,他輕輕扶住琳箐的後背,低聲道:“對不起,琳箐,我之前,有時候對你很不好。假如給我權利的選擇,我會選你。”

琳箐吸了吸鼻子,慢慢擡起頭。

樂越從懷中翻出一條皺巴巴的汗巾,替她擦了擦眼淚。

四周的一切好像一瞬間都凝固住了。

樂越和琳箐的腦子在這時候也都凝固住了。

他們兩個都遺忘了,樂越不單不想當皇帝,更不想當琳箐的亂世梟雄。

杜如淵注視着樂越和琳箐,頗有感觸地向烏龜感嘆道:“真是悲劇啊。”

烏龜慢慢晃晃腦袋:“凡間的世事通常都很無奈。”

昭沅蜷縮在草叢中,遠遠地看着這一切,心裡很悶。

琳箐哭了是它的錯,如果沒有它搶了樂越,琳箐就可以高高興興地做樂越的護脈神了。

到了現在,琳箐還願意幫着樂越它應該很感激。但是,樂越的那句“假如給我權利選擇,我會選你”在它的心上戳了一下。

它知道了,樂越不喜歡它。

它不像琳箐那樣強,可以幫樂越很多忙,可以保護他。它一直都在麻煩樂越,能定下血契,也是因爲樂越的努力和誤打誤撞,它什麼都沒做。

而現在,它既不知道該如何幫助樂越當皇帝,也不知道目前自己最該做什麼。

它壓根沒有資格做護脈神。

所以它對琳箐很愧疚,很鄙視自己,連光明正大地告訴樂越——“其實比起洛凌之我更喜歡你,我覺得你非常合適,我想做你的護脈神”都不敢。

而且它也在迷惑,爲了從鳳凰爪中奪回護脈神的位置,便讓樂越去做皇帝到底是對是錯。

樂越他一點也不想當皇帝。他想做大俠。

昭沅把頭□□草裡,覺得很混亂。

琳箐深吸一口氣,擡袖用力地擦擦眼角:“不過,就算不甘心,也改變不了事實.我決定要想開了。”她望着樂越,目光堅定,“就算我不是你的護脈神,我也一樣會幫助你。烏龜愛投靠鳳凰就去投靠吧!你放心,我不會讓我們這邊輸。我要再去找一個有潛質的人,把他培養成大英雄,讓他和你一起打拼出天下!”

樂越低頭看着她,誠懇地說:“琳箐,謝謝。”

琳箐燦爛地笑起來:“不用,原本這也是我該做的呀。誰讓我是個稱職的護脈神呢。”

樂越也跟着笑起來:“麒麟神的境界的確和我們凡人不同,佩服佩服。”

就在一笑之中,好像又有了一種新的默契。

樂越指指一旁的草叢:“目前就有件事要麻煩琳箐你。那隻傻龍被鳳凰施了法術,原本要現原形的,可能是你借給它的項圈護住了它,結果它變成了蛇的模樣。但它之後就既變不回龍也變不了人形了。”

“那個項圈上有變形法咒,”琳箐快步走過去,蹲到昭沅的身邊,“這個法咒是我父王和我們族中的十大長老一起設上的,只能用特定的法術解,昭沅自己當然變不回本形。”說着,她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放在昭沅頸項處的金線上,閉上雙眼喃喃唸了句什麼。

緊緊箍住昭沅的金線暈出一層薄薄的紅光,漸漸變大變大,還原成原本的項圈模樣。

昭沅從項圈環中爬到一邊,在心中念動仙訣,燦爛的金光中,白色的小蛇漸漸變成金色,長出龍鱗,化出龍爪,腦袋變幻形狀,還原成了那隻小小的金龍。金光越來越亮,越擴越大,小龍的身影淹沒入其中,拔高、變長、化形,最終變成了那個熟悉的少年。

樂越站在它身邊,擡手在它的頭頂敲了一記:“嘿,總算變回來了,不容易。”

昭沅揉揉被敲的地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看看琳箐,頭擡起又低下,小聲說:“謝謝。嗯……對不起。”

琳箐哼了一聲:“對不起什麼啊對不起,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雖然你確實把樂越給搶了,我很不高興。不過……這也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她忍不住也在它頭上敲了一下,“但是,現在你是樂越的護脈神了,就不要再惦記那個什麼洛凌之,我就告訴過你嘛,那人很平庸,遠遠不如樂越。你要好好做樂越的護脈神喔,一定要讓他當上皇帝!”

昭沅嗯了一聲,點頭點頭,悄悄看看樂越。它剛要開口,琳箐一把抓起它一隻前爪,再拉住樂越的一隻手,自信滿滿地道:“讓我們三個從現在起,爲打拼出另一番天下努力吧!”

樂越張了張嘴,話未出口已被□□來的聲音打斷。

“要麼……也算上在下吧。”

琳箐回身,瞪大眼看着杜如淵和烏龜:“你們不是要去抱鳳凰的大腿嗎?怎麼一會兒說走一會兒要留的。痛快點,該去哪去哪!我就不信,我們這邊缺只烏龜,便會輸掉這個凡間的江山!”

杜如淵抱起雙臂搖了搖頭:“麒麟姑娘,你所謂的你們這邊,到底能不能爭到江山,眼下和你的鬥志沒關係吧?最大的問題,似乎還沒擺平。”

琳箐眨眨眼,昭沅默默地看向樂越,樂越把拳頭放在嘴邊咳了一聲。

烏龜擡起眼皮,向樂越道:“少年人,你想做皇帝嗎?

越再咳了一聲,很乾脆地回答了兩個字:“不想。”

昭沅垂下頭,杜如淵呵呵笑起來:“看吧。”

琳箐瞪着樂越握起拳:“你呀,不要總是一根筋想着做大俠大俠大俠嘛,做皇帝多好啊!整個凡間你最大。想要什麼有什麼,說什麼是什麼……你爲什麼就是想不開呢?!”

杜如淵在一旁涼涼地道:“沒用的,他志不在此。你如果勉強,反而是強人所難。我昨夜就是試探到他根本無心做皇帝,也發覺他確實不是這塊材料,方纔決定去京城,再觀察觀察局勢。”

琳箐卻不放棄,又一把揪住昭沅:“你是樂越的護脈神吧,你也勸勸他啊!”扯着昭沅再瞪向樂越,“喂,樂越,你看看這條龍,多可憐,它的爹被鳳凰暗算,變成龍族之恥,只能全家擠在小河溝裡寄人籬下討生活。如果你不做皇帝,它們全家就都沒有希望了,會被嘲笑到死永不翻身,你忍心嗎?你看它,可能就因爲從小到大被擠着,都吃不飽,才長這麼小,只有半尺多長。”

樂越的眼中閃過一絲動搖,但就在此時,杜如淵又在一旁涼涼插嘴道:“你這樣拿龍的可憐來逼迫他,也不是什麼好辦法。沒道理他必須爲了龍,犧牲掉他想過的人生。就算他此時被你哄得同意了,萬一將來後悔,還會怨恨這條龍。”

琳箐有種把杜如淵捏扁塞進烏龜殼埋進土裡再踏上兩腳的衝動。

昭沅低着頭道:“我沒關係的,還是要看樂越自己的意思。”

琳箐頓時想把它和杜如淵一起捏扁:“口是心非的裝什麼偉大!氣死我了!”她恨恨一跺腳,“好吧,我不管了。”

趴在杜如淵頭頂的玄龜突然從龜殼中探出頭:“有人來了。”

樂越昭沅和琳箐都一驚,驀然醒悟已經在山道上糾葛耽誤了很長時間。樂越擡頭向青山派大門處看看:“可能是師弟們見我很久沒回去,過來找了。”

琳箐屏息凝神:“不對,人是從山下來的。有很多。”

樂越皺眉:“可能是新太子和慕王府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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